丹陽淪陷

◎ 鐘建華

丹陽淪陷

◎ 鐘建華

撰寫過《人性的證明》《青春的證明》和《野性的證明》的日本著名作家森村誠一在調查了大量事實后，出版了一本震驚日本國民的紀實作品——《惡魔的飽食》，該書栩栩如生地描述了日本侵略者在中國等地利用戰俘、民眾等進行活體解剖和細菌實驗等滅絕人性的戰爭罪行，將戰后的日本民眾推上了內心良知的拷問臺。與為發動戰爭的日本軍閥所驅使被動參戰的東史郎所進行的單純作戰不同的是，在參與這場戰爭的日本軍人中，還有視人命為草芥、將殺人過程視同為游戲的殺人惡魔。

1937年11月30日至12月11日，侵華日軍第十六師團步兵十九旅團第九聯隊第三大隊野田毅、向井敏明兩個少尉軍官，在從上海向南京進攻的途中展開了殺人比賽。當時《東京日日新聞》（即現在的《每日新聞》），連續刊登該報隨軍記者淺海、光本、安田、鈴木等四人分別從江蘇常州、丹陽、句容、南京發回的現場報道，詳細報道了向井、野田兩人在無錫橫林鎮、常州火車站、奔牛鎮、丹陽呂城鎮、陵口鎮、句容縣城、南京紫金山等地刀劈百人的經過。這些報道不僅時間、地點明確，殺人過程及其數字清楚，而且還一一配發了圖片。2003年8月，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館長朱成山訪問日本時，在大阪國立圖書館查閱到，當年除了《東京日日新聞》，《大阪日日新聞》《大阪朝日新聞》等許多報紙，也都刊發了“百人斬”的消息。如此血腥的罪行，想不到在戰時集體喪失理智的日本民眾心目中竟成為“時尚”，野田毅、向井敏明成為日本家喻戶曉的“英雄”，他們的殺人競賽報道是當時日本民眾每日關注的中心熱點問題。

殺人比賽的大致過程是，在無錫至常州間，向井敏明劈死了56人，而野田毅則殺了25人。12月2日，在從常州向丹陽的進軍途中，向井敏明與野田毅隨隊攻到丹陽縣城，從中正門入城。他們一共殺死了70名中國人。其中，野田毅殺死了40人，向井敏明殺了30人。這是他們兩人在比賽中殺人最多的地方，惡魔所到之處，魔爪伸出之處，都留下了丹陽同胞的滴滴血淚。12月10日中午，二人隨第十六師團攻至南京紫金山麓。當他們再次會面時，“戰績”為106∶105，向井敏明比野田毅多殺一人，但因分不清到底是誰先殺滿100人的，勝負難決，于是又重新開始了以殺滿150人為目標的競賽。嗜血成性的向井敏明對《東京日日新聞》社的記者說：“不知不覺中，我和野田都超出了一百人，好高興啊！我的‘關孫六’（日本刀名——編者注）是因為在劈一個家伙的時候，連他的鋼盔和身軀都成了兩片，因而刀刃受了點損傷。戰爭結束之后，我一定會把這把日本刀贈送給貴社。”12 月13日，《東京日日新聞》以“‘刀劈百人’的超記錄／向井106——105野田／兩少尉更加延長賽程”為題，對這場血腥的殺人比賽作出了最新的報道。

后來，野田毅向鹿兒島縣立師范學校附屬小學六年級的學生報告說，“實際說來，在沖鋒突擊的白刃戰中，只不過砍殺了四五人而已。我們是在占領了敵軍戰壕時，對著里面呼叫：‘你，來！來！’那些支那兵……就一個跟著一個出來，走到我的面前，我把他們排列好了，然后一刀一個地砍下去……差不多都是這樣干的。我們的行為并沒有那么‘勇武’，卻以‘刀劈百人’而出了名。”

野田毅的這段話，已經把他們屠殺放下武器的軍人的暴行和盤托出。那些“一個跟著一個出來”，被“排列好了”，然后又被“一刀一個地砍下去”的中國軍人，顯然都是放下了武器不再進行抵抗的戰俘。至于屠殺平民百姓的事實，他這里并沒說，因為屠殺平民的行為說出來，會有損他“勇敢戰斗”的形象。但是，在丹陽進行的抗戰人口傷亡以及財產損失的調查中，有群眾提及日本鬼子用刀砍人的暴行。“百人斬”的慘劇，是日軍有計劃、有預謀地屠殺中國人民的戰爭罪行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這種殺戮方法及其暴虐程度，讓全世界為之震驚。對《東京日日新聞》所刊載的“百人斬大接戰”等報道，在戰后的南京審判中，向井敏明為逃避罪責，竟詭稱，這是替自己頌揚武功，以期回國后獲得佳偶。

抗戰勝利后，向井敏明和野田毅被引渡到中國受審。他們雖然在實施“百人斬”暴行時，只是少尉軍銜，也是抗戰勝利后被逮捕受審戰犯中的低級軍官，但是，他們的犯罪過程太過殘暴、太過兇惡了，因此，他們所“享受”的審判規格也是最高級的。

《江蘇文史資料》第八十輯《腥風血雨——侵華日軍江蘇暴行錄》記載了下列史實：

1937年12月初，丹陽淪陷。日本侵略軍侵入城廂，殺人放火，肆無忌憚，尸體遍布，血染全街。據目擊者云：死者多屬老弱病殘男女，有的被燒死，有的被戳死，甚至有年老婦女，赤裸下體，被強奸而死。

敵人未入城之前，丹陽已屢遭敵機轟炸，先炸火車站，以后遍及商業區、居民區。中市大街是當時商業較繁盛之區，由于敵機狂轟濫炸，引起大火，房舍毗連，無人搶救，連燒三天不滅。當時丹陽城內只有西門大街、城東燕子巷、東河路一帶，未遭災禍。其余各街，都或多或少受到破壞。

據1946年11月27日、28日、29日，丹陽《正報》社通訊《一頁痛史——九年前的今日》記載：“二十七日上午七時，敵機環城數周，復向車站逸去。下午二時，大批敵機肆虐，落彈如雨，江恒煤炭站內的火油中彈，烏煙沖霄……”“二十八日，經過一夜的狂風，烈焰飛騰，把黑夜照耀得如同白晝，將四牌樓至賢橋的新市場全部精華破壞掉……”“二十九日敵機循例來偵察投彈，南門大街、東門大街，均被毀為一片瓦礫，后街僻巷的大廈住宅，極少幸免……”“據初步統計：城鎮被燒毀平房9006間，樓房1030間，學校校舍310間，合計10346間；無故死于戰火的72人，工、商、民被毀財產約2000萬銀元。”

1937年12月2日晚上8時許，冷風刺骨，日軍先遣部隊一個班，乘船來到車莊鶴溪河碼頭，偷偷登岸，一陣旋風似的向村里涌來。這時，新谷登場，家家正在吃晚飯。突然有人高喊：“東洋人來啰！”這一聲，如同晴天霹靂。頓時各家拖老帶小往野外逃跑，村里一陣混亂。日軍又手舉火把，滿村奔跑，放火燒房，還點燃所有稻堆。頓時村上烏煙滾滾，變成一片火海。村上沒有一個人敢去撲火，燒了三晝夜，全村109間磚瓦房焚毀了107間，燒毀稻堆200余畝。到處是頹垣殘壁，滿地瓦礫。村民們眼睜睜望著自己長年累月辛勤創立的家業，被日軍一把火燒得凈光，心碎肺裂，痛恨萬分。逃出村外的老百姓們，整天躲在潮濕低矮的地洞里，無不提心吊膽。附近兩村31個地洞集聚一起，倘若被日軍發現，更遭災殃。有個剛出生幾個月的女嬰賀夕娣，因母親無奶水，啼哭不止。為了兩村200余人的生命安全，母親忍痛欲將她悶死。她的姐姐賀全娣心中不忍，毅然從母親手中奪過小妹，抱出地洞走到野外，幼小的生命總算有救。在另外一個地洞里，有個出生僅幾個月的嬰兒，由于出“天花”，在地洞里啼哭，父親萬般無奈，只好狠狠心腸，拋到河里活活淹死。

1937年12月1日，日軍到了皇塘。皇塘鎮被燒房屋計平房356間，樓房21間。其中店面31戶，計平房124間，樓房7間，廟宇一座9間；公房祠堂4個（荊大宗祠、元五公、十三公、啟佑祠），計平房134間，樓房11間。單荊大宗祠97間平房，樓房11間，除5間正廳幸免外，全部燒毀；居民35戶，計平房89間，樓房3間。

沿公路的村莊從太平山到青墩一帶被燒110戶，平房200多間，草房161間。如閘頭村26戶的房屋，全部化為灰燼，連草堆也未留下一個。

1937年12月2日，一股日軍先遣隊沿滬寧鐵路南側搜索，還有飛機低空盤旋配合，不時用機槍向地面掃射。他們從唐蔡（珥陵鄉）進入橫塘鄉境內，經極樂庵、中官村、老井頭、二房莊、前勝甲，到達胡家橋已是上午9時左右。所過之處，燒毀民房，屠殺百姓，僅二房莊、前勝甲兩村，就被焚毀民房數十間。

這天清晨，從前線撤退下來的最后一批國民黨軍也離開胡家橋向茅山方向撤退，載有軍人家眷及城市難民的二三十只木船還沒有來得及開走，停在橋的兩側。日軍一到，一面放火燒房屋，一面用機槍向河畔船只掃射，頓時胡家橋硝煙彌漫，日色無光，血肉橫飛，尸滿河中，舟沉河畔，號哭聲、呻吟聲不絕于耳。就在這天下午，留守的胡炳林到胡家橋探聽日軍過境的情況，看見一只小船被炮彈擊穿，將要下沉，船上臥著一個青年婦女，鮮血淋淋，奄奄一息，身旁有個小孩匍匐啼哭。這個婦女似乎發覺有人走過，即伸出帶有金鐲的手，指指小孩，意思要胡炳林將她的金鐲脫去，把小孩帶回撫養。在這兵荒馬亂之際，人人自危，胡炳林沒有接受她的請求，流著眼淚離開了，至今還認為是終生憾事。新胡村的胡坤也說在同一天的下午，親眼看見一只沉沒的船艙里浮著一具女尸，有個小孩伏在她懷里吃奶。

燒殺胡家橋之后，日軍除以縱火為聯絡信號外，還在橋西二老王的墻壁上畫著箭頭，標志前進路線方向，并寫著“野藤”軍番號，向沙石橋方向走去。途經南馬村時，杜雙二被抓去帶路。到了東莊，日軍對照攜帶的行軍路線圖，應該直接從南馬村到大、小嚴甲。雙二帶錯了路，就將雙二殺死在東莊村，又在該村焚毀民房七間，后經陳巷到大嚴甲過皇莊橋西向鳳凰山而去。日軍經過老井頭時，胡鎖關被抓走，迄今未有下落。

在1937年12月2日至16日這15天內，駐守縣城的日軍不斷對橫塘地區騷擾破壞。胡橋、有甲村被燒房屋140多間，大尹甲、黃連莊、蘇巷里被燒房屋103間，被殺害的有51人。其中最為悲慘的是中官村的胡裕生、胡書錦、胡榮生被捆綁起來，推進火堆活活燒死。還有大尹甲的嚴明東、尹瑞林、尹明中、尹知等九人，被抓到丹陽，一個個用鐵絲反綁著，吊在屋楞上，以后用豆萁澆上火油將他們活活燒死，這些日軍還在旁邊拍手稱快，真是喪盡天良！還有唐甲村陸坤鎖的祖母，已是70多歲的老人，被日軍當作試驗品，不傷命處戳刺而死，死后查看渾身上下有十七八處刀口。

……

2006年，我們經過查閱民國檔案資料和調查取證，得出抗戰期間丹陽地區的傷亡人數結果：總共傷亡5941人，其中，死亡2053人（包括戰死309人），重傷2432人，輕傷1456人，失蹤90人。顯然，這個數據是不完整的：根據《丹陽縣志》記載，1935年，丹陽有人口537163人，1937年因日軍入侵人口降至493441人，到抗戰結束后的1947年，丹陽縣人口只有464897人，減少了72266人……

抗戰期間，日本侵略者不僅給丹陽地區造成了重大人員傷亡，同時也給丹陽人民造成了無法挽回的經濟損失。據不完全統計，抗戰八年間，丹陽縣財產損失總計5.52億元，其中，社會財產損失4.91億元，居民財產損失6200萬元。至于房屋、家具、首飾、糧食、農具等財產損失已無法作出相對準確的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