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打鬼子

◎ 傅奎清口述

第一次打鬼子

◎ 傅奎清口述

抗日戰爭時期，我所在的新四軍部隊大部分時間在津浦路西地區的定遠、合肥、懷遠、鳳陽等一帶活動。當時，在這些縣境內都有日本鬼子，經常下鄉“掃蕩”，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犯下了滔天罪行，欠下了一筆筆血債，讓抗日軍民無比痛恨。

為了打擊日寇的囂張氣焰，為死難的同胞報仇雪恨，我新四軍津浦路西聯防司令部，命令老紅軍出身的第六旅第十八團政委廖成美、副團長彭濟伍（團長、老紅軍陳慶先正在后方療傷），率領所部開展游擊戰爭，打擊日寇，支持定（遠）、壽（縣）、長（豐縣）公路沿線人民群眾的抗日斗爭。

據我軍偵察，1942年3月1日，日偽軍一部，將從長豐縣的水家湖前往永康鎮押運武器彈藥及其他軍用物資，因水（家湖）永（康）公路，是日偽軍的一條重要補給線。按照慣例，敵人第二天必從原路返回。這正是我新四軍伏擊敵軍的理想地區和最佳時機。廖成美政委和彭濟伍副團長決心在這里打一場伏擊戰。于是，他們便命令一營二、三連和三營七、八連，于3月2日拂曉前乘暗夜進入伏擊地區。具體部署是：三連埋伏在上戶陳村，二連埋伏在下戶陳村，其任務是伏擊從水家湖到永康鎮的敵軍運輸隊；七連埋伏在柏家圩子村，其任務是阻擊從永康鎮據點出來接應的敵軍援兵；八連埋伏在前后張村，作為團的預備隊，在關鍵時刻投入戰斗。團指揮所設在上戶陳村民兵分隊長陳家富家中，廖政委和彭副團長坐鎮指揮。

當時，我22歲，原籍湖北英山，是八連的政治指導員，連長是河南籍的李朝云，我們都是血氣方剛的青年。我參加新四軍三年多來，雖然也打過一些仗，但作戰對象都是偽軍和頑固派，還沒有和日本鬼子直接交過鋒。第一次參加伏擊鬼子的戰斗，我的心情非常激動，既高興又緊張。我覺得，向日本鬼子討還血債、報仇雪恨的機會到了，一定要狠狠教訓一下他們。但這場伏擊戰能否打勝，我心中沒底。全連的指戰員也同我一樣，有打鬼子的迫切心情，但缺乏打鬼子的經驗，武器也差。又聽說日本鬼子的槍法很準，瞄到哪里就打到哪里。因此，對能否打贏這一仗心存疑慮。

我和李朝云連長商量后認為，進一步激勵全連同志的斗志，鼓舞士氣，樹立敢打必勝的信念，是奪取戰斗勝利的首要條件。為此，我利用戰斗準備的間隙，向全連干部戰士進行緊急動員。我首先講了參加這次伏擊戰的意義，指出報仇雪恨的時機到了。然后，我又講了打贏這一仗的有利條件：一是日寇侵略我們中國是不義之戰，我們進行的是正義戰爭，全連同志早有直接參加打鬼子的迫切愿望；二是日本鬼子人少，我們人多；三是日本鬼子目標暴露，我們埋伏隱蔽，不易暴露自己；四是指揮我們作戰的廖政委、彭副團長和三營謝銳營長都是老紅軍，有豐富的實戰經驗。因此，只要我們團結一致，齊心協力，英勇殺敵，必然是兩軍相遇勇者勝。經過我這番動員，全連同志的戰斗情緒極為高漲，個個摩拳擦掌，勝利信心倍增。

3月2日拂曉，擔任伏擊任務的各連指戰員，按照團首長的命令，一個接一個地急步前進，悄然無聲，迅速進入各自的戰斗位置，焦急地等待戰斗號令。我們八連來到柏家圩子附近的一間草房，邊動員邊準備，邊迎候敵人的“光臨”。

上午9時許，據團部偵察員報告：上戶陳村西南四華里的杜家圩子，發現敵人運輸隊的尖兵，走在前頭的是十多個日本鬼子，中間是敵人抓來的民夫，有挑擔、推車的，還有的趕著馱物資的牲口，最后是偽軍，共有百十來人的樣子。此間，我軍偵察員不斷傳來報告：我西邊大路上煙塵滾滾，穿黃軍裝的敵人正向這邊涌來；永康據點出來接應這股敵人的日軍已走到距我伏擊部隊僅二華里的一個村子休息。

廖政委和彭副團長聞訊后，立即下達作戰命令：“各連馬上準備投入戰斗，聽號令出擊?！敝笐饐T們立即進入臨戰前的戒備狀態，等待領導的號令，準備戰斗。面對即將交戰的日本鬼子，團首長命令第七連附八連一個排，堅決阻擊永康鎮前來接應之敵于柏家圩子以北地區；第二、第三連準備消滅日本鬼子的運輸隊；第八連（欠一個排）隨時準備向兩個方向機動。

下午2時許，敵人已進入我軍預設的伏擊圈，團首長立即命令三連首先出擊。嚴陣以待的三連指戰員從農戶中躍出，對準敵運輸隊前頭的鬼子兵一陣齊射，一枚枚手榴彈在敵群中開花，有4個鬼子兵當場應聲斃命。因受到我新四軍的突然襲擊，敵人的運輸隊頓時大亂，被日軍抓去運輸的民夫，馱物資的牲口，以及殿后的偽軍，四處逃散。

正在下戶陳村待命的二連指戰員，聽到三連出擊的槍聲，按照既定的部署，立即沖出村莊，向敵運輸隊的后衛沖去，與三連形成了對敵軍的夾擊之勢，打得日偽軍抱頭鼠竄。隨即日軍迅速占領附近的一個干池塘，依托土塘堤埂和荊條樹作掩護，負隅頑抗，作困獸猶斗。

從永康鎮據點出動的敵人，聽到上戶陳村的槍聲，知道其運輸隊遭到新四軍的伏擊，便用小鋼炮和機槍作掩護，拼命向柏家圩子沖擊“救援”。擔任阻擊任務的我軍七連及八連一個排，勇猛地阻擊敵軍的援兵。位于阻擊前沿的七連一個班，堅守著一個墳堆，不讓敵人前進一步，全班9個人，傷亡了8人，僅剩的一名戰士，仍然頑強地堅守陣地。八連連長李朝云率領本連的一個排，與七連的戰友一起發起追擊，打死打傷數名敵兵。日軍援兵見前進不得，便拖著同伙的尸體和傷兵，狼狽地向后撤退。

鑒于夾擊上戶陳村南土塘之敵的我軍第二、第三連，與敵人激戰1個多小時，傷亡較大，于是，團首長便命令我帶領八連的兩個排，機動到上戶陳村東南小墳堆一帶。彭副團長、謝銳營長來到八連，彭副團長對我說：“土塘中的鬼子十分頑固，現在是你們八連上陣的時候了，要不惜一切代價，盡量多活捉幾個鬼子！”人長得十分精干、作戰機智勇敢的謝營長，曾在方志敏的紅十軍團當過連長，他高聲說：“傅奎清！八連打漂亮仗的時候到了，我和你們一起沖鋒！”然后高喊道：“八連的同志們，跟我沖?。　币娭x營長和彭副團長手舉駁殼槍，沖鋒向前，我也奮不顧身地邊跑邊喊：“八連的同志們，跟我沖??！”

這時，有一個鬼子兵抱著輕機槍從土塘中竄出，向遠處奔跑，他可能是子彈打光了。我們八連戰士孟慶華見狀，便持槍奮力追趕。這個鬼子兵跑得氣喘吁吁，實在跑不動了，只好扔下機槍，束手就擒。小孟既活捉了一個鬼子兵，又繳獲了一挺輕機槍。戰斗結束評獎時，他被授予“頭等功”。

圍攻土塘里鬼子兵的戰斗持續了個把小時。在敵人的子彈差不多快要打光的時刻，我和彭副團長、謝營長帶領部隊向敵人喊話：“新四軍優待俘虜，繳槍不殺！”趁著槍聲漸漸稀疏，我們八連在二、三連及七連一個排的密切配合下，從四面八方沖向土塘，包圍圈逐漸縮小，幾股力量匯聚成一把“鐵鉗”，緊緊地“鉗”住敵人。被圍的日本鬼子見四面都是新四軍，預感到插翅難逃，便進行垂死掙扎，瘋狂抵抗。團首長發出了沖鋒的命令，戰士們旋風似的圍上，大喊“繳槍不殺！”當場活捉了4個鬼子兵，其中有一個是留著小胡子的日軍小隊長；打死頑抗的日軍8名；有一名日軍逃走。在俘虜中，還有一個是負了傷的日軍翻譯官。

下午4時許，戰斗勝利結束。

這次柏家圩子戰斗，全殲日軍1個小隊、偽軍1個中隊，俘虜日偽軍數十人，繳獲擲彈筒1門、輕機槍1挺、日式手槍1支、步槍30多支，還繳獲了敵人運送的全部軍用物資，尤其是活捉日本鬼子兵的勝利消息，不脛而走，在淮南和路西抗日根據地廣為傳誦，抗日軍民歡天喜地，倍受鼓舞，奔走相告；人民群眾還殺豬宰羊，敲鑼打鼓，慰勞子弟兵。原來傳說日本鬼子有武士道精神，寧死不繳槍，又說鬼子打槍百發百中，其實也不盡然。柏家圩子伏擊戰的勝利，打破了日本鬼子不可戰勝的神話。至于向我新四軍投降的4名日軍，在1945年日本投降后就被遣返回到他們的國家了。如果他們還健在的話，也許成為中日友好人士了！

“柏家圩子戰斗”，作為抗日戰爭中的一個典型戰例，已收入由中國軍事博物館編著的《中國戰典·抗日戰爭時期》（下）一書，此書于1994年12月由解放軍出版社出版。為了不忘歷史、教育后人，當地人民政府還建立了“柏家圩子伏擊戰紀念碑”。

今年是偉大的抗日戰爭勝利70周年，也是柏家圩子伏擊戰勝利73周年。當年，武裝到牙齒的日本鬼子反動氣焰極為囂張，但我新四軍指戰員以低劣的武器、英勇頑強的精神，戰勝了武器精良的日本侵略軍?？谷諔馉幍膫ゴ髮嵺`告訴我們，只要萬眾一心、同仇敵愾，樹立敢打必勝的信心，又講究戰略戰術，英勇果敢加科學態度，任何強大的敵人都必然打敗！

前事不忘，后事之師。今天，我們紀念抗日戰爭勝利70周年，就是為了銘記歷史，不忘國恥，緬懷先烈，珍視和平，開創未來！我們要弘揚在抗日戰爭中所形成的光榮傳統，振奮民族精神，把我們中國人民解放軍真正錘煉成敢打必勝、無堅不摧的“鋼鐵長城”！我們要在習近平同志為總書記的黨中央領導下，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而努力奮斗，把我們的祖國真正建設成為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的偉大的社會主義國家！

2015年3月25日于南京

（傅奎清，中國人民解放軍南京軍區原政治委員，中將軍銜，新四軍老戰士。）

（張開明、王多勇、張國防記錄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