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褚琳冰
“撿小狗”的美國外教
文 / 褚琳冰
2012年2月,54歲的美國人凱勒(LuAn Keller)只身來到中國,在廈門大學任教。在中國生活的兩年多時間里,她撿到5只幼犬,自己養了兩只,并替另外3只找到了領養者。
第一只名叫漢娜。初次相遇,它蜷縮在路上,渾身臟兮兮的,眼神有些茫然。看到它,凱勒毫不猶豫地走過去,輕輕把它抱起來放在懷里,就這樣抱著走到了教室,因此那天的凱勒看起來十分狼狽。
我們當天上課也都有點不專心,總是要偶爾瞟一眼小狗——那個或玩耍或睡覺的毛茸茸的小東西。凱勒也是,她為此還向我們道了歉。但是后來,凱勒還是堅持把它放在布袋里,帶來學校上課,這樣持續了大概有一個月。她解釋說,因為找不到人幫她照看,但也絕不能把這么瘦弱的小狗單獨放在家里,只好隨身帶著。
當漢娜長大到了可以單獨在家的時候,凱勒又收養了巴少。巴少年幼的時候,是被收養在班里一個男生宿舍的,后來他們發現,在宿舍照顧一只狗著實不方便,于是打算把巴少送到流浪犬收容所。但是有主人的狗狗顯然不符合條件,為此他們干脆把巴少趕出了家門。巴少流浪在校園的時候,遇見了凱勒。于是那天傍晚,等待凱勒回家的漢娜多了一個小伙伴。
這是凱勒第一次養狗,一切都從零開始。凱勒不會中文,所以,作為她的朋友,我常常幫忙網購狗糧,或者為獸醫進行翻譯。后來有一次,我在凱勒家看到了已經成年的漢娜和巴少。它們雖是不明品種的土狗,卻被凱勒養得非常漂亮。它倆都是中型犬,漢娜的毛是淺金色的,當它在陽光下上躥下跳的時候顯得更加油亮光澤;巴少的毛稍微長一些,灰黑交雜卻十分干凈,那天它躲在椅子下面一動不動,因為剛剛做完絕育手術,還在休養和緩神。
另外3只小狗的命運或多或少和漢娜、巴少相似——它們在流落街頭、狼狽不堪的時候遇到凱勒,但是凱勒自己已無力再養,只好再尋新主人。這個過程十分曲折,也遇到過很多次新主人“退貨”的情況,但是凱勒從不放棄,最終也讓這些小狗找到了好歸宿。
對于她撿到小狗這件事情,剛開始我覺得是因為她善良有愛心。隨著她撿到的小狗越來越多,我開始思考:為什么凱勒跟小狗這么有緣?為什么她總能看見街道上、角落里有一雙無辜的、期待的眼睛?
回想起來,我也有很多次遇到無家可歸的小狗:年幼的時候常常是自己想抱回家但卻受到家長的阻攔;長大了又覺得,自己還沒有能力養活自己,更沒有心力照顧另外一個小生命;有的時候同情心滿滿,卻告訴自己:救得了一只救不了全部,這世界上有數不清的流浪貓狗以及流落街頭的孩子,你沒有能力救。
可是凱勒救了。兩年5只,假如再有30年,也能救70多只了。這不僅是積少成多的問題,更是對這些小生命命運的改變,對于每一個生命來說,這至關重要。
隨著我對凱勒的了解越來越深,看到她不僅救助小狗,也盡力幫助她遇到的人。我腦海里冒出“真正的人道主義者”幾個字。
比如她對一位印度女孩的幫助。
凱勒曾經有兩年時間住在印度的一個小村莊。房東有三個女兒,前兩個都早嫁,唯獨小女兒想繼續讀書,但是家里的經濟條件卻不允許。凱勒知道以后,勸說女孩父母讓她讀下去,而凱勒負擔所有學費,直到女孩畢業并且順利成為一名醫生。因為凱勒的無私幫助,女孩沒有重復她姐姐們的命運。我感嘆道:“這太了不起了!”凱勒說:“一個月也就折合人民幣大概80塊錢,對我來說不多,但卻能改變她的命運。”
又比如她對我的幫助。
按照學校規定,每位老師的任課課時有限。但是凱勒熱愛教學,她幾乎把自己的空閑時間都用來無償幫助她的“孩子們”——學習英語、陪練口語、寫英文簡歷、寫出國材料……總是有陌生的學生來找她,她也總是不厭其煩地幫助他們。凱勒走在校園時,總是有很多學生笑著和她打招呼。
兩年的時間里,凱勒一直都在幫我。多數時候雖說是練口語,其實就是“聊天”,在和凱勒的思維碰撞中,我也得到很多收獲。

外教凱勒所收養的兩只狗:巴少與漢娜
剛認識凱勒的時候,我問她:“你對中國的印象是什么樣的?”她糾正我的提問,說:“我只在廈門待了不到一年,認識的人也不多,中國這么大,有13億人口,我能知道什么呢?我只是對廈門有一點點了解罷了。”是的,當我以為她知道的時候,她卻常常說自己不知道、不夠了解。我反思自身,意識到自己常常自以為是,常常對不了解的事情夸夸其談。這件事影響了我的行動:大二的暑假,因為學校社會實踐的需要,我第一次踏入新疆,懷抱著自知無知的虔誠去觀察、去感受,顛覆了自己之前對新疆的刻板印象。此后,我再也不敢對自己沒有踏過的土地抱有偏見,不敢輕易把任何人進行歸類。
又比如有一次,我們聊起美國小布什總統執政的時候,她用到“美國侵略伊拉克”這樣的字眼。當時聽到這里,我暗自竊喜,心想美國政府雖然霸道,但美國人民也的確是比較友好的嘛。隨后我們又聊到盧旺達大屠殺……凱勒哽咽了,眼里充滿了淚水。她說:“這些其實是全人類的災難……”那種難過的表情,仿佛是在為自己親友的悲慘命運哀悼。那時候我才知道,當我們聊這些與“全人類”有關的話題時,她沒有把自己當成美國人,沒有把我們當成中國人,而站在客觀的立場作評價。凱勒只是覺得我們都是平等的無差別的“人”,在回憶我們共同的人類歷史,并且希望不要再上演任何類似的悲劇。每每想起那場談話,我也會眼里充滿淚水。
此外,在她的采訪課上,她會請到不同膚色的人作為我們的采訪對象,幫助我們了解不同民族的文化,也讓我們認識更多外國朋友。在凱勒的影響下,我學會了用宏觀的角度看待世界和歷史,也學會了從身邊小事做到為他人著想,在細節之處關懷他人。
我是一個無知的年輕人,卻幸運地能夠遇見一位來自異國的忘年之交,凱勒用她的知識和生活經驗在影響著我、引導著我。她沒有教授頭銜,卻是我的一位人生導師。
在凱勒眼中,我是一位“智慧、獨立、有主見、渴望學習”的“新女性”,還有著未知的歲月和人生等待我去探索。未來未可知,但是在我努力的方向中,其中一項是:不論年歲幾何,身處何方,都要做一個感情充沛、關懷身邊生命的“人”,并且像凱勒一樣,把這一份愛傳遞給更多的人。(作者單位:廈門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