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裝罐頭

我的爸爸是個老師,一次他去拜訪學校里已經退休的一位語文教師,那位大爺特別興奮地拿出了自己剛出版的詩集贈與我爸。雖然是自費出版,但是大爺興致很高,還賣給我高中母校圖書館10本。于是,我爸興沖沖地拿回家了。雖然我是學中文的,但對詩真的是馬馬虎虎,于是也興沖沖地拜讀起來。
開始是三篇序言!先是作者自序:“退休了,賦閑養老多好啊,為啥要用腦費時寫詩呢?我的看法是:詩能言志,詩能抒情,詩中有樂,讀詩得樂,寫詩更能得樂……”
果然文化人就是不一般啊。“我寫詩,力求內容真實概括,主題鮮明突出,感情充沛健康,語言精準樸實……”哇,雖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是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第二篇是他人做的序。“讀XX《詩選》真是快樂,樂透了。”不要小看這句話,到后面你就知道什么叫一語成讖了。第三篇序還是溢美之詞:“諸位不嫌喜來聚,X某內心特歡喜。今日酒宴亦喜宴,先請諸君喝四喜!”
我為何有了一絲隱隱的擔憂……但是,我還是毅然決然地翻開這本詩集讀下去——精選名篇,輯錄如下,請自備鈦合金護目鏡。
《0786天降喜》,沒錯,這是題目。詩的內容是:0786天降喜,北京親人喜來聚。大喜何止父舅姨,滿堂諸位皆大喜!看完這首詩,我已經驚呆了。沒看錯,標題就是用阿拉伯數字寫的。活了這么多年,第一次看見用阿拉伯數字寫詩。你以為這樣就完了嗎?接著往下看,發現這絕對不是漏洞,大爺有好幾首阿拉伯數字詩,還有一首叫《03金秋特大喜》。但是,什么樣的阿拉伯數字都比不上這首:《北京奧運成功完美》,詩句是“北京奧運很完美,2 0 4國來聚會。55國英雄奪金牌,87國健兒戴牌歸!”
我已經不知道說什么好了,為什么第二句1個數字還代表1個字,第三行開始就兩個數字代表1個字了?對齊得特別工整啊,有木有?但是,《北京奧運成功完美》其實是一系列組詩,這首只是其一,大爺還寫過《奧運圣火頌》、《乒乓國手寫完美》等等組詩。但最吸引我眼球的還是這一首——《牙買加人博爾特》:“牙買加人博爾特,場上豪氣壯山河,突破人類跑極限,短跑記錄三打破!”
牙買加人博爾特,恭喜你啊,你不但跑得快,你還一個人都能占一句詩了。估計你有幸成為第一個被中國詩人書寫的外國運動員。
我們再來看看大爺的游記。《歌少林》(一):“少林寺院史古老,少林武功天下曉。少林拳術獨一派,少林秘笈國瑰寶。”看完我特別想加個橫批:總結真好!
大爺還寫了《逛上海》:“上海高樓多而密,游人乍見都驚喜。上海燈景惹人醉,東方明珠最瑰麗。上海人民很大度,游園不限我他你。上海新橋叫南浦,小平親筆橋名題!”
不知上海的朋友們聽到這番夸贊是否欣慰呢?“游園不限我他你”還加了一段很“高深”的注釋:游園指游覽黃浦公園。解放前,外國人曾在此插著“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的牌子……解放后,上海人民重修此公園,并且又大又好。大度的上海人不收游客一分錢,中、外游客都可進園游覽。
大爺其實去過的地方不少,而且幾乎處處夸贊,但是呢,詩最重要的是感情,所以大爺也要寫人生感悟,比如《人活一世頗不易》:“人活一世頗不易,親朋聚會當珍惜。長登小樓坐著搓,美食多吃酒足喝!”
偉大的詩人是不在乎平仄的;偉大的詩人也是不在乎押韻的;思想才是詩歌的靈魂……我認為“坐著搓”一句寫得甚妙。
大爺不愧是語文老師,怕我們讀不懂,書里還有詳細的注釋。如這首《頌母校一中》:母校一中半日游,新風新貌不勝收①。一中諸君堪稱頌,治校育人有真功!(①不勝收:是把成語“美不勝收”中的“美”換作“新風新貌”。)
讀來我已經徹底無力了,大爺不要情感也就算了,還不要意境;不要意境也就算了,也不考慮用詞;不考慮用詞也就算了,也不要平仄;不要平仄也就算了,連押韻都不理會……
詩集的全名是《XX詩選(第一冊)》。請注意是“第一冊”啊!讓我們共同期待第二冊、第三冊的到來。怎么說呢,人老了還能這樣去追求自己喜歡的事也很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