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服務三原則
如果既要維護戶籍所帶來的特權,又要通過行政力量來控制人口,矛盾是永遠得不到化解的

陸 銘上海交通大學安泰經濟與管理學院特聘教授,復旦大學教授
在中國城市化過程中,不少公共政策的制定太急太草率。因此以針對外來人口的公共服務歧視為例,可以探討公共政策制定的理性、效率和公平原則。
在轉型期,由于公共服務的享受權仍與戶籍身份掛鉤;同時,在公共服務供給不可能短期內快速增長的情況下,改革不能在一夜之間取消戶籍與公共服務的掛鉤。因此,戶籍的轉換或特大城市實施的積分落戶制度就必須設置門檻,形成對于一部分人的事實上的公共服務歧視。那么,這樣過渡時期的“歧視”應遵循什么原則?
首先應本著理性原則,盡量將僅僅為公共服務而流動的人口識別出來。
政府可以通過一定的辦法來識別出僅僅為了公共服務而遷移的人群。其中,最好的辦法是認為有就業記錄和社會保障記錄的人群是以就業為主要目的的遷移人群。雖然這一標準并不完美,卻是現行條件下可能找到的最好指標。相反,政府不能主觀臆斷,根據勞動力的職業、行業及經營規模來決定城市是否需要某些人群。比如,小餐飲、小食品經營店、小旅館等,這些之所以能在城市里生存下去,本身就因為城市居民需要這樣的服務。
即使以就業和社保作為積分落戶的條件,對過渡時期仍未能轉為當地城鎮戶籍的外來常住人口,也還是要往公共服務均等化的方向前進,而加大對外來人口的公共服務歧視則與此背道而馳。即使在公共服務短缺的情況下,要將地方政府提供的公共服務優先提供給本地戶籍的居民,至少也不能阻止市場提供私立學校和幼兒園之類的機會。
如果既要維護戶籍所帶來的特權,又要通過行政力量來控制人口,這樣的矛盾是永遠得不到化解的。當遇到人口流動帶來的公共服務需求與其供給的矛盾時,一方面要通過增加公共服務的供給總量來緩解矛盾,另一方面要不斷地減少戶籍和公共服務之間的掛鉤程度。
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要嚴格控制特大城市的人口。但有兩點需要澄清:即使要嚴格控制特大城市的人口,也并不是說特大城市的人口要減少,并且公報中是在嚴格控制特大城市人口之前,先說了市場要成為配置資源的決定性力量。
換言之,即便控制特大城市的人口,也必須以市場的手段來進行,而不能簡單粗暴地以行政力量進行干預,更不是要違背市場力量,將控制特大城市人口理解為要減少特大城市的人口。
在總量上,未來隨著中國城市化水平提高,仍有大量的農村人口要進城。同時,即使在城市和城市之間也將經歷一個人口在空間上重新配置的過程。
事實上,政府還太可能不知道什么樣的產業是城市所需要或不需要的。給定城市的用地規劃和住房供給后,不同的勞動力和不同的產業將產生競租行為,誰付的租金高,誰就留下來,不愿意付的就離開。這樣的供給需求決定價格的機制是塑造城市產業結構的最優機制。
價格機制雖然不是最完美的,卻是最公平的,因為它是“對事不對人”的。在討論公共政策時,如果要達到一個公正的結果,應把每一個人放在一個“無知之幕”之后,不要成為利益相關者,但這很難做到。
在絕大多數情況下,公正的市場經濟也是有利于效率的。中國今天面臨兩個方面的效率損失:一是全局的效率,每個人都想自己,每個地方都想維護本地的利益,結果卻損失了中國作為大國本應有的跨地區的資源配置效率;二是長期的效率,百姓往往短視,政府官員的任期也短,更加強了政策的短期化。
制定公共政策如果不講效率的話,就是浪費納稅人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