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洲基礎設施建設的新推動

辛靈

亞投行于2015年6月29日上午在北京正式簽署，57個意向創始成員國中已完成國內審批的50個國家在協議上簽字。中國作為第一大股東，認繳股本占總數30.34%，投票權占26.06%，中國在選舉行長等重大事項決策上擁有了實際上的否決權。無論我們自己，還是外部世界，倒退十年，這一刻都是無法想象的“中國時刻”。

2014年10月21日，21個亞洲國家簽署備忘錄，就以北京為總部設立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達成一致，相關籌建工作預計一年左右完成。這項啟動于2013年初，由習近平主席在與印尼蘇西洛總統會談時首次提出的設想，獲得了包括東南亞、南亞和中亞在內國家的廣泛認可和響應，在為亞洲基礎設施建設提供新推動的同時，也受到了全球關注，其未來發展與其運行模式和效果密切相關，需要做好充分準備。

相當長時期內，亞洲都是全球最具經濟活力的大洲，大量發展中國家工業化的推進、眾多人口大國消費水平的提升，都對與經濟發展密切相關的基礎設施建設提出了巨大、可持續的需求。

多數亞洲國家都處于城市化快速推進的階段，與之相對應的基礎設施建設需求強勁。無論是工業型城市對原料和商品運輸物流的需求，還是消費者對水、電、氣、熱、通訊的居家需求，以及旅游或商業出行的需求，都對基礎設施提出較高要求。至少在未來20年內，亞洲國家城市化對基礎設施升級的需求都會因受到城市規模擴大、人口集中以及消費者消費水平升級的共同支撐而持續上升。不少亞洲國家的城市基礎設施相對陳舊，越來越成為其經濟發展的制約。經濟發展對港口和物流中心的快速處置貨物的要求越來越高，甚至在很多情況下基礎設施落后會對該國對外資的吸引力造成負面影響，阻礙國家參與區域經濟整合和全球化的進程。

各國城市基礎設施的發展水平高低對經濟影響很大，但并不是經濟發展的充分條件，基礎設施的互聯互通對經濟發展的影響可能更大。當一國經濟進入全球化發展階段，只有跨境的基礎設施互聯互通才能夠促進更廣范圍的要素優化配置，為經濟發展創造空間。

盡管東盟一直致力于推動各成員國的協同，但其成效并不顯著，各國對于基礎設施互聯互通的重要性依然認識不足，缺乏足夠的動力，行動因而相對遲緩。當然，基礎設施互聯互通對資金的需求巨大，許多亞洲國家的邊境范圍基礎設施水平相對較低，相比起來，互聯互通建設的投入巨大，一旦鏈條中一個環節未完成會影響整體聯通的效果，資金不足和對各方承諾的有效約束制約了互聯互通項目的推進。

2013年以來，經濟危機后的再平衡進入新的發展階段，亞洲國家經濟需要新的動力。美國量化寬松貨幣政策的退出，引發資本從其他國家向美國流動，發展中國家遭受影響更為顯著。貨幣貶值、通貨膨脹上升、國內投資不足，共同壓低了發展中國家的經濟增長。與此同時，主要發達經濟體的消費能力回升緩慢，歐洲經濟的通貨緊縮壓力增加，日本消費稅上調抑制消費需求作用明顯，導致全球范圍內需求不足，使得不少出口導向型的亞洲國家受到嚴重影響。要扭轉經濟下行頹勢，發展中經濟體需要尋找新的動力。歷史經驗證明，投資對經濟的帶動效果明顯，而基礎設施的投資除了能夠增加市場需求外，對于就業創造和未來經濟發展的作用也非常顯著，長期效果較好。

亞洲基礎設施巨大的發展空間對開發資金提出了巨大需求。但是要充分發揮亞投行的作用，實現其設立的目的，還需要充分借鑒世界銀行、亞洲開發銀行等通行做法，并結合亞投行定位與特點，精心設計其模式和規則。

有效的項目選擇與決策模式是亞投行能夠良好運行的重要前提條件。無論世界銀行還是亞洲開發銀行，都已經建立起較為完整的項目選擇、財務管理和評估模式。與之相似，亞投行的主要服務對象為發展中國家，經濟實力較弱但基礎設施需求強勁。相比而言，亞投行提供的資金依舊仍遠不能滿足需求。在有限的資金資源和時間資源的約束下，選擇恰當的項目，確定恰當的貸款條件，在風險可控的同時保持適當的收益率，是亞投行得以不斷發展、提升支持能力的前提。應該借鑒已有的開發性金融機構的經驗和做法，少走彎路。值得注意的是，亞投行以推動基礎設施建設為目的，為實現“普遍服務”，不能以項目利潤率為導向，需要配比支持能夠有效改善基礎設施條件、通過互聯互通促進經濟發展的項目。

全球范圍內，越來越多的工程項目領域都通過公開招標方式確認承擔方。公開招標以其更為公平、透明的模式，成為業主的首選。盡管中國在亞投行出資占比可能較大，但亞投行的出資方眾多，以公開、公正、公平的理念，在所支持的項目承擔方確定方式上，不宜限定承擔者的范圍，更宜采用公開招標的方式。公開招標有助于降低項目成本，提高資金的運行效益，同時通過規范和標準促進企業的良性競爭。公開招標也需要與其他輔助措施相配套，例如就承擔企業先建立資質管理標準，約束企業商業行為的同時建立并完善企業信用體系，促進企業通過基于技術改進的良性競爭創造公平有序的市場競爭秩序，為相關企業保持適當利潤增強研發能力留出足夠的空間。

作為新的開發性金融措施，盡管亞投行具有一定的“政策性”，但應該根據實際情況，避免照抄已有政策性金融機構的風險管控方式。主權信用擔保雖然有利于金融機構轉嫁風險，但對于借款人而言卻增加了很多限制。歐盟對于其成員國的政府借債行為就有著相當嚴格的限制，以維護穩定的財政政策為由，不允許成員國中央政府或地方政府隨便擴大自身的債務負擔。如果在借貸時一定強調需要借款方提供主權擔保，這些成員國必然無法使用這類金融支持產品。事實上，即便業主同意采用主權擔保，如果負債過多同樣無法降低還貸風險。因此，在亞投行的風險管理上，應該采取更為靈活的方式，避免債務過度集中，也可利用資源抵押、創新金融衍生品等方式降低風險發生的概率。

今年的6月29日，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北京人民大會堂會見出席《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協定》簽署儀式的各國代表團團長。

亞投行協定29日上午在北京正式簽署，57個意向創始成員國中已完成國內審批的50個國家在協議上簽字。中國作為第一大股東，認繳股本占總數30.34%，投票權占26.06%，中國在選舉行長等重大事項決策上擁有了實際上的否決權。無論我們自己，還是外部世界，倒退十年，這一刻都是無法想象的“中國時刻”。

6月份中國股市暴跌，亞投行“相當于成立”的消息與人們當下的股市信心似乎沒什么關系，中國市場在一片“止損”的忙碌中度過了這個國家標志性的日子。

但中國社會的基礎性信心卻站在了新的臺階上。中國歷史上第一次成為世界多邊銀行的領導者，它的意義有些現在就看到了，有些則是潛在的、延展的、外溢的，它與中國熱熱鬧鬧辦成一屆奧運會是不一樣的。

中國用了不到半年就領導完成了核心章程亞投行協定的簽署，這一效率再令世界震動。中國是第一次做這件事，幾乎毫無經驗，但事實證明我們的學習能力很強，對公平公正極具誠意，被很多人認為困難重重的協定章程談判因此一氣呵成。50個國家成為首批簽字的創始成員國，這比美日聯合主導的亞洲開發銀行創始時的國家多了 10多個。

成立亞投行或者可以看作中國真正的“成年禮”。我們過去抱怨不公平，訴說委屈，有時還難抑悲情。今天中國第一次成為國際大型金融機構的領導者，開始涉足當今世界的“領導崗位”。也許我們是因為在IMF和世行里受了氣被迫這樣做，也許我們只是想拿亞投行“試試手”，我們堅信自己仍是一個發展中國家。但開弓很可能真的沒有回頭箭，我們愿意或不愿意都要承擔一部分過去很不熟悉的“領導責任”。

這種“責任”意味著什么呢？首先是挨罵。西方輿論過去一段時間沒說太多風涼話，但它們都憋著呢。亞投行今年底開張，麻煩事少不了。不知有多少美日歐觀察家及寫手等著找茬說那句話：瞧，中國就是不行吧。

他們說中國不行，我們就真的不行了？當然不是。今后的情形將是：他們說他們的，我們行我們的。許多中國人過去最軟的是耳根子，最怕的是別人罵我們。今后中國將被迫在精神上強大起來，真正做到我們自己好好做事，讓別人說去吧。

中國還要習慣于妥協，大的原則必須堅持，然而“難得糊涂”，或許又是高處不勝寒時“原則之上的原則”。中國操的盤越大，越需要升華對“贏”的理解。我們不能怕具體的“輸”，不能為某些事情“只贏了一部分”遺憾。當“領導”難，當“實力將強未強的新領導”更難，算得特精的新老領導都不會受歡迎。

為什么英法德意和韓澳等美國盟友都“跟著中國走了”？它們可不是想給中國捧場，而是因為亞投行能夠給它們帶來利益，這些利益重于它們同美國的“交情”。中國已然站在GDP 10萬多億美元的超級位置上，我們能不能在今后打造更多的“共同利益平臺”，能不能讓外界相信同中國打交道就意味著雙贏和多贏，這是中國進一步崛起能否不受到強烈抵制的關鍵。

不過，要使得中國倡導的亞投行能夠為中國企業提供更大的支撐，還需要在堅持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的原則下，努力提升中國產品、工程、技術、設計和標準的影響力和競爭力。

中國產品的優勢明顯，但在亞洲基礎設施建設中還需要加大市場開拓。經過數十年的發展，中國以其“全球工廠”的雄厚實力，在數百種工業制成品產量上位居全球首位，其中不乏水泥、鋼材等重要的建筑材料。提升相關產品競爭力可以有多種路徑：通過研發增加產品附加值，滿足基于低能耗、高能效、綠色、生態和可持續等用戶需求；通過品牌營銷和售后服務樹立口碑、提升品牌價值；通過預制件工廠流水線建造和裝配以“快速建造”模式提升基礎設施過程質量。

中國工程的競爭力相對較強，不僅在成本控制和集約建造方面保持較強競爭力，而且在項目管理和融資能力方面也有著獨特的經驗。要把握亞洲基礎設施建設的機遇，中國工程企業需要提高專業化水平，提升核心業務領域建設和管理能力，通過良性競爭獲得或提升在某一類基礎設施工程中的競爭優勢，形成與相關國家企業的協同發展和互利共贏。同時，企業需要增強自身的融資能力，積極探索以BOT及其衍生模式承包工程的能力，在業主資金不足情況下提升自身的競爭能力。

中國技術具有適應面廣、施工周期短、較為經濟等諸多特點。在工業化和城市化的進程中，為克服包括鹽堿地、山地、復雜地形地貌和地質環境，中國在技術方面不斷創新，創造了多項世界工程施工記錄。亞洲國家施工條件復雜，包括基礎設施升級、互聯互通的許多工程都對技術提出新的、難度大的要求。中國企業在技術領域積累的經驗有利于將設想和藍圖轉變為現實。要獲得充分參與亞洲基礎設施建設的機會，必須增加中國技術的宣傳和影響力，以典型項目增加中國技術被知曉和認可的范圍。

中國設計有著豐富的內涵和歷史文化背景，也隨著時代不斷發展。歷史上中國與亞洲其他國家通過絲綢之路進行了深入和長久的交流，相互影響較深。中國設計不僅能夠為業主提供更為綠色、低能耗、生態環保的服務，滿足其不斷升級的需求，而且可以更容易實現與亞洲國家的文化融合。奧運會、世博會等盛會向世界展示了中華文化的獨特魅力，而有效推動中國設計走出國門，將為中國工程企業提供更多支撐，也有助于中國進一步提升文化軟實力。

中國標準是在借鑒國際標準的同時根據自身經驗磨合形成的，被證明能夠滿足絕大多數環境下的質量要求。然而，當前中國標準的國際影響力依然非常不足，很多時候都難以獲得業主的接受。要推動中國企業參與亞洲基礎設施建設，需要整理和完善中國標準體系，滿足用戶對可操作、質量可控和可持續發展的要求，并將中國標準作為相關項目的可選標準之一向業主推薦，為熟悉中國標準的中國企業提供更為有力的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