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軍聯合條令開發的作戰實驗論證支持方法研究

周璐

(軍事科學院 作戰理論和條令研究部，北京100091)

1 引言

聯合條令是美軍統領國家武裝力量行動的行動指南。它以國家軍事戰略為指導，以現有技術和能力為依據，以實戰和實踐經驗為基礎，指導美國各種軍事力量圍繞共同目標協調運用。美軍聯合條令表現為聯合出版物(Joint Publication，簡稱JP)，由參聯會主席批準，是其發展聯合作戰力量的重要手段［1］。

美軍聯合條令開發始于1986 年，近30 年中，作戰實驗為其提供重要支撐與方法，為作戰任務分析、作戰流程和方法設計和量化評估提供了有力的途徑和手段。

2 美軍聯合條令組成及內容特點

美軍認為，條令是經驗和知識的提升和外化。聯合條令的基本內容，是指導軍事力量突破軍種、部門之間的利益壁壘，協調運用以完成任務目標的基本原則，主要包括任務目標、指揮關系、共同的操作流程等。與軍種條令相比，聯合條令有其獨有的特點和要求。

2.1 以實現國家軍事戰略為目標，著眼點高

美軍聯合條令著眼于國家的軍事戰略，上承國家軍事戰略，下啟各軍種軍事行動指導。其目標受眾為戰區/戰役級指揮官，指導其協同運用并優化集成各種軍事能力，完成軍事任務，并與政治、經濟、外交等國家力量手段共同實現和維護國家戰略利益。

美軍聯合條令按上下兩層組織，結構如圖1［2］所示。上層條令由1 部頂層出版物和6 部綱領性出版物組成。頂層出版物即《美國武裝部隊聯合作戰綱要》(JP 1)，是整個聯合條令體系的“拱頂石”，把國家軍事戰略目標映射為需要完成的軍事任務使命，并從宏觀層面規定各軍事力量的組織原則和指揮關系的一般原則，以達成各種軍事力量的綜合協調，從而最好地完成這些任務［3］。6 部綱領性出版物對應人事、情報、作戰、后勤、作戰規劃和通信6 大職能領域，規定相關域的總體組織指揮和支持關系，特別是以指揮官為中心的領導關系。下層條令是各職能領域中具體任務相關的條令，以綱領性條令為指導，對具體任務的組織關系和主要實施流程進一步細化。因此，美軍聯合條令主要聚焦于任務計劃中的協同和執行中的指揮控制關系協調，而很少涉及具體的戰術和技術問題(這些是軍種條令的內容)。

2.2 以力量組織方法與流程為核心，包羅面廣

美軍聯合作戰條令的核心內容，是指導聯合任務相關的跨軍種或機構邊界的力量協調運用，以實現效能聚合(Unity of Effort)。圍繞這一“聚合”目標，美軍聯合條令著重闡述三方面問題:一是對任務目標的多角度認識，以指導任務所涉各方對任務確立共同目標;二是規定任務參與各方的指揮控制與協調關系;三是規定任務共同的行動規劃流程，建立共同的評估標準及方法，突破軍種或機構壁壘。

圖1 美軍聯合條令體系現狀

2.3 以當前能力為落腳點，更新迅速

為適應信息化時代技術的飛速發展，以及全球化背景下作戰任務需求的不確定性，美軍聯合出版物采用滾動更新的方式進行開發和維護，并規定每部條令自正式簽發之日起，每5 年需完成一次修訂。目前共有81 部，其中3 部為新開發項目，尚未正式發布;78 部已正式發布的出版物中，有30 部處于修訂狀態［4］。

3 作戰實驗在美軍聯合條令開發中的作用

從知識工程的角度看，條令開發是有關作戰活動組織與實施的知識體系構建和完善的過程。而作戰實驗作為知識建設的有效手段，自20 世紀90 年代以來，已被美軍作為實現面向信息時代的軍事力量轉型的重要途徑之一。作戰實驗是運用科學實驗的原理、方法和技術，在可控、可測、可重現的虛擬對抗環境中，研究戰爭和作戰行動特點規律的活動。在聯合條令開發中，作戰實驗提供料敵和預己的有效途徑，主要表現為對作戰環境和對手的前瞻性探索、對現行條令潛在不足的預先分析、實用性評估分析等方面。另外，實驗案例及其數據結論還可作為經驗數據，進入與條令學習配套的數據庫。

3.1 對作戰環境和對手的前瞻性探索

對作戰環境和對手的前瞻性探索，通常是根據未來作戰任務需求，借助作戰實驗，對任務可能實施的環境和面臨對手的威脅特點進行多方面探索和研究。通過實驗模擬未來任務環境和對手作戰方式和能力，探索和分析有效的作戰力量組織和運用方式，為相關條令開發提供經驗和支持。

3.2 現行條令潛在不足的預先分析

現行條令潛在不足的預先分析，通常是針對對手新技術、新裝備進行的預先研究。新的技術和裝備，往往不僅僅帶來作戰能力的提高，還可能對現有作戰樣式提出新的挑戰。作戰實驗通過構造模擬對抗條件，并根據現行條令要求模擬任務流程，可及時認識現有方法和流程的不足或出現的沖突，并及時對條令進行更新加以彌補［6］。

3.3 條令實用性評估

實用性分析，通常是針對用戶反饋和評價，對條令的實用性進行分析，通過作戰實驗，對條令所規定的流程、方法等進行量化分析。實驗結果與結論是聯合條令修訂的重要依據。經驗方法評估，通常針對在實戰或演習中總結提出的經驗和方法，通過作戰實驗技術重構或擴展任務條件和環境，對方法的普遍性、通用性進行評估。實驗的結論和結果通常作為相關條令修訂的支持依據。

3.4 數據配套支持

作戰實驗使用和生成的想定、方案、數據、結論等大量數據，是聯合條令的重要支撐，與來自實戰、演習和訓練的數據互相補充和印證;同時，作戰實驗數據也是學習和研究條令的重要資源，由于實驗的可再現性，實驗數據還提供了反復探索的空間。通常，實驗數據被匯集到專用信息管理系統，供聯合條令開發和使用者按需使用［5］。

4 聯合條令作戰實驗論證的特點與方法

聯合條令適用于跨軍種、跨機構的軍事任務，涉及不同機構和組織，其論證支持作戰實驗通常由相關領域的人員實際操作實施，對實驗組織的靈活性、聚焦性有很高要求。美軍目前的做法是由聯合參謀部聯合力量開發處負責實驗項目管理，組織相關領域人員和專家實施。根據實施特點，作戰實驗主要可分為在線實驗、導調式研討、聚焦式評估和實兵實驗四種形式。四種方法各有所長，分別滿足不同的任務需求，較為復雜的綜合性實驗項目通常在不同階段，組織不同形式的實驗活動。

4.1 在線實驗

在線實驗是一種松散結構的實驗方式，由實驗組織者通過網絡向相關部門、機構發布問題，征集解答方案，實驗人員根據自身認識、能力或資源情況提交方案，實驗組織者對這些方案進行匯總和分析，形成進一步探索的方案。這一方式通常用于問題的初始研究階段，有兩個優點:一是有助于廣開思路，從不同視角看問題;二是實驗組織成本低，無須實驗人員實時、實地集中。但對于實驗組織者而言，在線實驗要求實驗問題設計得當、方案匯總分析合理，能夠為進一步深化研究提供思路。

4.2 導調式研討實驗

導調式研討以角色代入方式進行對抗討論，進行真實或模擬方案分析。其特點是參與者的多元化，包括與條令任務領域相關的作戰人員、政策決定者、需求撰寫者、威脅分析人員等各方人員，圍繞共同的方案問題進行回合式討論。從組織的角度來看，這一方式要求導調適度，使不同背景的人員能夠聚焦共同領域進行討論，并及時發現和采集各方的觀點和意見。主要用于聚焦研究各種不同能力潛在的作戰實用性，也是構造新概念、新想定的有效途徑。

4.3 聚焦式評估實驗

聚焦式評估通過對條令的關鍵流程和方法構建合理的實驗條件，對條令的軍事效用進行量化評估，利用仿真實驗的可重復性進行軍事實用性或特定技術性能指標論證。這種實驗的優點是可按需設計，反復多次運行，采集大量數據進行分析;但難點在于設計和建模。

4.4 實兵實驗

實兵實驗是通過真實的兵力、真實的裝備在受控條件下進行的實驗活動，可以對條令問題進行嚴格的檢驗和論證。這一方式的最大優點是真實，而難點在于構造有限而合理的實驗環境，而且由于成本高昂，這種實驗很少重復進行，有時與實兵演習相結合。

5 美軍聯合條令開發論證實驗案例分析［6 -8］

“伙伴建設-同步規劃框架”(BP -PSF)是美軍2012—2013 年開展的綜合性聯合作戰實驗，由一系列活動組成，目的是對北方司令部與南方司令部提出的跨機構行動規劃方法的通用性和實用效能進行評估，以補充聯合條令體系中所欠缺的對跨(軍事、政府)機構資源規劃和同步的方法，支持《機構間協調》(JP 3 -08)修訂和新增《安全合作》(JP 3 -20)的開發。

5.1 實驗背景

進入21 世紀以來，美國日益加強對全球及國內反恐行動的重視，對跨軍事與政府機構的行動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然而，美軍現有聯合條令中并沒有對跨軍事、政府機構活動進行規定。2011 年，美軍北方司令部與南方司令部總結自己行動經驗，共同向參聯會提交了“同步規劃框架”(Planning Synchronization Framework:PSF)，作為在戰役/地區戰區戰役級解決復雜跨機構國家安全行動的聚能行動方案。

概而言之，該框架為跨機構(跨國)安全行動的協同任務規劃提供了可操作、可評估的4 步3 圖方法。從流程上把跨機構的力量整合分解為逐步深入的4 個階段性步驟，并從對任務的共同認識、共同理解和協調操作3 個角度提出效果評估依據。

經聯合參謀部聯合能力需求委員會審核批準，于2012 ― 2013 財年開展綜合實驗活動，名稱為“伙伴建設、同步規劃框架”，目標是評估該方案對達成聚能效果的作用，回答“北方司令部提交的框架方案能否改善跨機構規劃的統合效果”的問題。

5.2 實驗流程與活動

實驗項目為期一年半，從2011 年10 月(2012財年)開始，至2013 年3 月結束。整個實驗以美國《2011 年度打擊跨國組織犯罪國家戰略》為目標指南，以真實的軍事、政府部門聯合打擊跨國組織犯罪行動為背景進行研究，按照“同步規劃框架”完整地演練了行動規劃過程，并對其效果與效能進行了評估。實驗流程與活動見表1。

5.3 實驗項目組織與實施特點

項目整體上由聯合參謀部聯合力量發展處下屬的聯合發展方案評估處負責領導，主要包括:①項目管理，包括項目前端分析、規劃設計、想定開發等;②流程管理，包括實驗階段控制與推進;③數據管理，包括數據采集、分析與維護。北方司令部和南方司令部作為主要參與者，參與實驗規劃。實驗技術支持則主要由承包商提供，接受聯合力量發展處的管理和指導。

整個實驗項目組織了三次實驗活動，包括兩次導調式研討實驗和一次基于仿真的有限目標實驗。實驗由實驗組(藍方)和控制組共同完成。藍隊是實驗參與者，由來自國防部、國務院、本土安全部、司法部等部門的相關人員組成。控制組由聯合參謀部聯合力量發展處負責，包括紅方單元、控制單元和分析單元三部分。紅隊扮演實驗組的對手，通過方案對抗引導實驗流程推進;控制單元負責實驗環境建設(包括仿真環境構造)，流程引導和管理;分析單元由若干實驗觀測人員、數據采集人員和分析人員組成，負責數據采集與分析。

表1 實驗流程與活動

5.4 實驗技術框架

5.4.1 實驗環境

由于實驗被劃定為秘密級，因而實驗構建了以安全IP 路由協議為基礎的封閉式局域網環境，并配合以國防部的聯合活動信息管理系統，用于實驗活動共享環境的登錄控制和權限管理。網絡環境由1 臺服務器提供文件共享功能和管理，此外提供18 臺專用個人計算機(其中2 臺為備份)、4 臺投影儀、4 個投影屏、1 臺網絡彩色激光打印機。

軟件協同環境以微軟Sharepoint 系統為基礎，構造了整個實驗的協同工作空間，用于文檔存貯和檢索，并對可進行協同數據采集和綜合。

5.4.2 數據采集與分析

實驗過程中，數據采集人員加入到各實驗組，進行現場觀測和調查，采集了實驗人員對流程的體驗和評價數據、實驗過程數據。使用的數據采集和分析工具包括:①協同工作環境(facilitate. com)。facilitate.com 是成熟的商用web 會議軟件系統，實驗中用于流程控制，提供從會議準備(問題定義)、議程安排管理、會議中的信息展示和頭腦風暴直到會議問題分析與結果簡報準備的全過程支持。②聯合觀察工具(JOT)。JOT 是美軍為聯合作戰實驗開發的專用實驗數據記錄系統。在本實驗中，主要用于記錄實驗人員的觀察和見解。實驗分析人員指導和監督實驗人員將自己在實驗中的體驗、觀察和認識輸入JOT 系統，并對系統記錄的觀察數據進行匯編、比對和分析。

5.5 實驗結果

通過三次實驗活動，來自美國國防部和其他政府部門的實驗人員完整地進行了框架活動，并對框架方法的效果進行了評價。實驗完成之后，參與者對框架持廣泛的肯定態度。實驗項目成果包括:一份實驗最終報告［6，7］、一份《效能整合框架方案指南》［8］和一個聯合知識在線課程，并向國防部提交了有關實驗項目收獲和對現行條令、教育與訓練修改的建議。

6 結論與啟示

總的來說，美軍為聯合條令開發進行的作戰實驗，注重流程管理和數據管理，有以下方面值得參考和借鑒:

(1)作戰實驗管理。有效的實驗管理是實驗成功的重要保證。實驗管理包括實驗活動期間的導調控制，并向前向后延伸。導調控制確保活動圍繞中心議題有序展開;向前延伸為前端分析，有助于厘清實驗目標和目的;向后延伸則是對實驗數據的綜合處理、提煉和總結。

(2)作戰實驗數據采集與分析。作戰實驗數據包括實驗過程中的想定和操作數據，以及實驗人員的反饋數據。對實驗數據的有效采集和深入處理，從多層次、多角度加以綜合分析，能夠為條令開發論證提供有力的支持。應當加強實驗數據的采集和分析能力建設，提高數據采集和分析的科學性。

(3)作戰實驗數據管理。作戰實驗數據不僅可用于條令開發論證，還可用于未來條令學習和研究。建設有效的作戰實驗數據管理系統和能力，有利于積累實驗數據資源和實踐經驗，形成可持續發展的作戰實驗能力。

［1］ Joint Staff. Department of defense dictionary of military and associated terms［EB/OL］. ［2015 - 06］ http://www. dtic. mil/jmel.htm.

［2］ QCJWC Annual Report 2014 -2015［R］. Quinquepartite Combined Joint Warfare Conference，2015.

［3］ Joint Staff. JP -1 Doctrine for the armed forces of the united states［EB/OL］. ［2015 - 03 - 25］ http://www. dtic. mil/jmel.htm.

［4］ CJCSI 5120.02D. Joint Doctrine Development System［EB/OL］.［2015 -01］http://www.dtic.mil/jmel.htm.

［5］ Matthew Neuenswander. Wargaming the Enemy Unmmand Aircraft System Threat［R/OL］. ［2013］ http://sill - www.army.mil.

［6］ Joint Staff J7，Future Joint Force Development. Building Partnerships:Planning Synchronization Framework Experimentation Project Final Report［R/OL］. ［2013 -04］https://intelshare. intelink.gov/sites/uoef/def.aspx.

［7］ Angela Winter. Building Partnership -Planning Synchronization Framework Appendix C Experiment Design Plans［R/OL］.［2013 -04］https://intelshare.intelink.gov/sites/uoef/def.aspx.

［8］ Joint Staff J7，Future Joint Force Development. Unity of Effort Framework Solution Guide［EB/OL］. ［2013 - 08 - 31］ https://intelshare.intelink.gov/sites/uoef/def.asp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