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味

儲吉旺

轉味

儲吉旺

新年伊始，某市，在曾經(jīng)舉辦過APCE會議的地方正準備召開一次頂級企業(yè)家智商峰會。載有二十多位著名企業(yè)家的中巴先行抵達賓館門口。車停了下來，穿著保安服的門衛(wèi)不讓進，原因是沒接到通知，顯然是大會秘書處疏忽。

“我們在這里開智商峰會，為什么不讓進？”一位企業(yè)家胖著喉嚨大聲說道。

門衛(wèi)辯稱：“我定的規(guī)則就這樣，沒有通知，車就不能進。”

企業(yè)家脖子粗了起來：“我們是納稅人，這個地方有納稅人一份汗水，況且在國外開過APCE會議的地方，也是完全對外開放。”

接下來便是爭吵和指責。坐在中巴車后座，有一位禿頂弓背的老頭，他雙眼微閉，在思索：退休前，當他在位時，一路警車開道，哪會有門衛(wèi)不開門之事。但他又一想，此一時，彼一時了。中巴車門一打開，隆冬的寒風把他吹得縮成了一團。車上年輕企業(yè)家們誰也不知他是誰，也沒人去理會他。盡管一路上企業(yè)家們談笑風生，可沒有人同他搭話。弓背禿頂?shù)睦项^一路后悔不該來參加企業(yè)家智商峰會。

車終于開了進來，在會議報到廳前停下。靚麗的迎賓小姐帶著一股撲鼻的夜來香味，伸出一雙大蔥般的玉手，甜聲稱道：“歡迎大家光臨。”最后出來的是弓背禿頂?shù)睦项^，下車時小姐忘了車上還有人在，早已簇擁著企業(yè)家進入封閉大廳。老頭步履蹣跚，沿著高高臺階，一步一臺階，到達大廳門外時已是氣喘吁吁。

“今非昔比啊！”他暗自嘆息，使勁拉門把手，門打不開，門童在門內(nèi)投來懷疑的目光：“你來干什么？”弓背禿頂?shù)睦项^輕聲地回答：“我來開會！”門打開了，屋內(nèi)溫暖如春。

老頭想：幾年前，他進大廳，門童可是低頭含笑為他開門，如花似玉的迎賓小姐左右扶著，輕輕呼他：“首長，您來了。”進了大廳，小姐還趕緊為他脫去大衣。而現(xiàn)在卻無人識了，他深深感到落寞和孤寂。

企業(yè)家們在報到處生龍活虎地簽字，老頭不肯掉下昔日身價，在接待處不遠的一張沙發(fā)上坐了下來。好在沙發(fā)十分暖和，老頭沒覺得是在坐冷板凳。二十多位企業(yè)家快簽到完畢，又擁進滿滿兩大巴的參會人員，同樣都爭先恐后。老頭想：耐心等吧。他閉目養(yǎng)神，慢慢地進入了夢想。

“首長！過五分鐘會議將要開始，您要作報告啊！”門外秘書在輕輕地呼喚。昨晚歡迎宴上，他的職位是最高的，被大家簇擁著，左一句首長，右一句首長地敬酒，他喝得酩酊大醉。依稀記得是一幫人扶他上床。他匆匆洗把臉，也顧不得刮胡子，穿好西裝，系上領帶，由秘書和部下們擁上主席臺，臺下頓時響起熱烈掌聲……

突然聽到某人親切在喊：“首長、首長！”他從夢中醒了過來。睜眼一看，智會主席站在他眼前，他被親切領到房間，總算擺脫了孤寂一人的尷尬。

歡迎晚宴開始了，弓背禿頂?shù)睦项^東張西望，總算在第六桌找到了座位。座上一些企業(yè)家也彈冠相慶，陸續(xù)落座，互相寒暄，可座中這位牌子上寫著“曾相識”的老頭大家都不認識。互相交換名片，他抖抖接上且沒交流。曾老頭退休后不知自己有什么職務，本想印上原某長，可時間太匆忙，沒印上，有些后悔。企業(yè)家們王總、李總、陳總不斷輪番敬酒，而夾在馬總張總之間的曾老頭被冷落著。他斜眼看去，昔日他坐過的那張桌子依舊特別大，中間擺放著鮮花，智商峰會主席正談笑風生向光臨的某市長、某外交官、某大使等領導頻頻敬酒，老頭心中涌起一股酸味。

終于，智會主席敬酒到第六桌，企業(yè)家們舉起酒杯刷一下都站了起來，曾老頭習慣性地動了下身子，但他沒有站起來。智會主席像新郎一樣舉著酒杯由服務小姐簇擁著，并不時為他添酒。這時，他突然發(fā)現(xiàn)那老頭坐在那里一動不動。馬上笑臉相迎：“曾部長，謝謝您光臨，謝謝曾部長到會指導！真是蓬蓽生輝啊！”

“干杯！”

原來是位部長啊！大家一下子對他親切了起來，而這位被稱為曾部長的老頭堆著一臉尷尬的笑容，嘴唇抖了抖沒回答，禮貌地舉起酒杯同智會主席和企業(yè)家們輕輕一碰，心中的落寞，讓他感到被愚弄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