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地域文學的新發現

陳海燕

【摘 要】在西方文化界有“東林西熊”之稱的南昌籍現代作家熊式一的作品《天橋》近年在大陸出版。該作品是以贛地為創作背景，對南昌近現代地理、民俗有重要記錄，是一部不可多得的江西地域文學作品。

【關鍵詞】現代文學；地域文學；贛文化

江西地域文學史的編撰最有影響力當首推吳海、曾子魯主編的《江西文學史》。該書對江西古代至當代的作家、作品進行了系統的梳理。江西文學史有輝煌的歷程，古代江西文學、文人，可謂星漢燦爛，陶淵明、王安石、歐陽修、曾鞏、湯顯祖……然而觀察近現代江西，不僅經濟滯后，現代文學也顯得廖落，更沒有如江浙一代出現魯迅，周作人、茅盾、徐志摩、郁達夫這樣的文壇泰斗。

從地域文學的角度觀察現代江西文學，我們發現兩個特點：一是叫得響的江西現代作家有限，缺乏在全國起引領作用、影響力巨大的作家。二是以贛地為背景的現代文學創作數量有限，缺乏具有鮮明地域特色的文學作品。《江西文學史》中提到的江西現代作家有鄒韜奮、朱企霞、方志敏、夏征農、熊佛西、天藍、蘆甸、白采、羅黑芷、夏征農等，“江西現代文壇雖然顯得清冷、寂寞一些，但從總的發展趨勢來看，仍然和全國現代文學運動取同一步調。”（《江西文學史》序）江西作家的作品，多集中在紅色革命文學，作品發生的地域背景也十分模糊。不似一些地方作家，立足本土，寫出大量的極具鄉土特色的作品。

由此可知，江西的形象在現代文學中的記憶是不甚清晰的。總結下來，江西現代作家，名氣有限，贛地為背景的創作有限，影響力有限，從而也使贛文化的影響力有限。

然而我江西現代作家真的無人嗎？那也未必。事實上，我們對現代江西作家作品的搜集整理還遠遠不夠。近幾年被大陸發現的南昌籍作家熊式一及其作品可謂是江西現代地域文學的新發現，只是因為一些歷史的、政治的原因被淹沒，不為世人所知。

熊式一何許人？他與林語堂一樣，擅長雙語寫作，主要創作地在英國，在西方文化界有“東林西熊”之稱。熊式一在20世紀20年代遠赴英倫前，在中國只是小有名氣，到英國后，展現了其真正的藝術才華。英文處女作——話劇《王寶川》一炮走紅，后又翻譯《西廂記》，創作話劇《大學教授》，以中國話劇家身份活躍于歐美文壇。

1943年熊式一在倫敦發表長篇小說《天橋》，引發好評，陳子善評價：“這部長篇小說成為熊式一英文創作的第二個、也是更為引人注目的高峰，是熊式一更具代表性的作品”。

江西人擅長在外地尋求發展，熊式一在國外揚名，又因為政治的阻隔，淹沒在中國現代文學史，讓人忽略了他是一位土生土長的江西籍作家。熊式一生于南昌，成長、求學南昌，是地地道道的江西人。在他身上打著深深的江西傳統文學、文化的烙印。陳子善在《天橋》大陸版序中開門見山指出：“綜觀20世紀中國文學史，至少有三位作家的雙語寫作值得大書特書。一是林語堂（1895-1976），二是蔣彝（1903-1977），三就是本書的作者熊式一（1902-1991）”，巧的是，蔣彝是九江人，熊式一是南昌人。他們都未被當作江西作家錄入江西文學史。

《天橋》最初是英文版，后由熊式一本人翻譯成中文于1960年在香港出版，直至2012年，中文簡體字版《天橋》才在大陸問世。至此，熊式一，這位土生土長的南昌籍作家，以及其創作的以南昌為主要背景的《天橋》才在江西文學嶄露頭角，引發江西地域文學關注。《天橋》曾得陳寅恪的贈詩：“海外林熊各擅場，盧前王后費思量，北都舊俗非吾識，愛聽天橋話故鄉”，其中“林熊”分指林語堂、熊式一，陳寅恪也是江西人，“故鄉”即指二人共同的故鄉江西，因《天橋》是一部充分反映贛地南昌風土人情的長篇小說，故陳寅恪有此說。

熊式一是地地道道的江西籍作家。熊姓是南昌本地的大姓，南昌至今還有叫熊家坊的地方。2012年11月4日在南昌青苑書店推介熊式一的讀書會上，熊式一的侄子熊偉介紹熊式一就是青云譜熊家人。根據《江西文學史》選擇研究對象的最重要的標準：“在本地域出生并在本地域成長的作家。”毫無疑問應當入選。熊式一的出生，求學都在江西，包括他初習英文。“每天由城南趕到城北，去到美國人在南昌城辦的青年會英文夜校，學習英語”（《八十回憶·初習英文》）。

熊式一的作品《天橋》是一本稀有的以贛地南昌為背景的小說，所以令人分外驚喜。現當代有影響力的作家，無不展現鮮明的地域文化特點。沈從文的作品有鮮明湘西的特色，茅盾、周作人的江南特色，京派、海派、東北作家群無不鮮明地展現地域文學的特點。而江西文學除去蘇區文學，紅色文學，以贛地為背景，展現鮮明江西傳統地域文化特點的現代文學創作數量有限，有待挖掘。

《天橋》以江西南昌城外李家兩代人建橋為線索，通過主人公李大同的成長經歷，反映了辛亥革命前后中國的變化。李大同的主要行事路線在南昌。書中有對南昌近現代地理、民俗的重要記錄，可以說比當代江西作家的作品還具有“贛味”，讀來親切有趣，極有江西鄉土特色。

“在江西南昌城進賢門外二十幾里，一條贛江的分支小河上，有幾個工人，……正在那兒盡心竭力的建造一座小橋”，小說開篇就將讀者帶入老南昌的記憶。跟隨著李大同成長的足跡，南昌城在晚清至民國的形象也清晰起來。書中涉及南昌的多處地點，進賢門、德勝門、章江門等古城門，重要的街巷：洗馬池大街、甘家前巷、嫁妝街、系馬樁、三眼井……主要名勝古跡：孺子亭、百花洲、狀元橋、高聳的繩金塔、被毀的藤王閣……。甚至清末，外國人在德勝門外開辦的兩所男女教會學校：豫章中學、葆靈女中，也能在《天橋》中找到。還有一些被毀但歷史上真實存在的舊跡：定慧庵、躍龍橋、冠鱉亭、蘇翁圃……熊式一雖人在國外，但對南昌如數家珍。“這種偉大的建筑，在他心目中，多少年來，總是既莊嚴又偉大，……”，用“畫棟朝飛南浦云，珠簾暮卷西山雨”來表達他對人世滄桑的感慨。熊式一正是借主人公之口，表達他對故鄉深深的記憶。南昌古城在讀者的記憶中鮮活起來。現代文學史上，還有哪部作品對南昌有過這么詳細的地理記錄？

熊式一熟諳南昌民風民俗：“他太太去年立夏那天，照著南昌的鄉風，飽飽的吃了一頓米粉蒸肉……”南昌立夏吃米粉肉的風俗至今保留。每月的初一、十五按照鄉規，總要開葷打牙祭；李家少爺拜師讀書的情節，也寫出了江西人尊師重教的傳統。在寫南昌人的婚喪嫁娶、生子等風俗時，熊式一可謂民俗專家，寫得細節備至、程序完整。結婚的禮儀程序如做嫁衣、文定之禮、辭堂、上花燭、照轎、親迎、登堂……等都做了詳細的描寫。“抬靈柩照例是八位年富力強的同族，尊稱“八仙”。“八仙”的叫法現在仍在南昌近郊鄉鎮保留。

熊式一既是土生土長的南昌人，又有充分展現贛地風土人情的作品，就這幾點而言，就錄入江西文學史，熊式一比在《江西文學史》記錄的江西籍作家高行健、祖籍江西的古龍等更有江西地域特色，江西文學大可理直氣壯地把這位江西籍且以贛地為背景的創作的作家納入江西地域文學史中。

現代江西文學的發展雖然保持與中國文學同步，但相對冷清，贛地背景下的文學創作更是少之又少。熊式一其人其作的發現豐富了江西現代地域文學，同時也提醒研究者們把視野放開，不僅要研究江西本土作家，而要爭取更開放的視野，對長期旅居國外的華人作家加以關注和研究。如熊式一，蔣彝等在國外揚名的作家。

其實還有一些類似的作家，在中國地域文學史上極有地位，且有充分理由納入江西地域文學史的范疇，如張恨水，張恨水祖籍安徽，出生于江西廣信，童年少年都在江西度過，深受贛文化影響，且作品《大雁南飛》即以江西余干為背景。雖然他被安徽人納入地域文學，但他的以贛地為背景的創作值得江西地域文學關注。這是后話。

參考文獻：

[1]熊式一 《天橋》 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 2012版

[2]熊式一 《八十回憶》 海豚出版社 2010版

[3]吳海、曾子魯 《江西文學史》 江西人民出版社 2005版

[4]張國功《舊時王謝早無家 ——熊式一們的生命驪歌與文化鄉愁》 書城 2013年0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