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資不易

投資者費盡心機尋找特別的、能帶來高回報的投資機會，而正是大量買盤提高了資產價格，降低了回報，因此認為投資是易事的人忽視了投資的復雜性。

在2011年，當我即將寫完《投資最重要的事》這本書時，有幸與查理·芒格共進午餐。查理說的一句關于投資的話，至今仍縈繞在我的腦海中：“投資本來絕非易事，認為投資容易的人都是愚蠢的。”前半句話的意思是，投資取得平均成績很容易，但實現卓越的回報絕不是輕而易舉的。

查理的言下之意是：人人都想賺錢，尤其想找到把握十足的事情或“必勝決”，讓他們無須冒相應風險就能賺錢。因此他們努力工作（實際上就是勤奮學習），尋找能為他們帶來優勢的廉價證券和投資方法。他們大量買入證券，使用各種投資方法。這樣做的結果是，這些市場參與者的努力會減少發橫財的機會。證券價格越來越能反映公平價值，要得到免費的午餐則難上加難。認為投資是易事的想法是不理智的。

市場的功能

市場有多種功能，其中一種是消除獲得超額回報的機會。打個比方，Ed來電，給我的車開價1萬美元。然后他把我的車賣給Bob，要價2萬美元。如果Ed足夠幸運而且我和Bob都答應交易的話，那么一夜之間他就賺了一倍的錢。簡單來說，如果有人希望通過這種交易賺快錢的話，這個人要么認為我和Bob是傻瓜，要么以為市場不起任何作用，無法令我和Bob搞清楚我那輛車的公平價值。如果以上兩個條件都符合，那這就是一個低效市場。

如果我和Bob都能掌握二手汽車價格的市場信息，Ed拿下這筆交易的可能性就會大大降低。在大多數的市場中，透明度往往可以揭示價格，明顯的錯誤定價不會發生。得益于互聯網，我們獲得數據的渠道前所未有的通暢，比過去理想多了。我認為這是查理那句話的主要基調：任何想要輕易獲得暴利的人都低估了市場的運作方式。本文主要是分析市場運作方式給投資者帶來的挑戰。

第二層次思維

我在2009年收到了一封來自沃倫·巴菲特的郵件，他提到，如果我寫書，他會鼎力支持我的作品。寫書這件事很快就提上了我的日程。

哥倫比亞商學院出版社曾和我提過出書事宜，并希望我能提供一章樣稿。我甚至連書的主題都未曾構思，就敲出了一章闡述“第二層次思維”重要性的文字。這是每一位想成為優秀投資者的人必須學會的重要一課，但我卻從未對我的備忘錄讀者們明言此中的利害。現在就是我拾遺補闕的時候了。在《投資最重要的事》這本書的第一章里，我是這樣介紹“第二層次思維”的：

“記住，你的投資目標不是達到平均回報水平，而是超越平均水平。因此，你的思維必須比別人更出色，即思考更周密、水平更高。其他投資者也許都聰慧、信息靈通并且善于運用電腦，因此你必須找出一種與眾不同的優勢。你必須想他們所未想，見他們所未見，或者具備他們所不具備的洞察力。你的反應與行為必須與眾不同。簡而言之，保持正確性可能是投資成功的必要條件，但不是充分條件。你必須比其他人更加正確。其中的含義是，你的思維方式必須非同一般。

你要表現出與普通人的不同，你的預期，甚至你的投資組合都必須偏離常態，你的看法必須比大家的共識更為正確。‘與眾不同并且更出色’是對第二層次思維相當確切的描述。

在思考查理的看法時，我的腦海中瞬間出現的就是‘第二層次思維’。在這個不錯的大標題下面，可討論許多把卓越投資變成一場挑戰的重要因素。總之，用查理的話來說，那些認為投資是一件易事的人必然是第一層次思維者。”

我將舉書中幾個簡單例子來說明兩個層次思維的差異。

第一層次思維的人說：“這是一家好公司，我們應該買進他們的股票。”第二層次思維的人說：“這是一家好公司，但是人人都認為如此，所以它不是最佳選擇。因為股票的估值和價格都過高，我們應該賣出。”

第一層次思維的人說：“公司將出現增長低迷、通脹上漲的不利前景。我們拋掉股票吧。”第二層次思維的人說：“前景是糟糕，但所有人都在恐慌中拋售，買進吧！”

第一層次思維的人說：“我認為這家公司的利潤會下跌，賣出。”第二層次思維的人說：“我認為這家公司利潤下跌的情況遠低于人們的預期，有意外的利好消息便能拉升股票，可買進。”

第一層次思維是單純而膚淺的，幾乎人人都能做到。第一層次思維者所需要的只是一種對于未來的看法，譬如“公司的前景是亮麗的，意味著股票會上漲”。

第二層次思維更加深邃、復雜而迂回。第二層次思維者要考慮許多東西：

未來可能出現的結果會在什么范圍之內？

我認為會出現怎樣的結果？

我猜中的概率有多大？

市場的共識是什么？

我的預期與市場的共識存在多大差異？

資產的當前價格與市場對未來價格普遍的看法，和我的看法之間切合程度有多大？

價格中反映的共識心理是過于樂觀還是過于悲觀？

如果大眾的看法是正確的，資產價格將會發生怎樣的變化？如果我是正確的，價格又會如何？

第一層次思維者看到的是表面，單純地對表面現象做出反應，并且根據自己的反應買賣股票。他們并不明白所處的環境是投資市場，該市場中資產價格反映且依賴的是市場參與者的期望。他們忽視了他人的行為會使價格變化的事實。

假設報章選美比賽

第二層次和第三層次思維者反復斟酌每種情形的各個角度。約翰·梅納德·凱恩斯 在1936年提出的假設報章選美比賽，便是一個很好的例證。假設報上發表100張女性的照片，要求讀者選出其中最受歡迎的6位，命中率最高的幾名讀者可以獲得獎品。為了獲勝，想法簡單的參賽讀者會選擇最美的女性。但是請注意，比賽獲獎者要選的并不是最美的，而是最受歡迎、最多人選擇的女子。因此，獲勝的關鍵不是選美，而是根據平均參賽讀者認為誰最漂亮的看法，來預測投票結果。顯然，為了做好預測，獲勝者必須是第二層次思維者。

凱恩斯創造了這樣一個比賽來印證他對股票市場的觀點。從短期看，跑贏大市需要的是一種可預測哪些股票能夠贏得投資者青睞的能力。洞悉這種動態的高層次思考者在獲得最大收益的過程中會搶占先機。當本杰明·格雷厄姆說市場短期是“投票機”，他所用的是同一種思維方式。

第一層次思維者僅僅側重最優質的公司、最好的產品、最快的盈利增長速度或最低的市盈率倍數。而對第二層次該思考什么的重要性，以及進行第二層次思考的需要則一無所知。第二層次思維者在考慮購買資產時則經歷了更為復雜的歷程。這種資產好嗎？其他人對它的看法和我一樣樂觀嗎？它真如我想的那樣好嗎？其他人都認為同樣的好嗎？其他人眼中別人的想法呢？它將如何變化？其他人認為它會如何變化？這些還僅僅只是開始。是的，這并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