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凝視封凍了時間,時間放大了凝視,讓一切變慢了。”站在未完成的畫前,李青如此詩意的說道。靜謐的畫,一如她恬靜的人。李青的畫里沉淀著時光的痕跡,色彩凝重,有些壓抑。八零后的記憶不該是繽紛的色彩和斑斕的世界?她搖搖頭,娓娓道來那個沒有故鄉的故鄉回憶。
李青出生于四川自貢,她說她有從小生活的地方,但是沒有故鄉,有故鄉的人或多或少會有鄉音,但是她沒有。李青的父母是當年支援三線建設的熱血青年,父親來自山東,母親來自湖南,父輩們操著天南海北的口音懷著建設祖國的理想聚集在四川自貢,到了她這一輩,周圍的小伙伴們完全用普通話交流。說到這里,她的眼中流露出一絲落寞和感傷。工廠的每一個角落都是李青年少時嬉戲的地方,她親眼看著高高的圍墻從大建設中的繁榮到國企改制后的斑駁,她的記憶是一代人疊加著另一代。李青的記憶是厚重的,值得用悠悠的時光去靜靜追憶。
沉靜廠房的轉角、交錯墻壁間的明窗、清凈一隅的門洞都成了李青畫面的內容,這些空間似曾相識卻虛擬陌生。“合上眼睛,眼前慢慢都是重復墻皮的序列,它們色彩暗淡,靜默無聲,卻在心底形成壓倒性的呼喊,讓人無法繞過。”李青也習慣用碼好的夢境加強這種情感的記憶。她并不確定這種私密的表達會受到歡迎,令她沒想到的是在首個個展——CIGE提名展上,李青的畫一展出,就受到了來自藝術界各方的關注。她筆下的建筑一角可能是很多人曾經生活的地方,靜靜的站在畫前,觀賞者被帶入一種對過往的流連中。
李青不但喜歡追憶還善于反思,她十分敏銳地調和著自己的視覺邏輯和語言邏輯,并不甘心純粹的描繪自己的感知,建筑一角是她一以貫之的主題,每一個階段不自覺的風格變化都是她思考的對象。特別享受和李青一起看作品的過程,因為她會去梳理創作階段中的每一步邁進,對于每一次無意識的改變她都會追問一個“為什么”。邏輯清晰、表達順暢,這與很多悶頭創作的藝術家截然不同。李青說她非常羨慕完全憑感覺走的藝術家,有時候她也想讓自己大腦放空,但骨子里“詩人”的情結總是讓她思緒飛揚,她說有時候這也是一種牽絆。
李青現在創作面貌是一步一步積累的結果,從內容的發現到形式的探索,每個階段都是對前一個階段的總結。2010年李青考上四川美術學院研究生,師從張曉剛,導師為李青提供了來京學習的機會,這使她不僅在導師的教學中受益匪淺,更多的感受到北京不一樣的藝術氛圍。面對一下涌入視野里的北京藝術世界,李青有稍許的茫然失措。學習一段時間回家后,曾經生活的環境讓李青受到強烈的視覺對比和心靈沖擊。熟悉的生活喚醒了沉睡的靈感,她靜靜地凝視著熟悉的墻,斑駁的墻面連著記憶突然有了浮動的色彩,這種沖動刺激她要用畫筆來講述自己的專屬記憶。她拿出幾幅2012年自己創作初期的作品,整個畫面是馬賽克瓷片,統一的色調上有跳躍的光。
這種情緒激勵李青開始進行畫面試驗。《陽臺一》《陽臺二》,依舊是看似熟悉的建筑場景,但是似乎這些場景并不符合生活邏輯。雨棚下不見窗,閉實的門不能通暢,這種說不明白的神秘就像李青喜歡的基里柯或者博斯。2013年她開始畫一系列室內的擺置,單個個體具象真實,但卻不是統一在一個透視點下,散點透視的靈活讓畫面有了可以自己掌控的節奏。反復的試錯和徘徊,恰如張曉剛對她的評價:“可能藝術家都得有點病,太正常的人做不好藝術。李青是一個認真得不正常的人。”無關正常與否,李青只是善于把經歷作為靜思中的一次次究根問底。
經過了一系列對感知和形式的探索后,李青開始有意識的將它們整合,更為完整的面貌初具雛形。現在的李青找到了自己的創作姿態,沒有技法的賣弄,還是那個平靜的建筑一角,但這一隅建筑的空間開始廣闊起來,“密閉與縫隙”“促狹與逃逸”是她用畫面凝練的心理感受。《出走》中的兩個墻角將畫面分割成三個空間,墻與墻之間無限的空間有更為強大的吸引力。《洞穿一》中一個同樣具有吸引力的門洞出現在垂直相交的兩面墻上。畫中是她凝視的建筑空間,但是在凝視中時間變得很長,長到可以追溯年少時的模樣。她強迫癥般一片一片去畫瓷磚或者地上的斑點,在這個漫長的修行式的建造過程中也暗含了時間的概念。每一個肅靜的空間都有神性的召喚,它會讓你走進去,還要窺探一下是什么躲進了那扇門和窗。每個平靜空間里都有一個可以喘息的洞口或縫隙,它的神秘既吸引著旁觀者,也是李青在不停地自我追憶中想弄明白的。
我似乎有點了解為什么李青的畫里會有個通向無限空間的門或窗,這也是她不斷追問的結果。畫面中的場景是李青曾經生活的記憶,雖然她并不認為這是故鄉,的的確確是生活最初的地方,在進入到那個空間時,李青還是要追問,希望求得一個心之所想的真正故鄉。于是,那個畫面中的神秘出氣洞隙的背后是對故鄉無限可能性的想象,就像是每個人都有一個想象著卻永遠達不到的地方。
李青的近期作品都是大尺幅,有限和無限的空間,追憶的時光,時間和空間抽象在畫里,卻是每個人的時光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