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無條件滿足實體經濟需求是個誤解

大家經常將該命題簡化為金融業要無條件地為實體經濟所提出的需求服務，甚至被簡化為金融業要無條件地滿足實體經濟的貸款需求。這應當說是一個誤解。

金融服務實體經濟是金融業發展的金科玉律。金融如果離開了實體經濟就是一個泡沫，它產生之初就是為實體經濟服務的。這次金融危機產生的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金融業發展脫離了實體經濟的需要，進而出現了非常壞的結果。但我們在討論金融如何服務實體經濟這個問題時，有很多事情并沒有說清楚。在實踐中，大家經常將該命題簡化為金融業要無條件地為實體經濟所提出的需求服務，甚至被簡化為金融業要無條件地滿足實體經濟的貸款需求。這應當說是一個誤解。

大家知道，新常態的一個很重要的特征是經濟結構要進行劇烈的調整。在這個調整的過程中，自然會涉及企業、產業及各種經濟活動。這其中，一些產業要衰落，一些企業會走下坡路，有些產品甚至會被消滅。如果對這些產業、企業和產品都提供資金支持，這顯然不符合新常態的真正要求。新常態下，金融需要為經濟結構調整，為落后的產能和企業提供服務。就新常態下金融服務實體經濟這個命題，可以提供兩個思路：一是從金融業自身能做什么這個角度來談金融服務實體經濟，因為，我們不能把金融不能做的事、不應該做的事強加在它的頭上；二是結合新常態下實體經濟的需求，下一步應當在金融發展的哪些環節和重點上下功夫。

我們先看看金融都有哪些功能。

金融的第一個功能是媒介、儲蓄和投資。社會上有一些人有儲蓄，有過剩的資金，另外一些人需要不斷地擴大自己的事業，但卻缺乏資金，于是金融業就把有錢人的錢引導到那些需要錢而資金不足的企業中去，這是它的基本功能之一。

金融的第二個功能是提供支付清算的便利。這個功能不太容易被人覺察，但事實上你每時每刻都離不開這個功能，它讓你的各類交易能夠順暢地進行。在國內你的感覺可能并不強烈，但當人民幣走出國門的時候，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支付清算，如跨境貿易結算、跨境人民幣結算等。在人民幣的國際化進程中，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建立一套為人民幣支付清算提供便利的機制。

金融的第三個功能是提供信息。金融業本身就是一個信息產業，它在為全社會，特別是為實體經濟服務的時候，其重要的功能就是通過各種交易價格及價格之間的差異，來提供市場資源稀缺的信息。比較宏觀的信息如利率、匯率、收益率曲線等，微觀的信息如貸款利率、利率的差別等，都能反映企業和產業具有怎樣的風險和信用特征。

金融的第四個功能是提供管理風險的機制。金融業用它自己的一套管理辦法和工具，為管理風險提供了一些安排。如今，大家只要提到金融的弊端，首先就會想到金融衍生品，其實衍生品本身，至少它在產生之初，是為了管理風險而設計的。當然，如果它被過度利用也會產生風險。一個企業到銀行去申請貸款，貸款委員會經過討論，認為它不合規，不同意為其提供貸款，也是在管理風險。

金融的第五個功能是促進公司治理機制的完善。金融的各種產品和市場，都是對應著企業的。這些產品和市場的變化信息，反過來會為企業帶來壓力或者激勵，有助于企業來完善自己的公司治理機制等。

金融的功能還可以再列出一些，但這些是它最主要的功能。所謂金融服務實體經濟這個命題，應當說就是金融要全面地發揮它的功能。因此，簡單地把金融是否提供資金作為是否服務實體經濟的標準，是比較片面的。在新常態下，特別是在我們有劇烈的結構調整需求的情況下，特別要綜合地、全面地發揮金融的功能。

根據這個分析框架，在新常態下，下一步我們應當重點發展金融的某一些功能，或者某一些市場。

第一要進一步發展資本市場。盡管中國的資本市場，具體說是股票市場，最近出了一點問題，但其自我調整的功能已經逐漸地恢復了。我們必須充分地認識到新常態下資本市場的不可或缺性。因為新常態下我們的任務是創業創新，但創業創新都是有風險的，創業創新所反映的各種信息是非常零散的，不系統的，成功的可能性比較小。因此，這時候金融支持創業創新，就要能夠識別創業創新背后的風險、管理背后的風險。面對這種情況，銀行為主的金融體系顯然是不能滿足需求的，因為銀行的管理是以謹慎為基本原則，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所以依靠銀行體系來支持創業創新是勉為其難。世界各國的經驗都告訴我們，金融市場是支持創業創新的最佳場所，因為金融資本通過分散的機制能夠分辨各種各樣的機會，能夠管理各種各樣的風險。

中國股票市場最大的問題之一就是過于看重交易，而輕視了企業的形成，也就是輕視了創業。過于重視創業機構的交易及它的價格。我們對市場的調控幾乎僅以價格波動為標的，高了馬上要打下去，低了馬上要抬上去，沒有注意這個市場究竟是不是有助于企業的形成，是不是有助于企業的改革，是不是有助于創業活動能夠得到強有力的資金支持。為了彌補這個缺陷，中國資本市場下一步的發展重點之一是發展那些接觸草根的、創業的，與科技創新相關的市場結構，也就是多層次資本市場?，F在主要是發展低層次的資本市場，是和企業直接面對的資本市場。比如京津冀要有有利于京津冀企業形成交易、兼并、重組的市場，像新三板，甚至是新四板等，都值得大力地推進。

第二是應大力推進產融結合。金融與實體經濟，我們總把它作為兩個主體來看待。為什么不能讓兩種功能融為一體？迄今為止我們的監管條例，或明或暗地是不支持這種做法的。像美國這樣的完全依賴市場的國家，大企業基本都實行產融結合，德國也是如此，韓國和日本也比比皆是。有很多企業不上市，每個企業既有產業功能，也有金融功能。如果這兩種功能企業都具備，那么就不需要尋求外界的力量來支持自己了。產融結合其實在中國有一些例子。

第三，應當發展一些支持實體經濟的金融機構和金融形式，比如金融租賃。金融租賃本身就是產融結合，金融租賃是一種金融活動，而它的起點，它的第一步需求是來自產業。企業有對設備或設施等的需求，但缺乏資金，傳統的思路是自己去借錢，但由于各種原因使得它又不能借錢。如果我們能提供一個有效的金融租賃的機制，很多活動就可以展開了。中國人的思想比較傳統，認為什么東西都要用自己的錢來買才行。我們的航空公司大部分的飛機都是自己買的，而國外的航空公司的飛機大部分都是租的。

第四，應重視供應鏈金融。這個概念已經提出了一段時間，但是如何發展還沒有很好的制度安排。所謂供應鏈金融，就是沿著實體經濟產品交易的線索來提供金融。供應鏈提供了一個實體經濟產品運行的線索，沿著這個線索去提供金融服務，那才是正確的方向。中國并不是沒有供應鏈金融，此前之所以難以發現它，是因為基本被淹沒在商業銀行的一些貸款活動中了。我們應當學一學發達國家的供應鏈金融，把供應鏈中一環一環的交易金融化，在這個過程中開發出各種各樣的商業范例，開發出各種各樣短期的融資工具。

最后，談談互聯網金融。我覺得“互聯網金融”這個名詞還值得商榷，互聯網金融很可能并不構成一個穩定的業態。但是用互聯網來發展各種各樣的金融活動，用互聯網上面的一些金融活動來支持實體經濟，肯定是未來的一個走向。至少我們現在看到，P2P、眾籌等，確實對滿足小微企業，特別是高科技企業的資金需求產生了非常大的作用。我們應當更加積極地促進它的發展，使得我們的金融體系能夠滿足實體經濟各種各樣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