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大眾口味日益難調的今天,色彩張揚的電影作為電影大環境下的一支偏軍,正逐漸贏得藝術電影愛好者們的青睞。
2015年第87屆奧斯卡,別出心裁的《布達佩斯大飯店》以獨特的鏡頭美學和華麗的色彩構成獲得9項提名,領跑金像獎。在大眾口味日益難調的今天,色彩張揚的電影作為電影大環境下的一支偏軍,正逐漸贏得藝術電影愛好者們的青睞。
作為純粹因感官而生的藝術,電影最重要,也是最基礎的三大基本元素就是色彩、形體和聲效。在電影從黑白片進入了彩色片時代之后,人們對于色彩藝術化應用的歷史也步入了一個史無前例的頂峰。大量富含色彩的電影作品涂滿了我們的視野,在給我們帶來視覺享受的同時,這類電影也擔負起了許多色彩之外的功能與責任。
畫家常常將濃烈的感情寄托在強烈的夸張色彩之中,這種創作方式也給電影藝術帶來了不可磨滅的影響。
最早的電影創作者大多接觸或學習過繪畫,那個時代的藝術家對色彩的追求是相當狂熱的,哪怕黑白膠片的技術瓶頸都沒能阻止殉道者的探索。1897年,電影大師梅里愛開創性的在膠片上使用了人工著色,拍出了第一部具有多種顏色的“彩色電影”。這件創舉雖然未能從根本上克服技術缺陷,但卻成為了無數后來者沖擊關隘的鑰匙,以至于2011年馬丁·斯科塞斯(Martin Scorsese)以此為藍本拍出了一部《雨果》,遙隔百年向梅里愛先生致敬。
時至今日,技術手段與百年前早已不能同日而語,但馬丁沒有一味弄潮,而是踏踏實實的在倫敦郊外搭起了棚內場景,搭出高度仿真的1930年代法國蒙帕納斯車站。許多看過《雨果》的觀眾,都會對片中那清新逼人的色彩留下深刻的印象,馬丁不僅刻意還原了膠片著色時那種水墨暈染的淡淡柔色,還在深灰鐵幕的背景色上點綴出了奪目的金色鐘樓,深藍制服的巡警和絢麗多姿的賣花女郎,將上個世紀的巴黎風情營造出了幾分如夢似幻的童話色彩。有很多人抱怨《雨果》劇情空洞,片中各色致敬和緬懷性的內容超過了20條,在沒有足夠的專業素養和背景了解的前提下,影片顯得太過晦澀。也有人評價這部影片并非純粹的商業片,而是馬丁寫給電影的一封浪漫情書,但無論人們對《雨果》的劇情持什么看法,都無妨他們對影片色彩和畫面的肯定,而這也正是色彩與敘事的魅力差別所在。
色彩與電影的聯姻,不僅在扁平的銀幕上復原了自然界的豐富,也空前的增強了電影畫面的表現力和感染力。隨著技術的進步,越發細膩精致的畫面給色彩提供了更加寬廣的發揮空間。色彩作為一項視覺元素,在情感寄托之后,又擔負起了心理隱喻的重任。在這方面,韋斯·安德森(Wes Anderson)算是個中高手,他的作品用色雖不凌厲,可是處理的十分精致。
盡管《布達佩斯大飯店》的故事背景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韋斯·安德森卻在黑暗時代的畫布出人意表的鋪開了大塊的暖色,洋溢著甜香氣味的粉色與藍色組成了這部影片的主色調,隨著場景的切換,越來越多的色彩開始摩擦碰撞,構建出如油畫般和諧的效果。從穿插全篇的粉色甜品,到古斯塔夫先生的黃色香水,從布達佩斯飯店的紫色制服,到塔克西斯家族的黑色服裝,從銀灰色的越獄之旅,到漫天白雪的逃亡之路,韋斯·安德森就像一個油畫大師一樣肆意擺弄著自己的調色盤,對他而言,色彩已經成了電影的第一語言,在拍攝現場,安德森就酷愛使用道具和反射光源,影片殺青后,他還專門從洛杉磯請來了調色師為影片潤色,由此可見其對色彩精準的重視。
在此之前,韋斯·安德森一直熱衷于濃墨重彩的暖色視覺,但這一次他有意加重了冷色的分量,用粉、黃、紅、藍、黑、白、紫7種主色搭配出了極為強烈的冷暖對比。《布達佩斯大飯店》采用的是俄羅斯套娃的四重回字型敘事方式,這種強烈的冷暖色差恰到好處地強化了整部電影的結構,將整部影片的脈絡變得更為清晰,色彩與敘事之間的相輔相成,在現代電影語言中已然親密到了不可分割的程度,這種功能是其他任何電影語言都無法替代的。
從心理角度來說,色彩是電影中的潛意識元素,它擁有強烈的情緒性,且同時具有象征、比喻、重復和省略等多種視覺語言功能。現代電影往往通過色彩的空間布局、視覺氣氛的渲染、畫面構圖的組成、色彩運動的變化給予觀眾強烈的視覺與心理暗示,傳遞某些超出影片情節之外的內容,因而現代導演對色彩的電影語言功用日趨重視,視覺色彩的華麗與精美也自然成為了大眾追捧的要素。
由塔西姆·辛(Tarsem Singh)執導、李·佩斯(Lee Pace)主演的影片《墜入》就是這樣一部洋溢著想象力和視覺張力的視覺系電影。
電影特技演員羅伊·沃克(Roy Walker)因為拍攝特技鏡頭受了重傷,導致下半身徹底癱瘓,萬念俱灰的他打算利用醫院的小病號亞歷珊卓完成自己的自殺計劃,為了吸引亞歷珊卓留在身邊,沃克不得不順口編出一個怪誕的故事……整部影片隨著沃克的故事緩緩推進,鏡頭在想象世界和現實世界之間交織重疊,一個個美輪美奐的場景輪番上陣,轟炸我們的眼球,然而最令人吃驚的,還是這部影片的所有美景都是采用的實地拍攝。為了實現這一點,導演轉戰18個國家,挑選了26個風光秀麗的外景地,整部影片沒有采用任何虛擬畫面。塔西姆的這點執著在虛擬技術畫面廉價化與普及化的今天看來是非常不可思議的,但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小小的執著,讓人們對這部電影產生了巨大的興趣。
塔西姆·辛是一位正處于黃金年齡的優秀導演,也是一位細節狂人,他所拍攝的作品如同歌劇一般精美,以纖毫畢現的細節畫面和高超優美的視覺敘事能力聞名于世,在《墜入》開篇的黑白鏡頭中,哪怕是列車噴薄而出的蒸汽輪廓都清晰可辨,而在大型場景上,塔西姆更是做到了每一幀畫面抽出來都可以印成招貼畫的水準。除了美輪美奐的場景,影片中的主要角色在服裝上也極為艷麗奢華,穿著一身紅白皮草的達爾文,猶如西班牙斗牛士的黑衣蒙面客,身著蓮花粉扇冠和大紅蓮錦袍的公主,這些風格獨特、鮮亮奪目的角色均給人造成了強烈的視覺沖擊,仿佛一幅幅異彩紛呈的超現實主義水彩,令人過目難忘。
隨著科技水平的不斷發展和觀眾口味的日益提高,色彩已然蛻變為一種不可替代的電影藝術語言,人們對故事的優劣也許各有評判,但對色彩美感的追求卻有著不言而喻的共性。在這個興趣多樣、愛好龐雜的時代,這份共性使我們有了些許判斷美的趨同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