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職低聘”是否合理？

江源

【案例】：近期，某三甲醫院收到上級發文，要求援非，然而，受援地區艾滋瘧疾登革熱肆虐，因而沒有醫生愿意前往。在抽簽抓鬮等手段無效的情況下，院方只得強行指派；最終，依然有兩名副主任醫師堅決不肯去。于是院方對此二人進行了處分，從副主任醫師降聘為住院醫師，同時取消此二人處方權兩年。

【分析】：無論是“高職低聘”，還是“低職高聘”，在臨床工作中，屢見不鮮。但是，本案例中的“高職低聘”事實上是作為對醫生不愿服從上級指派的懲罰，我們不禁要問，這種“高職低聘”、取消處方權的做法是否能取得懲罰效果？而此類“懲罰”是否合理合法？

一、“高職低聘”是什么情況？

通常來說，“高職低聘”的工資處理是這樣的：

1、專業技術人員被“高職低聘”后，不能保留原專業技術職務的職務工資，其職務工資應根據本人新聘任的專業技術職務的工資標準比照同等職務、同等條件專業技術人員的工資水平重新確定。

2、被“高職低聘”的專業技術人員，退休時按低聘的職務享受國家和本市規定的基本工資計發退休待遇。2002年5月31日前到達法定退休年齡，在實行評聘分離前已取得專業技術職務任職資格并曾受聘相應專業技術職務的，實行評聘分離后被“高職低聘”或未被聘任的專業技術人員，其工資待遇由各單位自行確定。單位確定保留其原專業技術職務工資待遇的，退休時可按國家和本市規定的原專業技術職務的基本工資計發退休待遇。

說白了，“高職低聘”后工資的重新確定還是看單位，也就是說，對于醫生來說，必然是直接關系到薪酬的，而且一下子降聘，的確頗為丟臉。作為始終看重個人名譽和收入的普通人來說，院方采取“高職低聘”來對醫生進行懲罰，一沒面子，二少了錢，可謂是非常實質性。

若說由來，高職低聘、低職高聘的現象，最早是作為以能力識人才、用人才，事業單位專業技術職稱的改革措施出現的。

事業單位常常有這類現象，一些專業技術人員能上的不能上，工作不求進取。于是事業單位就開始采取“能上能下、能高能低、優勝劣汰”的動態管理，作為一個競爭機制，防止“賣老資格”。

不過事業單位評聘分開的機制實行后，遇到問題也是頻頻——讓高職稱的人低聘，單位下了狠心，高職人員放不下面子；讓低職稱的人高聘，產生的內部矛盾多。

二、“高職低聘”是否合理？

“高職低聘”長期以來都是專業技術職務聘任本身就存在的一種形式。我國醫生資源向來緊缺，因此“高職低聘”的現象并不多，而“低職高聘”則多出現于社區醫院、鄉鎮衛生院，究其原因主要是為了留住人才，也是為了讓患者對高級別醫生產生更多信任感。然而在大醫院，基本是不缺人才的：醫生們不管是新手還是名醫，多半還是想要進大醫院的，能如部分醫生集團創始人一般脫離體制完全自立門戶的，畢竟是少數，所以雖然普通情況下大醫院不會進行“高職低聘”的懲罰，但勞動協議的話語權始終掌握在院方手里。

那么，如果我們從行政行為和現實影響來分析，“高職低聘”是否合理呢？

1、由于體制的原因，專業技術人員的職稱評定早已變味了，已失去了應有的作用和意義，職評本來是對醫生醫術能力、科研業績的肯定和鼓勵，但由于制度上的問題和操作上的問題，很多情況下，職評變成了權利、關系、金錢的玩物。有相當一部分醫生可能從未上過手術臺，但是也能聘上高級職稱。既然有“能力”能評到職稱，也自然有“本事”不被低聘，到頭來，倒霉的也許還是在一線辛辛苦苦、任勞任怨的普通醫生。

2、“高職低聘”有一種外行管理內行之嫌。醫療不是工廠，也不同于行政機構，往大了說，醫療關系到的是全民的健康福祉。雖然老話說“酒香不怕巷子深”，按照這個道理，醫生只要有技術就不怕沒飯吃，然而中國的老百姓不這么想——大部分人不懂得如何正確地分辨醫生技術，只能靠醫生級別來“盲選”，那就有可能因為“高職低聘”而錯過更好的醫生。在醫院中套用普通企業或者行政機構的“競爭淘汰制”，用降聘的威脅來防止醫生的“不聽話”，作為殺雞儆猴之用，實際上是欠妥的。

3、“高職低聘”會挫傷醫生的積極性。醫生工作不好做，本身也冒著極大的風險（現在醫暴這么多，就算不去援非，風險也挺大），到頭來一次不聽話就被降聘，醫生能不寒心嗎（辛辛苦苦幾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醫生資源緊缺，平常一而再再而三地討論如何留住人才，如何調動醫生積極性，“高職低聘”顯然相悖。難怪在醫生隊伍中不少人都覺得心理壓力大，“心力交瘁”；醫療是有關全民身體素質的重要行業，如果醫生失卻了積極性，失卻了對醫療的熱情，那么就意味著我們的醫療出現了危機。“高職低聘”雖然殺雞儆猴效果良好，大醫院還是不妨考慮一下其他的處分方式。

三、什么情況下才可以取消醫師處方權？

按照2007年5月1日施行的《處方管理辦法》，醫師在以下情況可以被取消處方權：

（一）被責令暫停執業；

（二）考核不合格離崗培訓期間；

（三）被注銷、吊銷執業證書；

（四）不按照規定開具處方，造成嚴重后果的；

（五）不按照規定使用藥品，造成嚴重后果的；

（六）因開具處方牟取私利。

對照以上六條，本案中，“不聽話”、“不去援非”顯然不在取消處方權的情形范圍內。而處方權管理由衛生行政部門進行監督，醫院無權取消；因此，對于被不合理取消處方權的情形，醫師不服的，可向上一級衛生行政部門提出申訴。

此外，對于取消處方權的爭議，也屬于勞動人事爭議，醫師可以向勞動人事爭議仲裁委員會申請仲裁，若是對仲裁裁決不服，可以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

需注意的是，在發生勞動人事爭議時，勞動人事仲裁是不能跳過的環節，只有對仲裁裁決不服的情況下，才能另行提起訴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