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秀生輕生背后的“公交車之戀”

夏薇

優秀生兒子性情大變，

向媽媽哭喊“我想死”

那天下午兩點，我在辦公室剛坐定，房門就被敲響了。打開門，一對母子走了進來。母親衣飾講究，舉止間透著優雅和從容。兒子個子高高的，俊朗的面孔透著一股令人心疼的憂傷。坐定后，母親看著旁邊一語不發的兒子，先是嘆了口氣，接著向我講述了兒子近來的情況。

這位母親姓黃，兒子叫曉奇，是省城一家重點中學的優秀生，也是父母眼中的乖孩子。他對人有禮貌，學習認真勤奮，很少讓父母操心。暑假過后，曉奇升入初三，正當父母鼓勵他好好學習，為來年的中考進行沖刺時，黃女士和丈夫吃驚地發現：不知從哪天起，兒子變得魂不守舍起來，學習也不能集中注意力。有段時間，黃女士開車送兒子上下學，兒子卻不愿意，說他喜歡坐公交車。自從坐公交車上下學后，曉奇總是興奮地哼著歌，到家也特別勤快。吃過午飯后，曉奇總會頻頻看表，計算著上學的時間，生怕誤了車。兒子的表現讓黃女士很是欣慰，別的父母都被青春期的孩子折磨得坐立不安，而她的兒子卻很省心。

后來黃女士發現，坐公交車上學對曉奇有一種神奇的魔力，如果她工作忙，回家做飯晚了，曉奇就泡碗方便面吃，然后匆匆去趕公交車上學。黃女士對兒子說：“實在來不及了我開車送你?！睍云婢椭苯泳芙^了：“有公交車坐，為什么非要開車？我先走了！”

讓黃女士納悶的是，某一天，不知為什么，曉奇的情緒竟一落千丈。任課老師反映他上課注意力不集中，老是走神兒。同學們反映，原本開朗、活潑的曉奇，竟變得郁郁寡歡，同學和他說話，他也帶搭不理的。有一次，班級之間進行籃球比賽，平時喜歡打籃球的曉奇卻不愿參加，班主任出面勸說，他竟然找理由拒絕了。這讓班主任很不理解：此前那個熱愛班集體、樂于助人的曉奇哪兒去了？

接下來發生在曉奇身上的事，使得班主任從不理解上升到了生氣。數學、物理、英語連續幾次單元測試，曉奇的成績都在及格線上下徘徊，要知道這些科目都是他的強項啊！班主任把曉奇叫到辦公室，問他到底怎么回事兒。曉奇卻一語不發，嘴唇都快咬出血來了。無奈，班主任就打電話把曉奇的情況告訴了黃女士，讓她給兒子做一下工作。

黃女士和老公苦口婆心地做兒子的工作，可任由他們把嘴皮子磨破，曉奇仍是一言不發。夫妻倆總覺得在兒子身上發生了什么事情，他們從兒子要好的朋友那里入手，做了一番調查，結果也未能查出原因。讓黃女士驚愕的是，曉奇還把他的一個好朋友的鼻子給打流血了，起因就是曉奇受不了好朋友的一再追問，情急之下竟動了粗。黃女士和老公被兒子弄得手足無措，打也不是，罵也不是。

此后的一天晚上，黃女士和老公又想坐下來和兒子談心，沒想到曉奇幾乎帶著哭腔喊出了一句：“你們都管我干啥，我想死！”然后就躲進了自己的房間。黃女士和丈夫面面相覷。冷靜下來后，他們意識到，兒子的心理一定出了問題。于是，通過朋友介紹，黃女士帶著兒子來到我這里咨詢。

背靠背擠公交的女孩不見了，

少年的世界一片昏暗

黃女士介紹完兒子的情況后，看著一旁沉默不語的曉奇，我心里基本已經有了答案。我讓黃女士到外面待一會兒，我需要和曉奇單獨談談。

黃女士離開后，我直截了當地問曉奇：“孩子，我猜你的煩惱跟公交車有關，更確切一點說，跟與你一起乘坐這趟公交車的女孩有關，阿姨猜得對不對？”

我的話說中了曉奇內心深處的秘密，他驚奇地看了我一眼，目光中有疑惑，又有些欽佩?！鞍⒁?，我算個色狼嗎？”在確定媽媽已經遠去，不會偷聽到我們的談話后，曉奇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句話。曉奇的問話讓我啞然失笑：“傻孩子，你不是色狼，你很正常。每年這個時候，都有像你這樣的小男孩被家長帶到我這里來。給阿姨說實話，你還沒談過戀愛吧？”我這句話讓曉奇瞪大了眼睛，他猶豫了片刻，終于打開了自己的心扉。

2015年春季開學后的一天，媽媽臨時有事沒開車送曉奇，曉奇搭公交車上學。也就是這次坐公交車的經歷，讓他有了一段奇妙的公交車之戀。那趟公交車上人很多，曉奇從前門擠到中間，抬頭一看，不由得呆住了：一個文靜、俏麗背著書包的女孩站在他面前。曉奇知道，女孩和他不僅是一個學校的，而且還是一個年級的。他們在校園里遇到過，彼此還對視過。因此，當他們四目相對時，都有種欣喜的表情。兩人心有靈犀般互相靠攏，后背貼在了一起。短暫的顛簸后，兩人到站下車，然后分開回到班里。這個過程，兩人誰都未主動與對方說話，但心里都有一種莫名的情愫在涌動。

之后，曉奇通過其他同學輾轉打聽到，那個女孩名叫劉子涵，每次考試都是班里前三名，她的家比他家遠兩站路，兩人上學的路線有幾站重合。了解到劉子涵的情況后，曉奇從此堅決拒絕媽媽開車接送他上下學。每天他都估摸著劉子涵上車的時間從家出發。上車后，兩人的目光都是在車廂里尋找，直到看到了彼此，然后不約而同地設法往中間擠，背靠背站在一起，卻從未說過一句話。將近半年的時間，曉奇都很享受和劉子涵背靠背擠公交車時的那份美好。

“和她在一起，身體貼著身體，每蹭一下我都感到身體的五臟六腑是那么舒坦……”曉奇這樣描述他和劉子涵身體靠在一起時，心里所產生的奇妙感覺。

然而，一對少男少女無聲的公交車之戀，在秋季開學后的某一天戛然而止了。曉奇發現，連續一周，劉子涵都沒出現在公交車上，校園里也看不到她的身影。曉奇以為她生病了或者因事請假了?？墒撬蚵牭降南?，卻讓他的世界一片昏暗：劉子涵轉學了！

從知道心儀的女孩轉學的那天起，曉奇的情感世界坍塌了。原來覺得無比美好的東西讓他感到厭惡，他再也不愿坐那趟公交車了，不論是上課還是在家里，或者夢里，大腦里都會閃現那個眼睛大大的、充滿靈氣的女孩的身影。而今那個女孩不見了，他覺得一切都失去了意義，身邊的所有人都在和他作對，他看誰都不順眼。當好朋友再三追問他沉默的原因時，他竟惱怒地揮拳相向。過后，他也感到后悔，責備自己不該如此粗暴，可當時他無法控制自己。

擺脫情感困惑，

優秀生滿血歸來

傾訴完，曉奇滿臉期待地看著我。我對他說：“阿姨很理解你現在的心情，現在你既對自己持否定態度，又渴望見到日思夜想的女孩，因此，你一直處在壓抑狀態，但又不便對別人說。阿姨明確地告訴你，你的行為是青春期男孩的正常反應，并不是自己所認為的流氓、色狼。你在學校也學過有關生理衛生方面的知識，像你這樣處在青春期的男孩，隨著第二性征的出現，會對異性產生好感，對異性的身體產生好奇，對與異性肢體的碰觸也格外敏感。尤其是對心儀的女孩，你和她的每一次身體接觸，都會產生觸電般的異樣感覺，這也就是你所說的五臟六腑都舒暢的生理原因?！?/p>

看曉奇聽得認真，且不時地點頭，我告訴他，他很迷戀這份朦朧而美妙的肌膚之親，每天擠公交車和劉子涵相遇，成了他生活中美好的期待。當這份期待突然有一天被剝奪之后，他的情感世界坍塌了，造成目前這種狀態也是可以理解的。

曉奇很認可我的分析，他問我該怎樣做才能讓生活和學習回歸到正常軌道上。我笑著對他說：“解鈴還須系鈴人，現在你要做的是盡快和她見次面，雙方好好談一次。因為你們都面臨著中考，要想把這份朦朧的美感轉化為美好的現實，只有雙方將來都考上大學，才可能再繼續這份美好的感情。即便你們交談后，發現彼此并不是對方喜歡的類型，那也算是對這份情感畫上一個句號。也就是說，你們見面談一談，無論結果好與壞，都會讓你焦灼的心回歸平靜?！?/p>

聽了我的分析，曉奇面有難色。我清楚，曉奇對找女孩面談有些為難：既渴望馬上見到她，又怕對方拒絕。針對曉奇的擔心，我對他說：“你渴望見到她，又怕她拒絕，這種心理是正常的。其實和你一起擠公交車的女孩，也有著和你一樣的心理，她內心深處也會銘記著這段美好的經歷，揮別了和你一起擠公交車的日子，她的內心也會失落。同樣，她也渴望和你見面。你應該消除這種為難情緒，至于如何和她見面，就發揮你的聰明才智吧！”

接著，我建議曉奇，除了創造機會和心儀女孩見面外，他也可以通過日記宣泄一下自己的情感，把不便與外人講的心里話訴諸筆端，這樣他的心情會舒暢一些。除了做到這兩點外，我還讓曉奇平時多做些其他事情，轉移一下注意力，對于學校、班級組織的各種活動，一定要積極參加，不能總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那樣更容易走極端。

與曉奇交談后，我讓他到外面休息一會兒，然后把黃女士請進來。我把與曉奇談話的經過詳細說給黃女士聽，并對她說：“情竇初開的青春期男孩對異性產生好奇心理，肢體接觸后，既會產生美好的情感體驗，也會產生一種負罪心理，認為自己是色狼、流氓。其實曉奇遇到的情感困惑在他這個年齡段的少男少女中，是再正常不過的。通過談心，曉奇心理上已經得到了解脫。”

接著，我對黃女士說：“現在你要做的是，和兒子一起面對他情感上的困惑，積極幫他想辦法，爭取促成他和女孩見面談一談。此外，你還要帶孩子多參加一些戶外活動，轉移他的情感注意力。”

接受完咨詢后，我和黃女士母子時時保持著聯系，事情的進展如我預料的一樣順利。一個多月后，我收到了黃女士的微信：“謝謝老師，曉奇已經走出了情感困惑，現在的學習和生活也步入了正軌，我們期待著他明年中考取得佳績！”

【編輯：劉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