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國當前經濟增速回落主要是周期性因素作用的結果,需求不足仍是當前我國經濟增長的重要制約,趨勢性下滑并非主要因素。當前我國的宏觀經濟調控,應充分借鑒美國、日本的逆周期調控經驗,在保持國內宏觀經濟形勢穩定的前提下,積極主動順應全球化發展趨勢,以“一帶一路”建設為契機,積極走出去,利用國際市場需求解決自身成長中遇到的新難題,逐漸掌握國際政治、經濟、貿易規則的話語權,實現我國從經濟大國向經濟強國的嬗變。
關鍵詞:新常態;有效需求;產能過剩;經濟周期;戰略轉向
中圖分類號:F1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16)01-0081-04
作者簡介:李中(1976-),男,河北深州人,北京行政學院經濟學部講師,經濟學博士,研究方向:制度創新與經濟轉型。
對于當前我國經濟增速回落形成的新常態,社會各界認識并不完全一致。周期論者認為,經濟下滑是周期性因素所致,一旦國際經濟回暖,我國經濟活力將進一步增強,不會出現類似日本上世紀90年代以來的長期持續低迷。[1]而趨勢論者認為,我國人口紅利釋放將盡、全要素生產率下降、資源環境不可持續等因素,是當前經濟下滑的主因,而這種下滑符合國際上工業化發展的一般規律,因此,我們也有可能像美國一樣進入長期低速增長階段。[2]30還有人認為,當前經濟下滑是周期性和趨勢性兩種因素交織疊加、共同作用的結果,將來經濟究竟如何發展,要看哪一種因素起主要作用,[3]等等。對于當前經濟下滑成因的研判事關不同的政策取向,會直接影響到我國未來經濟社會發展。如何制定并實施長短結合的政策措施,奮力作為,引領我國經濟走出低谷,續寫新的發展繁榮?本文就此談一些看法。
一、周期性因素作用下的我國經濟增速回落
自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確立時起,已發生過多次世界范圍的、不同程度的經濟危機,經濟發展具有明顯的間歇式、波動性特征。一般來說,程度較輕的危機,通常據有“退一步進兩步”、使經濟社會呈螺旋式上升發展的特征。以美國為例,在其1845-2009年長達160多年的發展中,總共經歷了33次周期波動,經濟衰退月份高達579個,約合48年,即有近1/3時間喪失了增長機會。[4]74從事后看,這種衰退在一定程度上是對前期發展方式的調整與矯正。如1970年代伴隨汽車、鋼鐵等技術優勢喪失出現的停滯膨脹,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倒逼美國在信息技術領域發力創新的作用。當然,危機特別嚴重時也有長達幾年甚至十幾年的經濟停滯或衰退,呈現“進一步退兩步”的特征。然而,正如馬克思所說,資本過剩、生產過剩和危機都是暫時的,“永久的危機是沒有的”。[5]567
一般來說,隨著經濟周期的變化,需求和供給也會隨之改變,兩者容易出現不匹配。在經濟處于上行周期時,由于需求相對旺盛,從而抬高資本回報率,大量企業會擴張投資,增加供給,那些產能建設周期短的產業,就可能出現產能過剩問題;在經濟處于下行周期時,部分建設周期長的產業,由于在上升周期擴大的產能開始發揮作用,再加上需求萎縮,會出現嚴重的產能過剩。
我國自改革開放以來,大致經歷了3次比較明顯的經濟波動:(1)19811990年,GDP年增長率從1981年的5.2%上升到1984年的15.1%,隨后降至1990年的3.1%;(2)19901999年,先是從1990年的低點上升到1992年的14.2%,然后下降到1999年的7.6%;(3)1999年至今,從低點持續上升到2007年的14.2%后,逐漸降至今年一季度的7% 。通過進一步考察發現,每次經濟波動幾乎都與社會總需求的變化有關,尤其是第三次波動更為明顯。加入WTO、住房改革、汽車消費、基礎設施投資等,都創造了巨大的市場需求,由此拉動了我國經濟迅速增長,經濟總量不斷擴大,先后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和第一貨物貿易大國,有220多種工業品產量位居世界第一。
在需求因素中,凈出口的地位舉足輕重,對我國經濟增長貢獻一度高達20%。2008年,由美國次貸危機誘發的金融海嘯,使世界經濟進入低迷發展階段。構成我國總需求從而拉動經濟增長的“三駕馬車”,也受其影響出現波動,投資、消費增速只比上年提升了0.7和4.8個百分點,凈出口增速則比上年回落了35.2個百分點。由此導致了經濟增速斷崖式下降,一下子從上年的14.2%掉到2008年的9.6%,減少了4.6個百分點。此外,對我國經濟增長貢獻一度曾高達30%的房地產市場,在歷經空前繁榮之后,近年來出現了持續性回調。這兩個影響經濟增長的重大變量的調整,對總需求產生了明顯影響。表面看,外部需求減少應該不至于使我國經濟增長出現斷崖式下降,然而,由于乘數效應的存在,其擴張或收縮,不單純是自身的事,還會產生數倍的同向放大或縮小效果。
誠然,經濟下滑也有趨勢性因素在起作用,如人口老齡化、全要素生產率下降以及資源環境不可持續等問題。然而,進一步分析會發現,趨勢性因素不是導致我國近期經濟回落的主要原因。從勞動力供給看,受劉易斯拐點影響,自2011年起,我國的確出現了勞動年齡人口的負增長。但人口變化是一個長期、緩慢的過程,技術進步、人力資本積累、制度變革同樣如此,對經濟增長的影響也應該是漸進的。一般來說,全要素生產率也不會驟然下降。而且,近年來我國科技創新投入持續加大,本屆政府改革加速,都有助于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退一步講,即使在技術引進上碰到了“天花板”,影響到了全要素生產率,也不可能是在一夜之間發生。至于生態、資源、環境的約束,我國迄今并未形成這方面一票否決的發展機制,從而導致各地經濟的緊急剎車,顯然上述因素不會導致我國經濟短期內出現急速回落。而且,趨勢性因素往往會直接影響潛在經濟增長率,如果當前經濟以趨勢性下滑為主的話,那意味著潛在經濟增長率會大幅下降。然而,從我國當前實際情況看,積極的財政政策不但沒有引起社會總體價格水平的上漲,相反,無論是CPI還是PPI均面臨較大下行壓力,顯然與菲利普斯的產出-物價曲線相矛盾。①可以預見的是,如果今后進一步加大刺激力度,適當提升經濟增速,PPI或CPI出現通脹的可能性不大。因此,認為我國2007-2008年經濟增速的斷崖式下降是趨勢性因素所致,缺乏充分的說服力。
本文認為,是我國長期以來一直存在的內部消費需求不足,加上國際金融危機后的外部需求不足,直接導致了近年來我國經濟大幅下滑。從經濟回落的時點、形狀來看,具有典型的周期性波動特征。在經濟回落問題上,主要是周期性的需求因素在起作用,但并不完全否定趨勢性下滑的存在,只不過認為它不是主要因素罷了。
二、需求不足仍是當前我國經濟增長的主要制約因素
西方傳統經濟增長理論認為,長期經濟發展一般由資源供給或要素的投入決定,資本積累、勞動力增長、技術進步、人力資本提升等因素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大于需求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因此,對于需求的動態變化和調整,往往視為短期問題而不予考慮。與古典經濟學家所處時代相比,現代市場經濟的生產力高度發達,薩伊“供給創造需求”的時代早已成為了歷史。對于影響增長的經濟危機,馬克思認為根源于資本主義的基本矛盾,其中一個重要表現就是生產的無限發展和人民群眾有購買力的需求相對縮小之間的矛盾。而凱恩斯的需求管理理論,在很大程度上也把社會總需求視為經濟社會發展的主導。鑒于需求對經濟增長的影響越來越顯著,制約性越來越強,使得需求管理最終被納入了宏觀調控的框架之中。
一般而言,社會總需求中的投資、消費與凈出口,對經濟增長都有影響。但在不同的經濟發展階段,各自所起的作用不盡相同。在工業化初中期,大規模的資本投入有利于增加供給,促進經濟增長;在工業化后期,資本投入的速度、規模應適度降低,以防出現生產過剩,同時還要不斷優化投資結構,提升投資效率,注重提高供給的有效性。相比之下,消費對經濟增長的影響,主要體現在工業化的中后期,有效需求不足往往成為經濟增長的主要制約。
在新中國60多年發展中,供給不足在絕大多數時間里對經濟增長構成了制約。改革開放前物品短缺是一種常態,改革開放后的前20年中,供給不足依然還是經濟增長的重要制約。上世紀80年代與90年代初的兩次投資高潮,之所以出現了社會商品價格的大幅上漲,CPI一度高達18.8%(1988年)和24.1%(1994年),這其中固然有當時國家宏觀調控經驗不足的原因,但主要是與當時的社會總供給能力嚴重不足有關。盡管發生了嚴重的通貨膨脹,但投資還是有力地促進了經濟增長,兩輪投資經濟增幅最高時都在15%左右,客觀上為終結我國經濟增長的供給制約奠定了堅實基礎。
需求不足對我國經濟增長出現明顯制約,發生在亞洲金融危機之后。受危機影響,我國出口減少,出現了產能相對過剩,PPI繼1984年由負轉正后,時隔14年再度出現負值。在此情勢下,宏觀調控也隨之轉向,由之前的抑制經濟過熱,改為防止經濟過于下降,出現所謂“硬著陸”。從那時起,連續幾年的中央工作經濟會議發布的政策均以恢復經濟增長為主要目標。如1998年開始的積極財政政策、2001年的擴大內需對外開放等。盡管歷經了將近5年的持續調控,在基礎設施建設、房地產投資方面不斷加大力度,但有效需求不足始終是制約經濟增長的一個重要問題,商品價格始終難以徹底擺脫疲軟之勢,PPI/CPI指數多數時間為負,直到2002年PPI依然為負2.2。這一時期平均經濟增速在8%左右,大谷底的格局始終沒有改變。這一狀態一直持續到我國正式加入WTO,出口紅利開始顯現時為止。之后,在出口需求的強勁帶動下,我國經濟又迎來了新一輪的高速增長,經濟最高增幅達14.2%。困擾了我國經濟長達5年之久的有效需求不足問題得到了改善,直到2007年美國次貸危機爆發前,需求對我國經濟增長的制約暫時消失。
由上可知,自短缺經濟基本結束以后,需求對我國經濟增長的影響日益增強。改革開放后,我國的工業化、城鎮化、市場化進程明顯加快,人們收入水平的提高致使消費結構不斷發生變動。自上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起,大致經歷了三次顯著的消費升級。第一次是以手表、自行車、縫紉機等“三大件”為代表的小型生活物品消費熱潮;第二次是90年代前后以電視、冰箱、洗衣機等“三大件”為代表的家用電器消費熱潮;第三次是始于90年代中期至今的以住房、汽車、旅游等為代表的消費熱潮。前兩次消費熱潮,多屬于百元級、千元級的中小型耐用消費品,由于需求量大,持續時間長,因此對經濟增長的波動性影響不太顯著。然而,汽車、住房、旅游消費不同,他們發生在工業化后期,市場需求更為強大,因此對經濟增長的沖擊也更為直接。尤其是供給住房消費的房地產行業,投資周期較長、產業關聯度高,對經濟具有廣泛而持久的拉動作用。事實表明,以汽車、住房、旅游消費需求的快速釋放為基本動力,在金融資本的推動下,成就了我國2000年以來的高速經濟增長。
然而,需求擴張終究是要受人們的收入水平、市場供需狀況,以及人們對未來價格的預期等因素制約的。一旦需求出現階段性受阻,由于產品供給短期內無法迅速調整,必然會導致生產過剩,同時引發相關產業的連鎖反應,最終拖累經濟增長,致使社會總需求再度成為經濟增長的制約因素。目前我國的房地產、汽車消費就已面臨這樣的情況,它們對經濟增長的拉動在逐漸減弱。這與美國上世紀20年代的房地產、汽車行業的大發展、大繁榮,以及繁榮過后大蕭條的歷史頗為相似。盡管從理論上講,斷言我國經濟陷入衰退、落入中等收入陷阱還為時尚早,但當下的經濟形勢確實需要高度重視,任何重大判斷失誤或應對不當,都有可能造成經濟的進一步回落,有可能出現經濟危機。
三、逆周期需求調控的國際比較和借鑒
1.二戰后日本經濟起伏的實例考察。二戰后日本經濟快速恢復,其原因很多,而主要的原因是需求擴張助力經濟增長。當時除了占領時期美國向日本提供了大量援助和債務減免,支持日本加入各種國際經濟組織,迅速啟動戰后重建外,美國還向日本開放了國內市場,使得日本對美國的出口總額迅速提升。特別是上世紀50 和60年代,美國在朝鮮和越南發動的兩場戰爭,給日本提供了極為廣闊的市場。到1960年,日本紡織品、木制產品、日用雜貨在美國的市場占有率高達34.3% ,[6]142以至于美國國內出現了要求限制日本紡織品進口的呼聲。日本只要具備了相對穩定的發展環境,重點解決了資金和需求問題,要想實現經濟增長便不是難事。畢竟它在生產、組織、管理、技術等方面都具有較好的基礎,其GDP總量、工業品產量、人均消費、人均GDP等經濟指標,分別在1954、1955、1956、1957年超過戰時最高水平。[6]151經過20多年的快速發展,到1988年時,日本國民經濟總值占全世界的14%,出口占11.9%,[6]333以其極為狹小的國土和貧乏的資源,一躍而為世界第二經濟大國。
然而,上世紀80年代“廣場協議”簽訂之后,日本經濟卻因為需求受阻而走向衰落。歐美發達國家出于維護自身利益、解決貿易失衡的考慮,紛紛要求日本開放國內市場、實施金融自由化。博弈的結局以日元升值收場,到1988年1月,日元幣值比廣場協議前整整增加兩倍。本幣升值對出口貿易的打擊不言而喻,外部需求的重大變化深刻影響了日本經濟,從此一蹶不振陷入長期低迷,正所謂“成也需求、敗也需求”。盡管采取了不斷降低利率、加大公共支出等措施刺激國內需求,應對出口下滑,然而卻不能從根本上提升實體經濟的出口競爭力,重新推動經濟較快增長。
誠然,日本經濟起伏還有其他因素的作用,如金融機構職能缺陷、人口老齡化、全要素生產率下降、過高儲蓄率等。[7]從長遠來看,這些因素的確會對經濟增長構成重大影響。但我們應該看到,日本經濟盛極而衰的轉折點,大致發生在廣場協議前后,日元大幅升值極大抑制了出口,致使生產、資本和人口都出現了相對過剩。對這種急劇變化,顯然用其他因素是無法給予充分解釋的。
2.美日逆周期需求調控的成效比較。在世界經濟史上,美國上世紀30年代基于凱恩斯需求管理的羅斯福新政,被認為是成功挽救資本主義經濟危機的范例。凱恩斯主義認為,有效需求不足,可以通過擴張的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如增加政府支出、擴大貨幣供給來降低實際利率,以促進私人投資,從而維持充分就業,實現經濟增長。羅斯福先后有兩次重要的經濟刺激計劃,通過金融改革保持金融系統穩定,一方面加大對失業人員的救濟,建立健全社會保障制度,以恢復社會購買力;另一方面擴大財政支出,加強公共工程建設力度,推行“以工代賑”。然而,新政雖然在一定程度上拯救了當時的危機,卻并沒有完全達到預期的經濟效果。據蘇聯經濟學家瓦爾加對美國19291937年工業產值的歷史考察, 1937年僅恢復到危機前的96%, 1938年就又跌入了深度危機之中。[8]真正幫助美國經濟徹底擺脫大蕭條的,是戰爭帶來的巨大需求。1941年前后,美國無法再置身于戰事之外,必須向盟國提供戰爭物資以幫助打敗法西斯。截至1945年8月,提供的戰爭物資累計金額約500億美元,遠遠大于美國聯邦政府19331939年的財政支出總額。[9]547訂單的增加使美國經濟開始穩步回升,失業率迅速好轉。1941年底6%左右的增長達到了危機以來歷史的最好水平。出口需求對美國工業的拉動,大大超出人們的預期。這其實也從另一個側面證實了凱恩斯的理論,只有支出足夠大,才能刺激經濟增長、實現充分就業。
日本在廣場協議后,為應對有效需求不足,也實施了大范圍的擴張政策。在政府支出方面,不斷追加預算,用于公共投資,19871990年間,政府預算支出規模擴大了1.5倍;在土地開發方面,通過了《民間活力特別措施法》《綜合休養娛樂地域整備法》《社會資本完善法》等多部法律,各地計劃開發總面積相當于日本國土面積的16%。大規模的經濟刺激,一度終結了日元升值導致的蕭條,經濟景氣曾持續了53個月之久。然而,實體經濟出口競爭力下降的根本性問題和有效需求不足的深層次問題并沒有得到根本解決。一旦刺激結束,經濟重歸蕭條則是必然。而且,過度寬松的貨幣政策和金融自由化導致的資金回流,使擴大內需后的日本出現嚴重“流動性過剩”,大量資金流入了房地產與股市,致使土地價格和股票價格暴漲,最終泡沫破滅,使日本墜入了“失去的10年”。整個90年代,平均經濟增長僅為0.8%,與之前持續多年的4%相去甚遠。[6]438轉機發生在2002年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之后,日本對華出口猛增。20012004年,日本對外出口年均增長率僅4.5%,但對華出口年均增長率為25.3%;同期對外投資年均增長率為負7.2%,但對華投資年均增長率為46%。由此帶來了20022007年年均1.9%的穩定增長。[6]440不過,2008年美國次貸危機爆發,一下又使日本經濟再度進入衰退之中,當年經濟增長變成了負3.5%。
無論是從美國還是從日本的調控效果看,逆周期的需求調控都不足以實現充分就業,使經濟增速恢復到危機前水平。美國羅斯福新政、日本廣場協議后的經濟刺激,規模不可謂不大,然而都無法挽救各自的經濟頹勢。當然,這并不意味著逆周期的需求調控毫無用處。事實上它對延緩經濟衰退,減少需求不足對經濟社會發展的沖擊,培育新的經濟增長點,挖掘新的社會需求是有益的,有可能起到以時間換空間的效果。因此,我國當前的需求調控應當借鑒美日經驗教訓,更不能無視2008年“四萬億”強刺激留下的后遺癥,無論是短期還是長期調控,都應竭力避免對經濟的強行刺激。
四、對我國當前宏觀調控的若干思考
我國當前實行的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條件下的市場經濟,多種所有制經濟和多種分配方式共存,決定了局部生產過剩難以避免,在化解當前過剩產能、保持經濟穩定方面,凱恩斯的需求管理理論仍有可借鑒之處,但必須從我國的經濟實際出發,弄清目前生產過剩性質及調整的著眼點,認準需求調控的戰略重點及走向。
對于我國當前的生產或產能過剩,不少學者認為屬于結構性過剩,宏觀調控的重點應該是調結構。的確,對于產能利用率一度時期僅7成左右的鋼鐵、水泥、玻璃等重化工業來說,長期過于領先其他行業的發展,產品嚴重過剩,以至于噸鋼利潤僅相當于一盤小炒肉,這不能不說是結構問題。然而,問題并非如此簡單。從國家統計局的工業生產者價格變動情況來看,2013年除水和燃氣生產、木材加工、煙草制品等特殊行業外,30個主要工業行業的產品出廠價格,有19個同比增長為負。疲軟之勢一直持續至今,不但沒有好轉,似乎仍在逐漸惡化。截至2015年3月,負增長涉及的行業已擴大到了22個。由此可見,我國當前的過剩不能僅看成是結構性的,應當說已經是總量的、全面性的生產過剩。不受政府管制而由市場調節的行業,幾乎都出現了生產過剩,只不過原有的結構性問題更為突出罷了。因此,對于我國目前客觀存在的生產過剩,已不單純是調結構的事了,還必須從總量需求的調節上去考慮。
在封閉環境下,無論是總量調節還是結構調節,都要基于國內的需求來進行。而開放環境下的調節則有更多的著眼點:既要基于國內市場,更要著眼于國際市場;既要考慮到當期的實際需求,又要兼顧到長遠乃至不久將來的潛在需求。世界經濟史表明,國際市場的開拓情況,往往決定著一國經濟社會發展的成敗。美國次貸危機發生之后,西方發達國家居民的消費模式有所改變,致使對我國的進口需求減少,而且短期內難以改變。如果我們不轉換思路、創造條件,挖掘新的外部需求,生產過剩都要靠自己消化,無疑是痛苦而風險重重的過程。如果說,上世紀30年代美國大蕭條的擺脫、5070年代日本的經濟騰飛,在依托國際市場需求拉動本國經濟增長方面,給我們上了鮮活一課的話,那么,如今國家一系列新的區域發展戰略的提出和實施,不失為十分明智的活學活用之舉。一方面,國內長江經濟帶建設和京津冀協同發展的同時展開,將極大促進國內的投資和消費需求;另一方面,國際范圍內絲綢之路經濟帶和海上絲綢之路建設的雙管齊下,將極大促進周邊相關國家的投資和消費需求,并轉化為對我國過剩產品和產能的巨大需求。特別是“一路一帶”近8萬億美元的基礎設施建設的投資需求,無疑為我國強大的基礎設施建設能力和充裕的流動資本提供了可能對接的出路。在對接過程中,固然有結構的調整優化,供給的改善提高,但重心應是通過需求的因勢利導,對產能和產品進行必要的優化重組,提升競爭力,而不是自廢武功。
無疑,當前我國宏觀經濟仍面臨較大下行壓力,通貨緊縮形勢依然比較嚴峻,但與以往相比,我們在化解過剩產能、應對通貨緊縮方面具有更多有利條件;目前通貨緊縮無論是持續時間還是下降幅度,與歷史上發達國家經濟危機期間相比,顯然還屬于輕度;從可控度看,無論是我國的財政政策還是貨幣政策,都為穩增長、控通縮留有較大余地,宏觀經濟風險仍在可控范圍內,因此,對于GDP增幅比目標值多一點還是少一點,不應過分解讀,關鍵在于能否將失業控制在可接受范圍內、構建起相對安全的社會保障網,并在此基礎上,審時度勢、積極統籌,切實有效推進改革、提高簡政放權成效、增強經濟活力,最終實現以時間換空間,找到新的需求,并開啟經濟增長新時代。因此,對與未來的宏觀調控,要以準確識別風險,樹立底線思維,避免經濟出現硬著陸為前提,主動優化資源配置,切實提高全要素生產率,增強供給質量;積極創新投融資機制,進一步挖掘投資對經濟的拉動潛力;創新社會管理和服務,加大民生建設投入力度,切實提高社會保障能力與水平;堅持逆周期的宏觀調控政策手段不放松,把握好刺激力度,充分發揮需求管理在穩增長中的積極作用,尤其是在總需求擴張中,要充分以發達國家由小變大、由弱變強的發展歷程為鑒,基于全球視野來謀劃未來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積極走出去,利用國際市場需求解決自身成長中遇到的新難題,努力掌握國際政治、經濟、貿易規則的話語權,實現我國從經濟大國向經濟強國的嬗變。
注釋:
①菲利普斯的“產出-物價”曲線認為,現實經濟增長率對潛在經濟增長率的偏離,與物價水平呈同向變動關系。即:在典型的短周期經濟活動中,社會總需求的不斷擴張,會使實際經濟增長率對潛在經濟增長率出現偏離,從而抬升社會總體物價水平;反之,物價水平出現回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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