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東梅王邦才
王邦才同病異治驗案三則
潘東梅1王邦才2
同病異治;驗案;王邦才
王邦才教授系浙江省名中醫,中華中醫藥學會脾胃病分會常務委員。同病異治法的靈活運用是王老師臨證辨治疾病的一大亮點,筆者就老師運用同病異治法治療疾病的寶貴經驗整理總結如下。
“同病異治”,是指同一病證,可因人、因時、因地的不同,或由于病情的發展,病型的各異,病機的變化,以及用藥過程中正邪消長等差異,治療時根據不同的情況,采取不同的治法[1]。早在《黃帝內經》一書已有論述。《素問·病能論》曰:“帝曰:‘有病頸癰者,或石治之,或針灸治之,而皆已,其真安在?’岐伯曰:‘此同名異等者也。夫癰氣之息者,宜以針開除去之,夫氣盛血聚者,宜石而瀉之,此所謂同病異治也’。”《素問·五常政大論》謂:“西北之氣,散而寒之,東南之氣,收而溫之,所謂同病異治也。”《素問·異法方宜論》亦曰:“圣人雜合以治。各得其所宜故治所以異而病皆愈者,得病之情,知治之大體也。”此臨證常變之道,體現了中醫辨證論治原則性與靈活性的高度統一。
漢代張仲景所著《傷寒雜病論》及《金匾要略》是最早在臨床應用上體現這一治則的醫學典籍,指導臨床實踐,并以此啟示后人。如《金匾要略》論述胸痹一病,證屬上焦陽虛,下焦陰盛,方用栝蔞薤白白酒湯通陽散結,豁痰降氣;證屬胸陽不振,痰濁壅盛,方用栝蔞薤白半夏湯逐其痰飲,降其逆氣;若胸陽不振,痰濁上乘,兼夾氣滯,氣結在胸,實證者用枳實薤白桂枝湯通其痞實之氣;若久病而發屬虛證,用人參湯以養復陽氣以除陰邪;水飲停留于胃,偏重于氣滯,用橘枳姜湯以和胃理氣,化飲除滿;若水飲停胸隔,飲邪犯肺,則用茯苓杏仁甘草湯以宣肺化飲;若陽虛寒邪客犯上焦,起病或緩或急,用薏苡附子散溫里散寒,除濕宣痹使寒濕去,陽氣通,則胸痹自除。
同病異治是中醫重要的治療原則之一,對疾病證候的準確辨證、合理立法方藥及預后轉歸十分重要,體現了中醫辨證施治的精髓,反映了中醫學診治疾病著眼于對證候的辨析和因證候而治的特點,是中醫學辨治疾病的一大特色。王老師在臨證中立足于當今生活方式、飲食結構、社會自然環境變化的實際情況,遵循整體觀念辨證論治,結合臨床實際望聞問切四診合參將“同病異治”的原則運用于臨床實踐,取得良好的治療效果。
案1 李某,女,47歲,初診(2014年2月8日):四肢冰冷,關節麻木疼痛伴口眼干燥反復數年。刻見形寒怕冷,神疲乏力,脘腹時作脹,頭暈目糊,納谷欠佳,腰背酸痛,大便稍干,小便調,面色少華,舌紅苔中剝,脈沉細。查ENA(+),抗SSA(+),抗SSB(+)。西醫診斷:干燥綜合征。中醫診斷:燥痹。證屬陰津虧耗,脾腎虧虛,絡脈痹阻。治宜補益脾腎,蠲痹通絡。擬方:山藥、生地各60g,山茱萸、肉蓯蓉、當歸、炒麥芽、柏子仁各20g,桃仁、蘇梗、炙甘草各10g,巴戟、雞內金各15g,制附子6g(先煎)7貼。藥后口眼干好轉,形寒怕冷、四肢冰涼及關節、腰背疼痛未減,胃納好轉,舌紅苔中剝,脈細弦。脾胃陰津漸復,絡脈未通,守前法調治,佐益腎通絡之品,上方制附子量加至10g(先煎),加雞血藤20g,地龍10g。患者以上方為主連服藥3個月余,口眼干燥明顯減輕,雙下肢時有抽筋,仍形寒怕冷,肢體關節疼痛依然,納谷尚可,大便偏稀,舌淡紫苔中剝,脈細。治宜溫柔通補。擬方:鹿角片10g(先煎),制附子(先煎)、杜仲各15g,菟絲子、巴戟天、肉蓯蓉、沙苑子、當歸各20g,熟地、生地、生牡蠣(先煎)、炒白芍各30g。7月26日復診,雙下肢抽筋、口眼干燥已愈,肢體關節冰涼疼痛明顯好轉,二便尚調,效不更方,繼守原方加味,加地龍10g,制附子改為30g(先煎),繼續服藥,臨床隨訪觀察中。
按:干燥綜合征的主要癥狀是口、眼干燥和關節痛,中醫認為多因先天稟賦不足,肝腎陰精虧虛,精血不足,陰津虧耗,不能濡潤臟腑、四肢百骸;或因情志失調,肝郁化火,火熱傷津成燥,用藥多甘寒涼潤之品。然王老師認為證型不可截然劃分。王老師強調臨證最忌刻舟求劍,生搬硬套。要知病有殊變,證可兼夾,型可分合。干燥綜合征的臨床辨治要因人而異,因證而異,或一法獨用,或兩法兼施。患者以四肢冰冷,關節麻木疼痛伴口眼干燥反復數年為主訴,干燥綜合征固然有陰津虧耗、燥熱內生,然伴肢寒怕冷癥狀,王老師認為有陰損及陽之病機,故在大隊滋陰潤燥藥中配伍附子,遵“善補陰者,必于陽中求陰”之理,取“陽生陰長”之妙,用藥注意陰陽協調。考慮后期患者以肢體冰涼麻木為主,故治療改予溫柔通補下焦固本調治。
案2 朱某,男,57歲,初診(2014年8月13日):四肢冰涼10余年,闌尾炎術后加重數周。刻見神疲乏力,形寒怕冷,夏季仍需穿棉衣褲,入睡需蓋厚被,夜寐欠安,口干喜飲,夜尿頻多,納谷尚可,舌紅苔黃膩,脈弦細。西醫診斷:慢性疲勞綜合征。中醫診斷:虛勞。證屬樞機不暢,外寒內熱,營衛失調。治宜疏調氣機,清宣郁熱,調和營衛。方用柴胡桂枝湯合梔子豉湯加味。擬方:柴胡12g,黃芩、黨參、桂枝、生梔子、淡豆豉各10g,半夏15g,炒白芍20g,炙甘草3g,紅棗5枚,煅龍骨(先煎)、生牡蠣(先煎)各30g,7貼。服藥后,口干、小便好轉,形寒怕冷,神疲乏力,大便調,舌紅苔薄,脈弦細。上方減去生梔子,淡豆豉,加上制附子10g(先煎),7貼。四診(9月6日):以上方為主服用兩周后,口干而燥已愈,形寒怕冷、小便偏多仍存,舌紅苔薄,脈細數。思患者內熱已解,現以脾腎陽虛為主導證型,故治療改用補益脾腎,通陽化氣。擬方:巴戟天、菟絲子、仙靈脾、補骨脂各20g,黃芪、山藥、熟地、淮小麥各30g,杜仲15g,制附子(先煎)、陳皮各10g,以上方加減調理1個月余,肢體冰涼愈,癥狀均平。
按:慢性疲勞綜合征不是體內某臟器的實質性損傷,而是協調人體內部整體狀態能力的失常[2]。該病的病因可歸納為勞役過度、情志失調及外感邪毒。王老師認為,該病發病與臟腑氣化功能失調有關,主要是肝、脾、腎功能。多為虛實夾雜,本虛標實,治療宜疏調氣血,扶正祛邪為主。患者以四肢冰涼10余年為主訴,闌尾切除術后加重,雖怕冷嚴重,但口干喜飲,夜寐欠安,舌紅苔黃膩,乃素體虧虛,久病正氣受損,樞機不暢,郁而化生內熱,營衛失調,而致外寒內熱,屬虛實夾雜,本虛標實之證。方中小柴胡湯疏調氣機;梔子豉湯清宣郁熱;桂枝湯調和營衛;待內熱清解后,僅存四肢冰涼,小便多等脾腎陽虛癥狀,后續以補益脾腎,通陽化氣調治其本虛之證。
案3 金某,男,52歲,初診(2014年8月18日):雙下肢冰涼伴腰背疼痛1年。刻見雙下肢冰涼,腰酸背痛,活動受影響,神疲乏力,面色少華,氣短,易汗出,納谷一般,二便尚調,舌淡紅苔薄,脈細。中醫診斷:血痹虛勞病。證屬氣虛血瘀,經絡痹阻,治宜益氣和營,通陽行痹。方用黃芪桂枝五物湯加味,擬方:黃芪、熟地各30g,桂枝、制附子(先煎)、鹿角片(先煎)、細辛、地鱉蟲各10g,炒白芍20g,牛膝、當歸、杜仲各15g,7貼。服藥后,雙下肢發冷減輕,腰背部略僵硬不適,納谷尚可,舌淡紅苔薄,脈細。上方減去地鱉蟲,加上地龍10g,巴戟天20g,附子、鹿角片各改為15g(先煎),當歸改為20g。再服藥7貼后,雙下肢發冷好轉,腰背部僵硬疼痛減輕,原方既效,守方有恒,繼續上方加減調治1個月,諸癥均平。
按:血痹一病,首見于《靈樞·九針論》,乃邪入血分而成的痹證。由氣血虛弱,當風睡臥,或因勞汗出,風邪趁虛侵入,使血氣閉阻不通所致。《金匱要略·血痹虛勞病脈證并治》:“問曰:‘血痹病從何得之?’答曰:‘夫尊榮人,骨弱肌膚盛,重因疲勞汗出,臥不時動搖,加被微風,遂得之’。”患者癥見雙下肢發冷,腰背酸痛乏力,活動受限,氣短,易汗出,舌淡紅苔薄,脈細。患者年過半百,乃素體氣血不足,腠理疏空,邪氣乘虛入侵,流注于筋骨血脈,而成氣虛血瘀,經絡痹阻之血痹。方中桂枝合白芍調和營衛,黃芪合當歸生化氣血;細辛、地鱉蟲搜風通絡;熟地、牛膝、杜仲補腎壯腰;附子、鹿角片通陽行痹,全方共奏益氣和營,通陽行痹之功。
王老師認為:“醫道在乎識證、立法、方藥。此為三大關鍵,一有草率,不堪為醫矣,然三者之中,識證又尤為重要。”法之所定,決于證候。證者,乃病因、病機、病位、體質、氣質、氣候諸因素之高度整合也,具有多元本質的特性[3]。本組2例主訴癥狀均有四肢冰涼,或伴口干喜飲,苔黃,或以肢體麻木不仁偏重,甚則怕冷癥狀持續長達10余年之久。但根據其不同的臨床兼證表現及發病時間,判斷具病機證型各不相同,故而采用不同的治療方法。
[1]《中醫大辭典》編輯委員會.簡明中醫辭典(修訂本)[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1979:384.
[2]王邦才.經典心悟與臨證發微[M].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14:449.
[3]楊振平.試論證候本質多元化特征[J].陜西中醫,1998,9 (8):40.
(收稿:2015-04-02 修回:2015-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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