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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花的院子

2016-01-27 00:18:29趙潔
昭通文學 2015年4期

趙潔

1

米花打小就不招人愛。

當然,這不是說米花一生下來就討人嫌。剛生下來的孩子嘛,男男女女都差不多:粉粉的肉團一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稀里嘩啦都擠湊在一起,你硬是看不出什么差別。米花剛生下來時也是這個樣,可米強和何英寶貝得很,米強抱著這粉紅嬌嫩的肉團,硬是盯著那啥也看不出名堂的小臉看了整整一夜沒合眼。何英生米花時疼痛的尖叫聲,直驚得產房窗外那棵梧桐樹上的鳥兒,在黑夜里撲騰叫喚。即便這樣,當護士把剛從何英肚子里弄出來的、熱乎乎的米花托舉著挨近何英身子時,何英滿眼仍是愛意。

小孩不招別人愛,要么長得丑,要么特別淘,誰還會從哲學的深度去考慮一個小孩可愛與否呢?

米花小臉長開的那一瞬,誰都發現了這個孩子的漂亮。米強和何英貌相一般,米花的長相,簡直是殫精竭慮地往他倆口子貌相上的優點靠,能靠攏的盡量靠攏,實在靠不攏的自己就把靠攏到的那點優點給放大到極致。用隔壁胡鍋巴鑲了金牙的嘴巴說:“這妹崽長得爭氣!”米強倆口每次聽到胡鍋巴這句由衷的贊嘆時,心理是有點復雜的,不過很快就會釋然:畢竟嘛,生出這么個漂亮的女兒,是倆口子平凡黯淡人生的一個亮點,這輩子總算做了件有點成就感的事情啊!

米花長得漂亮,又有父母的影子,這真的不光是長得爭氣,應該說還長得特別懂事。要不貌相平淡的兩口子生出這么個太招眼的女兒,很難不讓某些想象力豐富的人想七想八,就這倆口子吧,怕也會時不時在心里陡然一驚,對對方產生些不太愉快的聯想。米花的模樣把一切可能出現的不和諧因素消解得無影無蹤,這不是長得懂事是什么呢?

米花很安靜,能走會跑的時候,也總是喜歡一個人呆著。院子里年歲差不多的小孩喜歡聚堆玩,即使他們玩得鬼喊吶叫、雷翻震倒,米花也心無旁騖、靜若無息。米花在孩子堆里,要么玩一片樹葉,要么玩一坨泥巴,孩子們在米花周圍風一般掠過的身影,只是襯托她安靜的背景。

米花不丑,也不淘。

2

三歲前的米花是天使,只是相對于一個人的一生,三年時間真不算長,不算個事。

一歲前的米花大部分時間呆在家里,至多是要不要被父母抱出來曬下太陽,同時捎帶著曬點臉面;就是到了兩歲后的米花,出門與否都還得看父母有沒有時間。所以在米花還不能自由行動的三歲前,米花的漂亮臉蛋只要一有機會出現在人們眼前,總是能喚起人們的驚呼和疼愛,她的臉被所有大呼小叫的人揪得生疼。后來,米花只要被父母帶出門,一聽到那種聲音她就想哭,那種聲音之后隨之而來的疼痛令她驚懼。米花癟癟嘴,有哭的醞釀,她委屈地看向爸爸媽媽,可看到的盡是他們合不攏嘴的笑。

三歲時,米花可以在院子里自由行動了,那是1970年的夏天。

那個時候,這個小縣城的居住單位多半按“院”稱謂,一般由某個單位的家屬房構成,米花的父母在蔬菜公司上班,這個院子就屬于蔬菜公司家屬院。

院子里的孩子有大有小,玩耍時相互照應點就行了,這已經是這個院子沿襲下來的一個傳統。誰家的小孩闖禍了,誰家的小孩摔傷了……都會有大一些的孩子擺平,甚至兩個孩子打架,也會有大一些的孩子做出評判,理虧的一方會受到一定的懲罰:比如玩躲貓貓游戲,理虧的那個就得找人,一般是找到誰誰就變成找人的那個人,但是作為懲罰,理虧的孩子必須得找出兩個或三個才能變成躲起來的那個人。這些不成文的規矩構成了院子里的一種秩序,如果哪個小伙伴不信邪,敢于違抗,等待他的,就是眾叛親離、形影孤吊,院子里再沒有一個玩伴。院子像一個微型社會,秩序井然、賞罰分明。大人們默認了這種秩序,也充分享受了這種秩序的好處,他們把孩子交給院子的時候,就像現在的家長把孩子交給幼兒園的老師一樣放心。三歲,是人院子的一道年齡關卡:太小了,誰也不放心;三歲的孩子雖然也小,但可以聽從管理了,能聽從管理就好辦。院子里的孩子基本上是這樣一拔一拔的在院子成長,然后一拔一拔走出院子。

院子既然像一個小型社會,其中肯定有類似管理層的人物,大一些的孩子往往成為這個層級的人物,但是這還不夠,這部分層級領導,如果在處理院子里那些因為玩耍引起的糾紛時,意見分歧咋個辦?這就必須得有一個“蒼茫大地主沉浮”那種級別的中心人物。這個人物是最終決斷者,他在這個由孩子組成的院子里,擁有最高權力,他在宏觀上維持著秩序、保持著平衡,他是一院之長,簡稱“院長”。

這樣一來,院子社會的等級基本清晰:院長;中層領導——多由年齡在七歲以上的幾個孩子擔任,具有領悟能力強、跑腿快等特點;普通百姓——這個群體人數最多,多由三至七歲的小孩構成,他們具有順從、忠誠的特點。當然,年齡也不是絕對的標準,像院子里的梁老二,生下來,頭就比一般的孩子大,七八歲的時候都還管不住自己的拉撒,所以,他即便十歲了,已經到了進入中層、覬覦“院長”的黃金年齡,仍然只是一名普通百姓,而且還是普通百姓中地位最低的,因為四五歲的百姓都可以把他支來喚去的。梁老二是院子里最勤快的人,每天的跑腿量最大,除了完成“領導”安排的工作,老百姓的需求他也得一一滿足,所以,梁老二無論嚴寒酷暑,永遠氣喘吁吁、滿頭大汗。梁老二的媽是個潑辣的角,看到兒子被人軟著欺負,跳著腳在院子里排山倒海地罵了個天昏地暗。第二天,所有的孩子都躲著梁老二,連“院長”也避著他。勤勞萬分的梁老二突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一屁股坐在地上,長聲哀嚎起來,聞訊趕來的媽,在拉扯兒子的過程中被兒子狠狠地抓了一把臉,她楞了一下,捧著辣乎乎的臉一下子滑坐在兒子旁邊,哀哀哭出聲來。

第三天,梁老二穿戴一新,衣服、褲子荷包里裝滿炒花生,向院長、中層、百姓一一進貢,大家嚼著香噴噴的炒花生,半推半就地接納了他。梁老二在接收到“院長”派發給他的第一個跑腿任務時,幸福得滿臉紅光,跑得比任何時候都快。

至于院長這個重要角色,一般是由院子里讀書讀到小學高段或者中學的人物擔任,而且幾乎是男性。擔任院長,條件并不苛刻——不需要英俊的長相、非凡的談吐、淵博的學識……他只需要當眾打一架,最好是打一次上點檔次的架——比如和一個看起來比自己強壯很多的孩子打一次架,而且最后成為贏家,就算鼻青臉腫,甚至口角出血,他都會自然而然地成為大家公認的“院長”。所以,成為“院長”的首要條件就是拳頭要硬。“院長”既然是個職位,就會有任期限制。一般情況下,任期長點的,三到五年;任期短點的,起碼也干得過一年。這院子里究竟誕生過多少個“院長”,已經無從考證。反正三歲的米花“入院”的時候,“院長”是十一歲的五年級學生羅小兵。

羅小兵喜歡坐在半截土墻上,這個高度可以俯瞰他的“子民”,風把他那黃不拉嘰的頭發吹亂,他莫名地感覺到自己很拽,于是,他盡量神色肅穆地看著自己的子民一派歡欣鼓舞。

米花人在院子里,卻只是自己玩。

米花的安靜,讓羅小兵感到自己的權威多多少少有點被人不屑,心里便有輕微的不適。他主動過來,笑瞇瞇地看著米花,米花那玲瓏精致的模樣一下子吸引了他,他禁不住伸出手,往米花的臉上湊過去,卻不料手還沒有挨著臉,米花猛地退后一步,使勁吐過來一泡口水,那玩意立馬絲絲搭搭地掛在羅小兵的鼻尖上。羅小兵的手和笑容僵住的同時,他眼角的余光也感覺到了好幾雙眼睛的注視,當他正準備把僵住的手變成巴掌甩向米花時,他突然意識到往這個特別弱小的對象身上發泄憤怒只會有損他的形象。于是,他把僵住的手伸向自己的鼻子,狠狠地抹抓一把,然后把手上的粘液在米花粉色的衣服上仔細擦了兩下。

羅小兵做這一切時,動作很慢,他覺得必須有個交代,這件事情處理得不好,自己的威望會大打折扣。

擦完手后的羅小兵,招手讓梁老二過來,梁老二興奮得像被皇上臨幸的妃子,滿眼充血。

“梁老二,我命令你,把這小婊子的褲子脫掉!”

羅小兵慢條斯理的過程,孕育出這么個處罰,所有的孩子都大聲起哄,給梁老二壯威壯膽,梁老二在這樣的聲潮里,一步一步走近米花。

米花幾乎被聲浪掀翻,她被圍在充滿汗臭的人群里,有種窒息的恐懼。她看到梁老二一步步走近,彎下腰……就在梁老二伸出手的那一瞬間,米花兩手突然變成銳利的鷹爪,死命抓在梁老二的臉上,梁老二一聲慘叫,捂著臉蹲下,米花在所有的剎那錯愕中,風一般從空隙跑掉。

梁老二的媽媽是在晚飯時間牽著梁老二來到米花家的,那時米花正伏在縫紉機上玩一張紙,她想把那張紙折成一架會飛的飛機。米強和何英看到梁老二的臉時,都吸了口冷氣,左右臉的幾道抓痕讓梁老二的臉有些腫,那幾道暗紅的抓痕讓梁老二看上去有不停哭泣的憂傷。米強和何英都覺得肇事者太過分了,米強一把將米花拽到地上,順手操起雞毛撣子,狠狠朝米花的屁股抽去,米花疼得跳起來,朝媽媽何英奔去,何英卻順勢又把她拽在地上,給她屁股又是狠狠的幾巴掌。米花從來沒有遇到過爸爸媽媽都不要她的時候,她看到現在有四個人圍著她,目的就是打她和看她被打,下午被圍觀的那種恐懼再一次涌上來,米花趴在地上,一把抱住何英的腳,往她腳背上狠狠地咬去……

結果米強和何英給了梁老二的媽媽醫藥費,晚上何英又買了兩斤白糖、一瓶罐頭,去了一趟梁老二的家,還拉過梁老二,像親兒子般在梁老二臉上輕輕撫摸,一疊聲地:痛不痛?還痛不痛?痛了給阿姨說,阿姨給你出氣。那個時候,何英的腳背正辣乎乎地痛。

院子里的孩子向大人說起米花抓梁老二的事,口徑驚人地一致,都是:米花像突然發瘋,抓梁老二,梁老二沒逗她也沒有惹她。

米花抓人咬人還朝人吐口水,米強家生了只小母狗。梁老二媽媽的宣傳攻勢像燕山雪花,瞬間覆蓋了蔬菜公司家屬院。

從此,米花在院子像個孤魂野鬼,煢煢孑立。

米強和何英看在眼里,心里也不好過,于是兩口子較早前的一個想法決定正式實施——給米花生一個弟弟或者妹妹,最好是個弟弟了,不管怎樣,米花總有個伴。

3

米花四歲半那年冬天,妹妹米可出生了。

米可的長相很誠實,是典型的米強忠實版:細眉細眼,毛發稀疏。咋一看,會覺得五官在她臉上打架,擠作一團,硬是舒展不開。米強見又生下一個女孩,心里涼了些,再看那眉眼,咋看都像在看連自己都不耐煩多看一眼的自己,心里又多了點涼意,完全沒了當初抱著米花的那份心情。何英看出了米強的冷淡,心里也難免失落,回想著自己盼著生一個兒子的心情,對米可也難以做到情感的很投入,當米可被抱到她的枕邊時,她只瞄了一眼,眼神就定在天花板的燈泡上了。

米可仿佛諳悉自己的處境,生長過程異常懂事,甚至撒尿拉屎都有不同哭聲提前示意,讓米強兩口子覺得沒怎么累著煩著,米可就這么一歲兩歲地長大了。

米可可以在院子里獨立活動的時候,米花已經讀小學了。

米強兩口子的“做伴”計劃其實并無實效,米花除了在他倆忙不轉的時候,守一下米可或者背一下米可,更多時候,米花還是一個人在家或在院子里默默地玩。羅小兵的威嚴讓所有不小心要親近米花的小伙伴望而卻步。梁老二最不長記性,有時看到米花漲紅著臉扯不下一朵雞冠花時,馬上就要跑去幫忙,當米花一個人正在往鼻梁上粘雞冠花瓣時,往往是梁老二正被院長羅小兵當眾“修理”的時候。米強兩口子曾經用幾顆糖“賄賂”過羅小兵,希望他在院子里多關照米花,羅小兵收了糖也吃了糖,但是陰里暗里都孤立米花。米強兩口子見米花的玩伴依然寥落,以為自家的孩子硬是不合群,也就作罷。

好在米可“入院”后,一切甚好。

米可嘴巴特別甜,剛融入院子這個環境,就表現出超常的適應能力。

米可對稱謂有種天賦領悟,沒有誰刻意教過她,她就可以做到篩選信息,組合出最宜人的稱謂。比如羅小兵,她第一次正式叫他就是一聲“兵哥哥”,那嬌聲嬌氣的一句“兵哥哥”硬是差點沒把騎坐在半截土墻上的羅小兵給暈乎下來。米可“入院”半天不到,滿院子都是她嬌滴滴的這個姐姐那個哥哥的鶯歌燕語,甚至梁老二都真真切切地聽到了米可那聲專屬于他的“二哥哥”,梁老二開心得不曉得咋樣才消停那激動的心情,只得背著米可滿院子地跑了好多趟,在漸來的疲憊中平復心境。

米可有點好吃的,一定要分點給她的“兵哥哥”,雖說很多時候,羅小兵看著米可遞過來的東西,實在有些吃不下,但是那又有什么呢,關鍵是子民的這份心意啊。羅小兵覺得米可太乖了,他對米可說:“米可,你姐米花是個傻逼,你不是,你曉得不?”米可笑瞇瞇地看著羅小兵,使勁地點點頭。

從此,米可在院長羅小兵的庇護下,在梁老二的殷勤里,宛若公主。

可惜,好景不長,羅小兵高中隨父到外縣讀書,米可被送進新建成的“職工幼兒園”,那一年,米花小學二年級。

米花第一次出現在縣一小,是1974年八月底的一天。

那天,何英領著米花到學校報名,還沒有到校之前,何英的心就揪得有點緊,路上遇著的幾個熟人,自然是看見米花都會兩眼放光——小姑娘生得太好看了,她們的眼神總會在何英與米花之間盤桓幾轉,滿是懷疑、不甘、羨慕。何英倒不是計較那點懷疑,她心里有磨盤般的踏實去抵御那點懷疑,只是米花的表現——總是那種緊張防備、拒人千里的架勢,讓何英煩惱不堪。現在還稍好點了,換作一兩年前,米花要么吐口水、要么抓人,大人干預她,急了,還會咬人……為這,米強何英兩口子沒少打米花,有幾次,何英打著打著,倒比米花先哭。兩口子花了近一年的時間,苦口婆心地教育加上雞毛撣子的威力,終于讓米花收斂了一些。但是,小孩子顯得沒禮貌總不是個事,特別是今天要見老師。米花目前最好的狀態是不再攻擊人,但是從來不主動喊人,家長逼著喊吧,要么抿緊嘴巴半天沒聲,偶爾發出點聲音,蚊子般細鳴,大人們都忙,誰也沒耐心等待那聲可有可無的招呼,但是何英覺得很丟臉,養個女兒連喊個人都難成這樣,人家一定會覺得是她米家不會教育娃娃,家教這個問題,最終巴掌是打在大人臉上的,何英的自尊心比她的容貌不知強悍多少倍,也就注定了米花在這個方面帶給她的煩惱也比一般人嚴重。

米花的班主任是年近半百的金老師,她微胖身材,眼鏡片很厚。米花排隊走到她面前登記時,她頭也沒抬一下,徑直問道:姓名?哪年出生?父母姓名……填完米花的信息,金老師才抬頭看了米花一眼,微笑著遞過一張單子,輕輕地說了句:“到第三個辦公室交錢。”米花拿過單子的同時說了句:“謝謝老師!”

何英就站在近旁,那一瞬間,她被米花嘴里的四個字擊中,那是四顆巨型的幸福炮彈,把何英給炸得忘了東西南北。

回家的路上,何英破例給米花買了盒蠟筆,這盒蠟筆,米花要了兩年多。

何英全身都被汗水濡濕,她走在街上,面赤耳紅,恨不得一下子回到家,告訴米強,今天發生的奇跡。

4

米花五年級的時候,米可進小學一年級。

姐妹倆一起上學,總是會招來一些碎沫翩飛,姐妹倆的相貌差別太大了。平心而論,米可還真不是那種丑得看不下去的小姑娘,如果仔細看,米可的細眉細眼還有點秀秀柔柔的味道,只是米可一旦站在米花旁邊,就會被襯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米花的漂亮是不容置疑的霸道,看了她第一眼的人絕對舍不得讓第二眼望向別處,米花旁邊那個黃毛丫頭是誰?根本無人關心。

早先,米可看到人們總喜歡對她姐妹倆指指點點說長道短,還蠻開心的,那很像當年在院子里被羅小兵梁老二等寵護著、備受關注的感覺。時間長了,米可慢慢懂一些東西了,心里有些東西也開始一點點碎了,碎得很細很小,不到夜深人靜,甚至聽不到一點碎裂的聲音。

米強何英感覺到了時間流逝之快,米花進入小學后的正常表現讓倆口子長長松了一口氣,現在米可也讀小學了,姐妹倆上學放學都有照應,日子顯出些順暢來。

米花學習成績中上,在班上還擔任了勞動委員。當時各個班級的勞動委員都由虎背熊腰的男生擔任,米花任此職顯得特別蹊蹺。事實是,米花所在班級的衛生分數每周都名列全校第一,于是,好幾個班主任和金老師討教秘訣,金老師總是打哈哈過去。這件事,金老師可謂心明如鏡,她發現班上即便是最搗蛋的男生,只要見著米花,都有點自愿矮下去的勁。小學生嘛,多半男生調皮,如果把男生給制服了,這班級就順風順水了。金老師當機立斷,讓米花擔任此職,事實強有力地證明了金老師的高瞻遠矚——班上再調皮搗蛋的男生,只要米花朱唇輕啟,便立馬提著掃帚拿著抹布干得熱火朝天。有幾個男同學為討好米花,還從家里帶來刷子,把教室的水泥地面刷得照出人影。米花可等不了他們,先回家吃晚飯了,那幾個男生硬是干到父母跑到學校里找人、最后還幫著搬了桌子才算完事。(2)班這衛生分數啊,只有見漲的份,豈有下跌的理?這樣的用人理由多少有點上不得桌面,金老師哪有不曉得的,所以打幾個哈哈敷衍敷衍就得了。

米花和米可同時在縣一小只呆過一年,五年級結束,米花就升入中學。

米花考上縣一中,路程比縣一小要多10分鐘左右,中學要上早讀,時間上比小學要早半個小時。米可終于可以自己去學校了,小學二年級的米可,居然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

米可讀書很用功,成績卻拔不了尖。她曾經用很多英雄人物的事跡鼓勵過自己,甚至效仿他們的一些做法:比如在冬天,用冷水洗臉讓自己不打瞌睡——據說雷鋒學習疲倦了的時候就是這樣做的。其實那會才晚上八點過點,米可的瞌睡并不來,她抖抖索索地把手伸進刺骨的冰水時,心里暗暗滋生一種怨恨,只是這種怨恨的指向不明;她甚至在大街上邊走邊看書,眼睛斜睨到一棵像樣點的大樹時,她會徑直走過去,直到自己撞上樹子——聽老師說陳景潤就是這樣成為著名的數學家的……米可在老師和米強倆口的心目中,已經是很乖很懂事的孩子,至于學習成績老是不死不活的狀態,也沒有誰怪怨過她,每個學期評不了“三好生”,一張“好學生”的獎狀還是會帶回來的,米強倆口已經相當滿意米可了。

倒是讀到高中的米花,讓米強倆口有些放心不下。

高中的米花,突然愛打扮了。

米花不打扮,已經夠矚目了;米花若打扮,別人還活不活?

何英最早發現端倪,家里那瓶花露水,莫名地在短時間里下降一大半,這些失蹤的香味在米花的幾件棉襖罩衣上現形。米花一回家,何英總會嗅到一股好聞的氣味,淡淡的,這氣味比起蔬菜公司營業廳的味道宜人多了。何英上班的營業廳,并沒有什么新鮮的蔬菜,賣的都是醬油、醋、腌菜、酒之類的,這些個東西裝在半人高的大缸子里,有人來買,就拿著個斛子,一斛半斤或者一斛一斤盛裝在來人帶來的玻璃瓶子里。何英最怕稱腌酸菜,用兩根又粗又長的筷子去挑起那些腌酸菜時,手腕那截總會蹭著點稀糊糊的酒糟辣椒皮之類的玩意,何英心里就會惡心一下。蔬菜公司最熱鬧的時候是有帶魚和剝皮魚運來的時候,冬天,家家戶戶都稀罕買點那魚做年貨,帶魚和剝皮魚用糟辣椒加點糖醋一炒,那個香是從鼻子到嘴里都妥帖舒服。但是夏天就遭罪了,大紙箱大紙箱的魚放在沒有任何冷凍設備的蔬菜公司倉庫,賣不了兩天,那味道就變了,員工們先把剝皮魚的頭去掉,然后攤在太陽壩子里曬,每到這個時候,整個縣城的上空,成天飄著一種尸身腐爛的味道,而每到這個時候,前來購魚的人會突然增多,因為只有當這種味道訊息一般布滿全城,魚的價格才會便宜一半,而且還是去了頭的魚。當這些魚突然在蔬菜公司的太陽壩子里消失,變成各家各戶鍋里碗里的各種美味時,何英才有精力顧及到自己身上的味道,她覺得自己身體里的每個毛孔都被那種腥味占領,洗也洗不掉。何英天天在這種腐敗的氣味中工作,聞到米花身上的味道時,心情本是不錯的,結果發現米花并不是直接把花露水噴在衣服上,而是悄悄地把花露水倒在一盆水里,扒拉幾下,就把自己常穿的幾件干凈罩衣浸泡在水里。何英覺得把衣服弄香點可以理解,但“熏香”過程麻煩到這種境界,就令人費解了。顯然,米花不要那種濃烈的香,她要的香,是隱隱約約、若有似無,這是讓何英心里不安的東西。

米花不僅折騰衣服,還折騰她額頭的劉海,額頭上的半扇簾子,三天兩頭被她弄得彎彎曲曲。走在院子里,會有一群屁孩跟在后面喊“卷卷頭”,攆都攆不散。米強煩了,盯著米花的劉海看了幾眼:“馬上給老子搞規整點,心思放哪點搞清楚!”

第二天,米花的額頭依然爬滿卷發,米強除了眼神惡一點,也沒轍。

米花真的有心事了,隔壁班的一個男孩不知不覺住進了她的心里。

米花的漂亮,給她帶來過煩惱。上高中后,她冷不丁會在自己的課本里或文具盒里,收到男同學的紙條,那些冒冒失失的家伙,寫上幾句歪詩或者摘抄幾句歌詞,大都慌得連姓名都沒有留下。米花看那些紙條時偷偷摸摸的,心跳得要用手才按得住,匆匆看完,趕緊扔進鐵爐子里,當紙條變成灰燼,米花的心才平復一些,但是有些文字,觸摸到米花心底從未彈撥的一根弦,米花開始多愁善感了。

這年冬天特別冷,先是下凍雨,然后是紛紛揚揚的雪一場接一場,像由著性子玩的孩子,沒個停的時候。學校里的孩子都提著灰籠來上課,要不,幾節課下來,手指腳趾都會凍斷掉。米花那天的灰籠里,有塊木炭沒燒透,煙子從灰籠里冒出來,把個教室搞得煙霧瘴氣。大家都扛不住了,米花也心慌得要命,在老師眼神的示意下,她趕緊把灰籠提到教室外面的壩子中間,怕離教室近了煙著大家。沒多久,米花無意間瞥見一個瘦瘦高高的男生,正提著她的灰籠大臂繞環似地一陣狂煽。誰都知道,遇著這種木炭“煙頭”,需要用力甩灰籠,讓煙頭燃燒起來,煙子就會很快消失。米花只會前后地甩灰籠,那種360度的甩法,米花從來不敢嘗試,因為她親眼看到灰和著火紅的木炭從灰籠里落下來,落在同學的頭上或肩上,那個樣子太狼狽了。男生煽了好一陣,還蹲下來鼓著兩腮吹了好一會,距離下課還有幾分鐘的樣子才離開,應該是在上體育課。

下課了,米花沖到壩子中間,看著灰籠里冒著藍色火苗的木炭,一顆心就軟軟的了。

米花自己費了好大勁,一星期后才知道那個男生叫夏云,那還是聽到有一個同學叫夏云的時候,米花飛快記下的名字;至于讀哪個年級哪個班,做課間操的時候,米花從站隊知道:他是高三(1)班的。

一個多星期后,一個叫夏云的男生,在米花心里停駐。

米花有意無意會繞到高三年級的教室走廊經過,本來不用上四樓,就可以把本子給交了的。米花多走的那點路程,是期待見到那個身影,但是,匆匆而過的米花,很多時候都看不見那個叫夏云的男生,只有一次,遠遠瞥見他斜倚在教室門口的欄桿上和幾個同學閑聊,米花竟然雙腳發抖,邁不開步,最終臉紅筋漲地回到自己的教室。

米花身上那若有似無的香以及額頭上那曲曲折折的彎,全是為了這個叫夏云的男生。

米花這反常的舉動只持續了一個多學期——而且寒假里的米花,可謂樸素如初,只是到了開學,又開始折騰。何英覺得那更多的是發育期女孩子的階段性反應,自己大概是多慮了。

只有米花知道,夏云高三畢業,是當年縣一中為數不多考上外省大學的學生。校園失去了他的身影,在米花心里,就像一座空城,米花的香還給誰聞?劉海的卷還給誰看?

從此,米花一門心思放在學習上,何英終于長舒了口氣。

5

米可出事那年,只有14歲,當時米花正在醫專讀書。

米花是在醫專食堂打飯的時候,聽到米可出事的消息。醫專有好些學生和她一樣來自那個縣城,米可的事,通過各種渠道,輾轉到了米花耳里。

米花坐了四個多小時的車趕回家里,剛進門見著何英,何英就抱著米花抽泣起來。

米花有些不適應,長那么大,她很少和何英那么親密接觸,而且,何英的無助讓她一下子回不過神來。米花問了一聲,米可呢?何英朝里屋抬了一下下巴,米花輕輕推門進去。

米可躺在床上,面色蒼白,眼睛用力閉著,因為用力,眼角竟有了些皺紋。米花知道,至少現在,米可不想和任何人說話,米花又輕輕地從房間里退出來。

米花小聲問道:那個人是誰?曉得了嗎?

何英肩頭一抽,又開始抹淚:問了,她說不曉得,說晚上,看不清。這個死妮子,暑假里的事情,出了事你說一聲啊,早說了讓人還有點準備。結果發現懷孕都快四個月了,你爸爸氣得拿著菜刀要沖上街砍人,我死活扯住他,他還嫌這人丟得不大……我帶米可去做手術,給婦產科的幾個醫生差點跪下,求她們不要聲張,米可以后還得嫁人啊!誰曉得,最終還是滿城風雨,我們米家的臉,算是丟徹底了……

米花也被嚇著了,這事兒太大了,這事兒比殺人越貨還嚴重還齷齪。以前,米花偶爾聽到大人們議論哪家姑娘悄悄去醫院“刮宮”時,大人們的表情是極端厭棄鄙視的,米花萬萬沒有想到這事會發生在自家,發生在自家妹妹身上。米花心里一陣難受,站起身,又往米可的房間走去。

這次,米可睜著眼睛,好像一直在等著米花。

米花朝米可擠出一個笑,米可也回了她一個笑,米花有點不知所措,這和她設想的有點出入,她是準備來安慰米可的,但是她發現米可比她還鎮靜,仿佛她不是在小產修養,而是剛睡了個愜意的午覺醒來。米花心里仍是澀澀的,她突然覺得,米可成長的這十多年,她作為姐姐在米可的生活里缺席太多、空白太多,米可經歷了些什么,有什么歡喜憂傷,她這個當姐姐的是應該第一個與她分享分擔的,可是現在,她對眼前的米可一無所知,而米可那細長的眼睛亮亮的,倒似一眼就看透了自己。米花不知道說些什么,握住米可的手,米可卻輕輕一抽,將手縮回被子里。

米可后來沒有再回學校讀書,在家休養一陣后,就在家里打掃一下衛生、做做飯。兩年不到,各種流長蜚短漸漸平息,何英才開始讓米可到營業廳幫幫忙,自己有個頭疼腦熱的,米可頂著,倒也干得像模像樣。等到米可十八歲時,何英干脆退休,讓米可頂替自己,米可成了蔬菜公司的一名員工。

米可似乎很喜歡這個工作,不管什么人來買東西,她都笑臉相迎,遇著帶小孩的,還會逗逗小孩,在柜臺的玻璃罐里拿些小零食哄娃娃。人們開始感慨:唉,多好多乖的女娃娃,要不是那事,唉!

大部分時間,營業廳很清靜,買東西的人并不多。

米可在這樣的時候,總是呆呆地看著遠處,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偶爾還會害羞似地笑一下,然后用手去摸自己發燙的臉。

米可的心,還停留在14歲的那個暑假。

米可看到了羅小兵,那是一個夕陽如血的傍晚。

6

羅小兵隨父親在外縣讀高中,羅小兵的書讀得茍延殘喘、潰不成軍。

還沒讀完高中,羅小兵就參軍了,全仗著其父長袖善舞。

羅小兵是穿著軍裝回來的,穿著軍裝的羅小兵帥得很有點氣勢。他到院子里找的第一個人是梁老二,梁老二頂替他媽,在蔬菜公司倉庫搞保管。兩人喜歡在倉庫里就著一點炒花生喝酒,喝了酒就開始聊天聊地聊女人,當然,羅小兵是主聊,梁老二更多的時候是張著嘴巴聽。羅小兵沒有告訴梁老二,他是在部隊犯了事被清退回家的,那段時間的羅小兵,內心其實相當潦倒落魄,但在梁老二面前,他說出的話卻大個大個的嚇得死人,梁老二聽得眼睛都直了,他覺得羅小兵的生活才叫生活,羅小兵的生活能夠勻出百分之一給他梁老二過一下,就是死了也是值得的。

羅小兵的父親在羅小兵參軍前調回本縣的物資局當局長,在縣物資局分得一套寬房子,老婆把家都搬過去了,按理蔬菜公司的這套房子就該退讓出來。羅小兵的母親起了點私心,留了一張床和幾張桌椅,想著兒子也大了,多套房子總是好事,房子就留下了,這樣的事,只要羅小兵的父親說句話就不是個事了。

羅小兵從梁老二那里回到這個窩,才開始還原自己。那些風光體面轉眼風化,屋子里的黯淡凌亂才契合他目前的心境,他抓著酒瓶一口口地喝,收音機里汪明荃正千嬌百媚地小聲哼唱著:莫怕罡風吹散了熱愛,萬水千山總是情……

羅小兵聽到了敲門聲,很小聲,但是還是被他捕捉到,好像敲一兩下,又停下來,敲得猶猶豫豫若有似無。羅小兵有點煩躁,一大步走到門前,呼地一下拉開門。

米可站在門口,怯怯地喊了一聲:兵哥。

羅小兵看見米可,愣了一下,但那聲“兵哥”,讓他一下子認出了米可。

米可在羅小兵的房間里東瞧西看,滿是汗臭腳臭的一間破屋硬是被她看出萬花筒般的神秘魔幻,羅小兵斜靠在床上,乜斜著眼,看著這個傻妞在自己房間的呆相,嘴角甩出一個不屑的笑。

米可看得差不多了,坐到羅小兵的床沿上,臉紅紅的。

收音機里已經換成鄧麗君纏綿綿的“何日君再來——”

羅小兵想趕米可走了,他剛想張口,米可突然說:“兵哥,你可不可以抱抱我?”

羅小兵驚得差點從床上彈起來,他從嘴里吐出一口酒氣:米可,你該回家了。

米可突然抱住羅小兵,把臉緊緊貼在羅小兵的胸口上,羅小兵推了兩下,手觸到了米可身上軟軟的東西,羅小兵猶豫了一下,突然間,他緊緊抱住了米可……

那天晚上以后,米可總在晚飯后期待天黑下來,那個時候的米可,就會輕悄悄地脫離伙伴們的視線,幽靈般潛入羅小兵的房間。她癡迷于被羅小兵緊緊抱著的感覺,她像公主被人深深在意,她甚至忽略了羅小兵在極度迷亂時喊出的一聲又一聲的——米花。

這樣的日子整整持續了七天,從第八天晚上開始,米可再也沒有敲開那扇門,羅小兵也再沒出現在院子里。

米可失魂落魄、坐立不安,那扇窗戶、那扇門,把米可的心事嚴嚴實實地收藏。

米可曾在街上看見過羅小兵,他常常和幾個打扮出格的男女招搖過市,與米可迎面而過時,羅小兵仿佛從未見過米可。

羅小兵已經在物資局上班了。

7

米花醫專畢業,面臨分配,米強倆口還是竭盡所能跑了點關系。雖說這分配,原則上是從哪里來回哪里去,但是回到縣城和回到鄉鎮還是有區別的。米花心里一直有種不為人知的期待,她并不渴望分回那個縣城,她希望到另外一個地方,什么都是陌生的,同時又都是新鮮的,只是這樣的想法一直藏著掖著,從來沒有從心底那個地方蹦出一寸。關于分配,她和絕大部分面臨畢業的人一樣,除了等待還是等待,難道自己還能為自己做些什么?

米花最終分配到縣化工廠的醫務室,雖說距離縣城有十公里左右的路程,但是化工廠的效益好,很多人趨之若鶩,米花能夠進化工廠,算是很不錯的了。

米花在醫務室還沒干滿一年,米可就要出嫁了。

米可的媒,是家屬院的幾個阿姨撮合成的;米可要嫁的人,是梁老二。

梁老二的媽,起初是不怎么情愿的,自己的兒子雖說腦殼少了根筋,有點憨,但總是清清白白的吧。她米可,刮過宮的,人是不干不凈的呀。梁老二三十多了,她當媽的不是沒有努力過,縣城里的姑娘她是不敢奢望了,托了鄉下的親戚介紹過兩三個農村妹崽,結果還都被人家妹崽嫌棄,梁老二就這么荒著,一荒就荒到三十多歲。

梁老二的媽終于想通了,米可雖說不干不凈點,但是有單位有工作,如果米可清清白白,會輪得著她的梁老二娶她?

米強倆口和米可談這件事的時候,米可一直不說話,米強說得最多的一句就是:像你這種情況,你還有哪樣想的。

那時,晚霞滿天,紅光映在米可對面的墻壁上,米強和何英的頭頂也暈染了一抹紅,像兩尊光環纏繞的菩薩。米可想起了那個殘陽如血的黃昏和那個黃昏后的夜晚,沉默良久。

末了,米可小聲說道:你們說咋辦就咋辦吧。

米強倆口相互望了一眼,同時嘆出一口氣。

婚宴就辦在蔬菜公司的家屬院里,雙方的親朋好友都到了,酒席從下午四點開吃,一共吃了三輪才散。羅小兵出現在婚宴的第二輪,米可和梁老二給他敬酒的時候,他嘻嘻哈哈地和梁老二開了幾句葷玩笑,然后拍著米可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要米可好好待梁老二,好好過日子,米可盯著羅小兵的眼睛快要噴出火苗,卻沒有灼傷羅小兵一根汗毛。

家屬院的阿姨們看見羅小兵,便故意鬧著要羅小兵早點請吃喜糖,大家開玩笑說羅小兵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不要挑花眼了喲。羅小兵瞇著眼睛望著前面,笑道,快了,保證不超過明年,一定請你們吃喜糖。

細心點的人,如果順著羅小兵瞇著的眼睛望過去,會看到一個忙碌的身影——米花。可惜,喧嘩鬧熱淹沒了羅小兵的這個眼神,只有米可捕捉到了羅小兵眼睛里的一切。

8

米花分到化工廠,又引起了好一陣騷動,那些小年輕覺得米花的到來簡直是仙女下凡。

米花的醫務室常常擁擠不堪,有病沒病的都要來看看這個傳說中的仙女,米花知道其中的蹊蹺,也不點破,該涂藥的涂藥,該打發走的打發走,米花的心很小很小,存了一片葉,就再容不下一棵草,心如止水,大概就是這樣子吧。

米花曾經以為,日子就會這樣平平靜靜地流走,或許在將來,遇著一個人,然后結婚、生子,像父母一樣漸漸老去,難道生活不是這樣的嗎,還會有什么意外或者驚喜嗎?

如果羅小兵那天不出現在米花的醫務室,米花的日子或許真的就這樣持續下去了。

米花周末才回家,平時,就住在醫務室隔壁的單身宿舍里。

那天,羅小兵是在米花準備下班的時候來到醫務室的。羅小兵沒有等米花招呼自己,就給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對米花說,我帶了些熟菜,到你宿舍里弄一下吃,我有事和你說。

米花用酒精爐熱了下菜,又跑到食堂打了點飯和炒蔬菜,然后和羅小兵慢慢吃起來。

羅小兵不停地給米花夾菜,叫米花多吃點肉,說米花太瘦了。米花顯得很拘謹,她和羅小兵雖說是在一個院子里長大,但是兩人很少打交道,她不知道怎樣和他交流,她只希望羅小兵要說什么事就早點兒說。倒是羅小兵,好像是這里的主人,見米花沉默不語,時時找些話題打破僵局,甚至還輕車熟路地給米花倒水、給味道淡的菜加醬油……

米花熬不住了:有什么事,你說吧。

羅小兵笑瞇瞇地看著米花:我要和你玩朋友。

米花嚇了一跳,這算什么,求愛?但對方根本沒有商量的口吻,他說的是“我要”不是“我想”,米花有些惱怒,把碗往小桌上一頓,眉眼間全是怨怒,這人咋個這么厚顏無恥!

羅小兵依然微笑著:米花,你先別生氣,你看我都三十出頭了,這么多年,我遇到過的女娃娃也不少,但是我沒有對哪個用過心,因為我心里一直有你……

“那是你的事”,米花聽不下去了,她覺得羅小兵太自以為是了。

羅小兵的表情依舊柔和:米花,我知道你不答應,不過,我希望你聽我把話說完。既然這樣,我也不繞彎子了,想想米可,你再考慮我的話。

米可?米花腦袋一下子炸開,米可出現在她與羅小兵現在的這個談話內容中,讓她轉不過彎。

羅小兵還是微笑著:是的,米可,你的妹妹米可。你曉得不,你妹妹米可是個賤貨,她主動送上門,我不想要她,她求我要她,是我把她的肚子搞大的……

米花的眼睛瞪得快要裂開,她全身發抖,她想朝眼前這張臉甩一耳光,但是她連站起來的力氣都喪失了,她抖作一團,牙齒嘎嘎直響。

米花,你想過沒有,我如果告訴別人你妹妹米可是個賤貨,你妹妹會咋樣?我羅小兵反正就這個樣子了,我不在乎。還有,米花,你身上哪里有個什么胎記,我全知道,這都是你妹妹米可告訴我的,哈哈,我甚至可以說你倆姊妹都被我羅小兵搞過,我是個爽快人,你答應和我玩朋友,那就什么都沒有;如果不答應,我就鬧個滿城風雨,你考慮一下,我給你一個星期的時間。

米花不知道羅小兵是什么時候離開的,她緩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過了。米花沒有想到,米可在她生活中的那些缺席、空白,是以這樣的內容來填充,她想起米可蒼白的臉、緊閉的眼、悄悄抽回的手,心里疼痛到痙攣,米可呀米可,你為什么要那么做,你傻呀!

那時,米可剛頂替何英,在蔬菜公司上班。

一個星期后,米花答應了羅小兵,條件是等米可嫁人后,兩人才談婚論嫁;而且在米可嫁人后,兩人才開始玩朋友。

羅小兵果然信守約定,在米可嫁給梁老二之前,一直沒有騷擾過米花。

9

好多年了,這個縣城的冬天,很難見到大片大片的雪花。雪花在天空紛擾喧囂,天地卻出奇靜默肅穆,這樣的情境,像一曲久遠的絕唱。

米可嫁給梁老二后,日子過得相當舒心,米可就是梁老二的寶,梁老二待她的好是正常人做不到的,再加上她給梁老二生了個胖兒子,梁老二一家待她,更是不知道怎樣才好了。

米花在米可結婚不到一年后,和羅小兵結婚。

婚宴在物資局的大院里操辦,羅小兵的父母極盡奢華,從菜品到煙酒,都是那個縣城空前絕后的,那場婚宴成為這個縣城酒席檔次的一個標桿,若干年都沒被刷新紀錄。

羅小兵的父親曾想把米花調進縣城比較清閑的一個單位,米花堅決不同意,羅小兵也幫米花圓場。羅小兵娶了米花后,心底里一直怯著米花,原先的紈绔不羈煙消云散,倒成了個安安心心過日子的俗人。

米花三十二歲那年冬天,縣城終于下了一場好多年沒有見過的大雪。

那天晚上,輪著米花值班,米花一邊織著毛衣,一邊瞟著窗戶外面紛揚的雪花,心里擔心著,照這樣子下,明天回家的車怕都成問題了。

屋里的溫度慢慢降下來,米花撥弄了幾下火盆里的木炭,不多久,木炭冒起了藍色的火苗。

米花盯著那團火苗,突然喊出一個聲音,米花用手捂住嘴巴,似乎想把那個聲音堵回去,但是那個聲音卻和淚水一起滲出指縫,飛離自己,仿佛被窗外的雪花裹挾,撞得窗欞直響。

冬夜里,那個聲音異常清晰,米花聽見了,耳膜震得脹痛。

那個聲音叫著一個名字——夏云。

[責任編輯 楊恩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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