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珍貴的回憶，也抵不過現(xiàn)時的人與生活

指間沙

“這間零食鋪總有一天會倒閉，月營業(yè)額四萬日元左右，去掉各種雜費，純利潤我都不好意思說了。但是我怎么也不認(rèn)為，這家零食鋪是毫無意義的地方。”糖果、棒冰等零食屬于典型的“情緒食品”，進(jìn)東京下町這間櫻屋來的人都想釋放壓力、透口氣。吃到了小時候的零食，似乎就可以遠(yuǎn)離煩心的成人世界，有人甚至一直就不思進(jìn)取地生活在原地。

劇名“おかしの家”譯成“點心之家”或“糖果之家”，但小田切讓家開的櫻屋，更像是早年《櫻桃小丸子》里20世紀(jì)70年代小孩子常光顧的“三重屋”，譯成“小小食雜鋪”恐怕更易被中國人理解。而日語“おかしい”又有“反常、滑稽”的意思，似乎寓意這一屋子都是怪咖。

在高峰秀子主演的1964年電影《情迷意亂》里，日本做街坊生意的小雜貨鋪已經(jīng)被超市大賣場碾壓過一遍。而在《點心之家》里，新一代兒童放學(xué)后高叫著“去便利屋”，從櫻屋與小田切讓飾演的太郎面前呼嘯而過，又無情地把老舊的小鋪子一腳踢進(jìn)歷史塵埃。是啊，連新版小丸子吃的都是甜甜圈了。

本來，懷舊利用得好也可以充滿商機，如今“昭和風(fēng)”也算招攬客流的噱頭。那種刻意的“懷舊”是敞亮的、簇新的。可聚集在櫻屋里的人，無論年齡性別，看起來都是過得不太如意的底層人，鋪子是灰暗的、老舊的。只有園子中間那個火爐，幽幽地暖著。櫻屋的最大功能，說得好聽點是守住日漸消散的人情。但最終一直聚在櫻屋吃零食的成年人，也一個個以各種方式離開，有聚有散才是人生。

以一個可以迎來送往各種人的靜止處所來展現(xiàn)大千世界不同人，我們已經(jīng)看了很多，例如《深夜食堂》、《大川端偵探社》等。許多人本來以為《點心之家》會像小林聰美《海鷗食堂》或《面包和湯和貓咪好天氣》那樣充滿治愈，但顯然故事一點不云淡風(fēng)輕。今秋日劇流行畫風(fēng)陡變地神展開，《點心之家》也讓人時不時一激靈，暖不過三秒，走向更是益發(fā)深刻嚴(yán)峻。

不同心眼的人，看到的東西是不同的。太郎和三枝看到的小學(xué)女生若林清美是個愛吃膠水大便失禁的傻姑娘，禮子看到的則是個笑容溫柔的女孩，而在其他人回憶里若林清美被欺負(fù)得很慘且自殺未遂——始作俑者是太郎和三枝。他們可以說一直懷有“赤子之心”，會為諸如“小零食們都睡了”那樣的童言而深深感動。而所謂“赤子之心”其實藏著無知的殘酷。

大多數(shù)兒童尚未成年，就已不相信圣誕老人等真實存在，而《點心之家》里夢想當(dāng)編劇的三枝始終堅持真的見到了河童，太郎也是。劇集演到后半部，他倆又一起在河畔見到了“天使”，一個洗腋毛的猥瑣大叔。到底是天使還是變態(tài)？他們在求證過程中被咬。被“天使”咬了后會長翅膀還是獲得某種超能力？太郎和三枝喜滋滋地發(fā)現(xiàn)他們就此會飆“天使音”，一個說：“沒想到年過三十，還能獲得這種機遇。”一個說：“這種久違的心潮澎湃感覺，終于回來了。”而他們將這個“秘密喜訊”匯報給禮子時，她完全聽不到“天使音”，對這種蠢炸了的惡趣味嗤之以鼻。正是禮子的鄙夷，讓這部劇沒有變成魔幻走向。能不能聽見區(qū)分開了兒童與成人的心。女人總是比男人更早成熟，更多焦慮現(xiàn)實生存壓力，也是推動男人向前的一大動力。

《點心之家》的編劇與導(dǎo)演是生于1983年的石井裕也，著名作品還有《編舟記》。片尾主題歌是已逝世的忌野清志郎名曲，收錄在1990年搖滾樂隊RC Succession專輯《Baby a Go Go》里，今年是該樂隊出道45周年。主演小田切讓表示：“不是其他流行曲，而是用了RC的曲子，這就是這個劇的精華之處。”歌詞簡單又很燃：“是成年人了吧，拿出勇氣來。是成年人了吧，如果知道的事，都不可告人。夜幕又將降臨……”

當(dāng)初爺爺之所以開這么間零食鋪，是想為失去雙親的太郎制造一個永遠(yuǎn)的樂園。但人世間的小天堂都會老去，就連邁克爾·杰克遜的夢幻莊園也早已殘破不堪。奶奶對太郎說：“如果這家店給你帶來了痛苦，就必須把它關(guān)了。”再珍貴的回憶，也抵不過現(xiàn)時的人與生活。對于堅守或者說困守櫻屋的太郎，所謂“背后一推”已是水到渠成。櫻屋的時光并非靜止不動，沒有人能逃得脫成長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