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組詩）

高亞斌

曠野平坦，像一生一樣展開

孤單孑立

我已經日益狹小

大而空蕩的內心，像鳥兒

放飛了

就不好收攏

在曠野

我的心比它還要遼闊

還要荒涼

我心里的塵埃

寂靜、飛揚

所有的光芒

都朝著內心的黑夜里躲……

矢車菊、鈴蘭花、苦艾草……

它們都被卷入巨大的寂靜

連同我

這些卑微的事物中

我找到了通向一株蓬蒿

的方向……

謠曲

野外，我是一株孤單的草

那些美貌的草叢

沒有接納我的意思，它們知道

我并不能與它們

在歲月中同此榮枯

它們的快樂與憂傷

都是一場風吹，而我

是不會輕易搖晃之物

草叢接踵走向秋的深處，它們

已經枯黃

它們沒有等我，或者

在無情的風霜中

忘記了我

我佇立，無聲

感覺身體衰朽、凋零

草莽不會埋葬我

列車與飛蓬

在列車上，與一株飛蓬相遇

它孤單、無依

如同在大地上行走的

落寞的古人

歲月的風吹動

它的鬢發枯萎了

憔悴、身子消瘦

它獨自面對青山，夕陽

猛烈地灌醉它

使它的腳步踉蹌

它的身影

面對著平坦和坎坷

我不想挽留它——

我有我的羈旅

它有它的奔波……

風車旋轉

野外，風車是孤獨的

它們比樹木還要孤單

它們的手臂

空洞地伸出，抓住

沒有痕跡的風

它的旋轉

歷史一樣遲緩、沉重

延長了歲月之河

即使夕陽也不能

點化和剃度它，猶如

風中的一匹馬

在時間的羈旅中累了、衰老

而奔跑

還不會停下

劃著舟楫的船槳

總是如此消磨

那些疲憊的水手……

車站

每個人都要經受的聚攏

和撕裂，在此刻

水一般上涌的

念頭和行人……

這時，人群模仿著時光和流水

喧囂而且虛無

在車站，人人都是孤島

波浪席卷

不能掩飾的動蕩

和寂寞

有人匆忙，有人從容

有人冥想

有人無所思

離與合、獲得與淪陷

就像

在人生中的某個場合……

野鴨

在這片草塘里

有一座水做的天堂

它在夕陽下面閃耀

波浪扭結，成為

明亮的褶皺

野鴨成群

把身子在水面上漂浮

把影子

投向水的胸膛

它們把旋律寫在水上

一個個流動的符號……

周圍，蘆葦安靜

收留光線、驅趕風聲

它們舞蹈，合攏

又散開

它們用手指

鋪開一個天堂所必要的

光與色

天地之大，有時茂密

有時荒涼

只是

每個人都要有一片蘆葦

一座池塘

他們的身旁

應該有一群野鴨

翩然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