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維國
摘要:創新糧食生產微觀組織,培育新型種糧主體是破解“誰來種糧”“如何種糧”等我國糧食生產現實困境以保證國家糧食安全的關鍵工作。厘清新型種糧主體特征、功能以及與傳統種糧主體的區別等內涵,有助于社會各界對其達成統一認識。我國土地資源現狀、土地政策、技術與物質條件以及外部環境已經較為適合培育新型種糧主體。但當前的準入政策、糧食直補政策、土地流轉政策、金融支農政策、農村公共服務政策等在支持新型種糧主體培育方面存在一定程度的缺陷,有必要進行針對性彌合,以確保新型種糧主體健康發展。
關鍵詞:新型種糧主體;內涵;培育基礎;政策缺陷;政策彌合
中圖分類號:F326.1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1494(2015)06-0065-07
糧食安全是關系到國民經濟發展、社會穩定和國家自立的重大戰略性問題。我國是全球人口最多而又人均農業資源較為稀缺的發展中大國,要用占世界約7%的土地養活全球約20%的人口,糧食安全問題無疑更為重要,確保糧食安全的任務也更為艱巨。2014年,我國糧食總產量為60709.9萬噸,實現了可喜的“十一連增”。但2014年我國糧食進口總量達1億噸,再創歷史新高。由此可見,我國糧食安全緊繃的弦并不能因“十一連增”而有所放松。2014年我國中央一號文件提出“抓緊構建新形勢下的國家糧食安全戰略”,2015年中央一號文件再次強調“不斷增強糧食生產能力”,可見黨和政府對糧食安全問題的重視和擔憂。
在市場法則逐步主導農村經濟體系,現代農業要素逐步進入糧食生產領域以及農村勞動力老齡化和農民兼業化日益嚴重的背景下,我國以傳統承包農民家庭為種糧主體的“小農”產糧模式與現時農村生產關系已經顯示了諸多不適應性。而與此同時,以種糧大戶、種糧家庭農場等為代表的新型種糧主體則展現了較強的兼容性與活力。2012年全國種糧大戶和糧食生產合作社摸底結果顯示,新型種糧主體僅種了全國1/10的地,卻產出了全國1/5的糧食,便有力地說明了這一點。新型種糧主體生產的適度規模化、集約化、專業化和商品化經營,使其在破解我國傳統種糧主體所面臨的諸多難題上展現了巨大的潛能。但新型種糧主體在我國出現的時間還不長,無論是理論界還是實踐界都對之缺乏統一的認識,政府政策供給的滯后性也相當明顯。因此,有必要從理論高度厘清新型種糧主體的內涵,以便各界達成和深化共識;也有必要闡明構建新型種糧主體的實現基礎,以增強各界信心并積極實踐;更有必要探討培育新型種糧主體所存在的政策缺陷,以增強政策供給的科學性和精準性。
一、新型種糧主體的內涵
(一)新型種糧主體的概念
新型種糧主體是指近些年來在我國出現的,以適度規模化、集約化、專業化和商品化的方式生產稻谷、小麥、玉米、大豆等糧食品種,擁有較大經營規模、較好物質技術裝備、較強經營管理能力的各種類型的糧食生產者。新型種糧主體既有別于小農生產方式下分散經營的傳統農民家庭種糧主體,也有別于公有制的國有大型種糧農場。當前我國的新型種糧主體主要包括種糧合作社、種糧大戶、種糧家庭農場和種糧企業等幾種類型。種糧合作社是指以土地承包家庭戶為基礎單元、互助生產為主要特征、社會化服務為主要內容的農村集體經濟的實現組織。我國許多其它類型的農民專業合作社都是由種糧合作社演變而來。種糧大戶是指以單一農戶為主體,以糧食生產為主業,生產規模較大的職業種糧者。種糧大戶大多內生于農村,由農村種糧能手發展而來,現階段也有少量非農戶家庭成為了種糧大戶,如原來的農業科技推廣者、糧食經紀人等創立的外生植入性種糧大戶。種糧家庭農場是指以單一農民家庭為主體,從事適度規模、標準化的糧食生產并銷售具有品牌的糧食的一種新型糧食生產主體。種糧家庭農場并不是完全意義的職業種糧者,其經營范圍相對較廣,一般還從事養殖、“農家樂”休閑和農產品簡單加工等副業。種糧企業是指除直接涉足糧食生產外,還從事糧食和其他農產品的加工、銷售等工作,實行一體化經營的農業綜合型企業。種糧企業有可能是我國利用“兩個市場”和“兩種資源”保障國家糧食安全的主要載體。
(二)新型種糧主體的特征
1.主體的多元性。如上文所述,新型種糧主體主要有種糧合作社、種糧大戶、種糧家庭農場和種糧企業等幾種類型。從它們目前的法律屬性來看,這幾種種糧主體具有完全不同的主體屬性,多元化特征明顯。
2.客體的同質性。新型種糧主體主要從事糧食生產,從此角度看,其客體具有高度的同質性,只是有的種植水稻、有的生產麥子、有的種植大豆或其他糧食品種而已,但都屬于“糧食”這個大范疇。
3.經營的弱質性。糧食生產周期長,對土地、水、陽光等自然資源依賴性強,易受自然災害影響,自然風險較大。在信息不完全的現實經濟生活中和跨期預期不可能完全準確的情況下,糧食生產的調整不可避免地滯后于市場需求變化,糧食生產面臨較大的市場風險。因此,糧食生產處于農業收益鏈條“微笑曲線”最底端環節,新型種糧主體的經營具有明顯的弱質性。
4.形成和發展的復雜性。新型種糧主體既有內生于農村生態體系的,也有因政策誘導而產生的,形成和發展原因較為復雜。如,部分種糧合作社是農民為了改變弱勢地位,自愿聯合成立的生產組織,具有自發性和內生性;而部分合作社則是受政府優惠政策刺激,由其他社會力量主導成立的,具有誘導性和外生性。
(三)新型種糧主體的主要功能
1.提高糧食生產組織化程度,化解小生產與大市場矛盾。傳統一家一戶小農生產模式下,糧食市場的供給方是大量分散、超微小的個體種糧農戶。信息不完全、決策能力有限、加上糧食生產的高自然風險使個體種糧農戶不可能對糧食市場需求做出準確預測,這導致了供給與需求缺口的出現。糧食供給與需求的不均衡必然引發糧食價格較大幅度波動,價格波動直接影響了種糧農戶的下期投入和糧食供給,造成新一輪的供給與需求不均衡,最終形成“蛛網循環”,“買難賣難”現象交替出現,糧食生產者和消費者福利均未能實現最大化。這就是經濟學意義上糧食生產“小生產與大市場”矛盾產生的根源。種糧合作社的利益聯結機制能把傳統種糧主體進行有效組織,種糧大戶、種糧家庭農場和種糧企業則直接替代了眾多傳統種糧主體,同樣提高了糧食生產的組織化程度。組織化程度的提高有利于信息獲取能力和決策能力的提升以及自然風險的化解,使供給與需求接近均衡,從而在一定程度上化解小生產與大市場矛盾。endprint
2.推廣農業科技,實現科技興糧戰略。“十一五”期間,我國農業科技成果轉化率為40%左右,遠低于發達國家80%以上的水平。這反映了我國在農業科研成果轉化方面確實存在諸多不足。其原因有二:一是超微小的個體種糧戶對農業科技需求不強烈;二是農戶分散經營下農業科技推廣受力點過于分散,作用路徑極為扁平,使推廣效果欠佳。早期研究顯示,主動采用農業新技術的農民比例僅有29.7%。而新型種糧主體對現代農業科技有較高的追求,生產中為降低成本追求利潤偏好用現代農業要素減少和替代雇工勞動和落后耕作方法,是農業科技的示范者和傳播者。石建生(2014)對安徽淮北市的調查顯示,該市382個種糧大戶和117個種糧合作社的良種利用率達100%,新技術接受率為90%,統防統治率為97%;甘肅省僅種糧大戶就承擔了全省70%以上的新技術、新品種試驗示范及推廣任務。同時,單個新型種糧主體替代了大量傳統種糧主體,減少了農業科技推廣的受力點,利于農業科技的集中快速推廣,提高了推廣效率。因此,新型種糧主體是推廣農業科技、實現科技興糧戰略的重要載體。
3.優化土地資源配置,提高土地資源利用效率。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模式下,土地在人均數量均等的基礎上,結合距離遠近和肥沃程度進行配置。這種配置模式導致土地零碎化程度非常嚴重。土地零碎化下縱橫交錯的地界、溝渠直接占用了部分有效土地,也降低了田間操作效率。據統計,我國戶均僅0.55公頃耕地,但每個農戶卻擁有9塊土地。無論家庭種糧意愿和種糧能力如何,特定區域內人均所承包的土地面積都是同等的。種糧意愿較弱和種糧能力較差的家庭很難耕種好承包地,使土地實際利用效率低下,出現了所謂的“懶漢田”,造成了土地資源的浪費。這也說明我國土地資源的初始配置與現今農村生產關系出現了一定程度的偏離。新型種糧主體通過土地經營權流轉,促進了土地集中連片,減少了因分散、零碎而造成的土地資源損失。研究顯示,通過消除土地間的原有地界、田埂、溝渠等,能使每畝土地增加5%-7%的面積。本質上講,經營權流轉是對我國土地資源初始配置與現今農村生產關系偏離的矯正。新型種糧主體將利用效率較低的土地流轉到自己手里,進行專業化種糧,無疑將提高土地資源利用效率。
4.改善土地基礎設施,提高自然災害抵御能力。農村土地基礎設施的公益性和外部性說明其具備公共物品的基本屬性,政府理應在該產品的供給上起主導作用。但因我國幅員遼闊,不同地區的基礎設施項目建設存在較大的實踐差異,加上政府財力精力有限,其職能不可避免地會在該領域存在缺位的情況。分散生產的傳統種糧主體勢單力薄且普遍存在“搭便車”心理,缺少建設基礎設施的能力和動力。基礎設施需求與供給間的缺口,使我國許多地區糧食生產“靠天吃飯”的局面難以改變。我國大部分灌區的水有效利用率僅為40%,而發達國家已達80%;我國平均單方灌溉水糧食產量約為1kg,而先進水平的國家可達2.5kg-3.0kg。造成這種情況的根本原因就是農田水利基礎設施落后。新型種糧主體的規模化生產使得特定時空范圍內土地基礎設施的產權邊界相對清晰,既實現了外部效應的內部化,也使投資回報預期明朗化,激發了其修建和完善基礎設施的內在動機。同時,新型種糧主體利用政府支持的涉農項目修建基礎設施,為政府財政資金投入找到了更好的著力點,增加了設施修建的針對性。由此可見,新型種糧主體是改善糧食生產的基礎設施,是提高自然災害抵御能力的有效載體。
5.降低生產成本,增強糧食自給能力。近些年來,我國糧食價格持續走高,國內外糧價倒掛現象日益嚴重。2013年下半年,小麥、玉米和大米的國內價格分別高于其進口到岸完稅價的5%、6%和25%。這充分反襯了我國糧食生產成本高企的現實。糧食生產過程中耗費的活勞動(人工費用)和物化勞動(物質費用)的成本不斷上升是我國糧價持續上漲的外在原因,而傳統種糧主體生產效率低下則是內在原因。2013年版《全國農產品成本收益資料匯編》顯示,我國稻谷、小麥和玉米三種糧食平均生產成本從2004年的341.38元/畝增長到2012年的770.23元/畝,年均增長10.7%。在開放經濟下,國內外糧價倒掛必然導致糧食大量進口,進一步削弱我國糧食自給能力。要增強我國糧食自給能力,必須要提高糧食生產效率并降低生產成本。新型種糧主體的適度規模生產提高了專用資產使用效率并創造了規模效益,較高的組織化程度改善了市場談判地位進而降低了交易成本,較好的物質技術裝備提高了生產效率增加了單位產量。因此,新型種糧主體是提升我國糧食生產效率、降低生產成本進而增強糧食自給能力的有效載體。更應指出的是,種糧企業通過在海外租種土地,將收獲的糧食運回國內,破解了國內水土資源硬約束難題,同樣增強了糧食自給能力。
(四)新型種糧主體與傳統種糧主體的主要區別
相對傳統種糧主體而言,新型種糧主體的“新”主要表現在主體類型、形成和發展的背景、生產方式、生產特點、組織結構等方面(見表1)。
二、培育新型種糧主體的現實基礎
根據新型種糧主體的內涵可知,培育新型種糧主體要以土地適度規模生產為前提,要以相關政策支持為保障,要有一定的技術和物質條件以及較為完善的農業社會服務體系。下面從上述角度剖析我國培育新型種糧主體的現實基礎(見圖1)。
如圖1所示,在農村人口和農民職業的結構性轉變下,土地的牽制功能弱化趨勢明顯,糧食適度規模生產所面臨的土地資源約束正逐漸消除,國家現行土地政策和惠農政策通過不斷創新也在向培育新型種糧主體的方向好轉,現代農業科技的日益普及和社會生產環境的逐步改善,為新型種糧主體提供了技術與物質保障以及可能的較好外部環境。總體而言,我國已經基本具備全面培育新型種糧主體的現實基礎。
三、培育新型種糧主體的政策缺陷
(一)準入政策虛化導致主體屬性模糊,不利于新型種糧主體規范發展
新型種糧主體本身是一個相對較新的事物,社會各界對之還缺乏統一認識,政府也未給其一個“標準”身份。單就種糧家庭農場而言,有的登記為個人獨資企業,有的登記為個體工商戶,也有的登記為有限責任公司。因此,實際運行中,因實踐形態過多,新型種糧主體往往在主體屬性、管理歸口等方面存在著說不清楚、做不利落的情況。登記類型不同,政策優惠、稅賦負擔等肯定有所區別,這必然導致新型種糧主體間的橫向不公。如,按照《農民專業合作社法》及相關法律政策的規定,種糧合作社的種糧、糧食簡單加工等經營活動均不需要繳納稅收,但如果新型種糧主體登記為個人獨資企業等企業類型,從《中華人民共和國企業所得稅法》角度來看,原則上就應該納稅。此類情況的存在顯然不利于新型種糧主體的規范發展。endprint
(二)糧食直補政策滯后性明顯,新型種糧主體所得實惠較少
從2004年開始,我國陸續形成了包括種糧直接補貼、農資增支綜合直補、良種推廣補貼、農機具購置補貼等為主要內容的糧食直補政策體系。糧食直補政策的實施無疑對我國農民增收和糧食增產起過積極作用,但隨著農村生產關系的日益演變,我國糧食直補政策與現時農村實情出現了一定程度的偏離,政策效應逐漸減弱。政策是在我國糧食連年減產以及城鄉居民收入差距持續擴大的背景下出臺的,政策目標所指主要是糧食增產和農民增收,與新型種糧主體的培育支持并沒有直接關聯;政策執行中的普惠性傾向也造成了承包者受益而種糧者無緣政策優惠的悖論。長期外出務工或已將農田種樹養魚的承包戶,在普惠模式下也能獲得國家糧食直補資金。與此同時,許多新型種糧主體卻成為了糧食直補政策的看客。出現諸如安徽壽縣種糧家庭農場主孫賢成所言的“真正種糧的只拿20元每年每畝的補貼,而不種地的農民卻能拿到各類糧食補貼160多元”的現象也就不足為奇。按承包耕地進行的普補模式,實際上變成了承包戶的收入補貼,這既降低了直補資金的政策效應,也不利于國家糧食生產主體結構的調整和優化。
(三)土地流轉政策體系不完善,新型種糧主體適度規模經營困難重重
我國現行土地制度缺乏制度張力,對農業經濟的激勵作用已經達到了效用邊界。市場經濟改革使農業生產資料和農產品陸續進入市場,土地當然也不能固守人為的靜態配置而游離于市場之外。雖《農村土地流轉管理辦法》等國家性政策以及許多地方性政策都鼓勵農地經營權流轉,但因政策宣傳不到位、政策執行機制尚待規范以及政策運行環境尚須優化等原因,我國農村土地經營權的流轉并不順暢。政策出臺后,基層政府因思想認識不夠、精力財力局限等原因沒有采取有效途徑將政策具體內容、操作方式等及時向農民群眾宣傳,消除其流轉顧慮,影響了流轉熱情。同時,政策執行中還存在服務主體缺失、登記管理不到位和矛盾糾紛化解不及時等許多現實問題。據統計,截至2013年底,全國還有2/3的縣和鄉鎮沒有建立土地流轉服務平臺,有近40%的土地流轉未簽訂合同,該年全國土地流轉糾紛達18.8萬件。而且,在家庭承包時整塊農地被分割為分屬不同戶頭的若干小塊,流轉時要面對不同農戶進行談判,這無疑降低了交易效率提高了交易成本;在農村社會保障機制尚不健全的當下,土地的社會保障功能也決定了部分農民不會輕易放棄土地,因而土地流轉政策的運行環境同樣有待優化。在此背景下,新型種糧主體要流轉土地,特別是集中連片流轉土地實現適度規模經營變得困難重重。
(四)金融支農政策落實不到位,新型種糧主體的金融需求難以滿足
與傳統種糧主體相比,新型種糧主體需要承擔土地流轉費、較多的農機具購置費以及倉儲、農田水利等基礎設施的投入費用,其金融需求更為強烈。我國長期以來的農村金融抑制雖在理論界的反復呼吁和國家政策的傾斜支持下有所改觀,但金融支農依然是雷聲大、雨點小、落實難,農村金融產品的供給無法滿足農村各類經營主體的實際需求。據調查,農業專業大戶和農民專業合作社中分別有77.6%和55.4%的樣本,從銀行或信用社獲得的貸款比例分別只占其農業投入的16.4%和26.7%。具體而言,農村正規金融機構均以商業化模式開展經營,其資本本性的利潤最大化目標與新型種糧主體的高風險性和低利潤性難以兼容;因為貸款門檻過高,政策性銀行的農村金融支持重任也沒有被農業發展銀行很好地承擔起來;郵政儲蓄銀行在農村基本上“只存不貸”的政策使其事實上成為了農村資金外流的道具,更是惡化了農村金融生態體系;政策性保險和商業性保險在農業領域都處于摸索和發展階段,機構稀少且可選品種不多。農村金融抑制成為了我國新型種糧主體健康發展的制約因素。
(五)農村公共服務政策有待完善,新型種糧主體的公共服務環境須進一步優化
公共服務的有效供給是農村經濟發展和農村社會穩定的重要保障。近些年來,在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城鄉一體化等戰略的實施下,我國農村公共服務環境有了較大改善。但我國長期以來城鄉分離治理模式和城鄉差異化公共服務政策造成的城鄉公共服務水平的“差序格局”不是短期內所能消除的。農村土地廣袤和農田高分散意味著公共服務供給的高組織成本和高運行成本,這也使得我國城鄉公共服務均等化政策的實施效果不可能立竿見影。受產權界定模糊、投資預期不明確等因素影響,目前我國農村公共服務供給者主要是政府,缺少一個多元化的供給體系。“自上而下”的農村公共服務決策機制,導致了許多符合上級領導偏好卻實用性不強的政績工程,既扭曲了資源配置也降低了公共服務效率。而與此同時,農村大型水利設施、電信電網、鄉村道路等生產性公共品的供給還無法滿足農業生產的實際需求。如,產糧大省河南的糧食核心區30%的土地屬于“望天收”,72.24%的水庫為病險水庫,64.37%的壩塘為病險工程以及58.76%的小池塘存在病害。顯而易見,培育新型種糧主體的公共服務環境尚須進一步完善。
四、培育新型種糧主體的政策彌合
(一)完善準入政策,明確主體屬性,促進新型種糧主體規范發展
目前,我國各地農村的糧食生產微觀組織正朝著現代化方向嬗變,新型種糧主體開始在糧食生產領域活躍。作為市場交易和市場競爭主體,新型種糧主體必然要有一個規范的身份,國家是時候以立法形式完善準入政策明確其屬性了。鑒于農業本身的公益、弱質等特性,新型種糧主體與工商業經營主體的屬性必然要有所區別。建議借鑒日本于1962年修改《農地法》時提出的“農業生產法人”概念來統一規范我國新型種糧主體屬性。也可將主要從事種植業、畜牧業、林業、漁業等廣泛農業并向市場提供商品化農產品且具有一定規模的農業生產經營主體統一規范為“農業生產法人”,并從工商管理費、稅賦、貸款門檻及利率等方面作出不同于工商企業法人的特殊規定,建立正向激勵機制。特別是對種糧企業而言,這尤為重要。在海外種糧本身就面臨巨大風險,如果還要承擔與工商企業同等的負擔,種糧企業“走出去”利用“兩個市場”“兩種資源”的戰略將難以實現。endprint
(二)健全糧食直補政策,加大對新型種糧主體的支持力度
糧食直補是對糧食生產環節進行的補貼,屬WTO規則下的“綠箱”分類,是國際通行做法。使糧食直補政策與我國新型種糧主體的培育與發展緊密結合是該政策下一步調整優化的重點和方向。首先,中央應盡快出臺構建新型種糧主體的實施意見,并將新型種糧主體的培育與發展支持明確納入糧食直補政策的目標體系,以引導社會各界來關注和支持該項事業。其次,地方政府要積極探索糧食直補與種糧面積、銷糧數量以及糧食質量掛鉤的補貼機制,將普惠式的直補矯正為特惠式補貼,增加補貼的針對性。如四川省從2013年開始試點的“有種有補,無種無補,誰種糧誰受益”政策就值得推廣。各個省份也可從土地出讓金、新增建設用地使用費等項目中整合部分資金,出臺專門扶持新型種糧主體的地方性直補政策,專項補貼新型種糧主體。最后,要建立多層次考核機制,將新型種糧主體培育問題納入鄉鎮、縣各級黨政負責人的政績考核指標體系以引導各級政府普遍增強培育新型種糧主體的意識。
(三)優化土地流轉政策體系,確保新型種糧主體適度規模經營
土地是農村經濟的命脈,也是“三農”問題的癥結,培育新型種糧主體同樣無法繞開土地問題。土地適度規模經營可以強化資本集約程度,便于以機械為主要表征的物化勞動來代替“活勞動”,從而提高勞動生產率。基本國策不變的前提下,優化土地流轉政策體系,搞活經營權流轉是培育好新型種糧主體的關鍵。各鄉鎮要在提高認識的基礎上,通過廣播、標語、手機短信等傳播媒介,以政策解讀、典型案例宣講等方式大力宣傳土地流轉政策及其相關內容,讓農民了解土地流轉的必要性和實惠性,引導其積極參與土地流轉。縣(區)級農經部門要聯合各鄉鎮在妥善解決承包地面積不準、四至不清等歷史問題的同時,盡快完成確權、頒證等工作,打牢流轉基礎。省級政府要盡快出臺土地長期流轉的支持政策,鼓勵土地長期流轉。各縣(區)、鄉鎮要盡快成立土地流轉服務中心并健全運行機制,為土地流轉提供政策咨詢、信息發布、合同簽訂指導、流轉檔案管理、糾紛調處等服務。各村委要積極探索和實踐將承包地統一向村委集中再規模化流轉給新型種糧主體的模式。同時,各級政府要多渠道加強農村社會保障事業建設,切實提高農村社會保障水平,弱化農民的土地依賴情結。總之,只有多方形成合力激活經營權流轉這盤棋,新型種糧主體的適度規模經營才會有保障(見圖2)。
(四)深入落實金融支持政策,助推新型種糧主體健康發展
我國正處在傳統農業向現代農業轉型的關鍵時期,農業生產進入了高投入、高成本、高風險的“三高”時代。新型種糧主體不斷涌現,其糧食生產的規模化、集約化水平持續提高,相應的金融需求日趨強烈。鑒于“糧食安全”的公共產品屬性,政府應該在金融支糧方面起更積極的主導作用。國家金融決策層應優化頂層設計,以更有力的措施推動金融資本支持農業發展和糧食生產。要整合和完善農業發展銀行職能,督促其更好地服務“三農”;要完善涉農貸款風險轉移、分擔及補償機制,激發商業銀行涉農放貸的內在動力;要建立郵政儲蓄銀行資金流向監控機制,防止其成為農村資本外流的道具;要加大涉農保險支持力度,強化其為農業生產“保駕護航”的作用。具體而言,貸款機構要通過增設網點,創新服務等途徑,優化農村金融服務環境提升服務水平;要適當放松貸款條件,允許新型種糧主體以流轉合同、糧食購銷合同等作為抵押物進行貸款并在特殊時期適當延長貸款期限;保險機構要加快保險產品創新步伐,全方位滿足新型種糧主體的保險需求。與此同時,地方政府應通過信用知識宣傳、建立信用檔案等途徑,優化農村信用環境,奠定金融支農支糧基礎。
(五)完善農村公共服務政策,優化新型種糧主體公共服務環境
新公共管理(new public management,NPM)理論認為,政府是公共管理的核心主體,但社會組織與公眾的參與同樣不可或缺。因此,由政府主導構建一個多元化的供給體系是完善我國農村公共服務政策的首要工作。地方政府要通過財政補貼、稅收優惠等方式和堅持“誰投資誰受益”的原則引導社會組織與公眾來參與農村公共服務事業的建設,將政府單一供給模式改為多方共同參與的多元供給模式。要盡快建立容納民意的公共服務決策機制,通過座談會、問卷調查等形式了解新型種糧主體等農業微觀組織對公共服務的真實需求,提高服務供給的精準性。發達國家在人均GDP為4000美元-7000美元階段時開始進入大規模水利建設時期,水利投資與國民經濟發展基本同步增長。省級政府應集中力量修建和完善一批對糧食生產具有重大影響的水利、電網電信等生產性基礎設施,以改善新型種糧主體的生產條件。縣級政府要盡快出臺小微型農田基礎設施建設補貼方案,引導新型種糧主體參與農村堰塘、溝渠、道路等的重建與修繕,解決糧食生產中基礎設施“最后一公里”問題。
責任編輯 莫仲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