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美術學院,陜西 西安 7100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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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逝》與當代愛情觀*
西安美術學院,陜西西安710065
摘要:作為一部愛情題材的小說,《傷逝》自其誕生以來被解讀出很多超越愛情范疇的主題性意義,如兄弟失和說,如啟蒙失敗說。在各種解釋和猜測仍沒有定論的背景下,不能忽視魯迅先生關于五四青年一代婚戀觀的現實認識及合理性建議。
關鍵詞:《傷逝》;啟蒙;愛情觀
創作于1925年10月的《傷逝》,歷來被視為魯迅小說中最難理解的一部,在青年讀者當中,難免會產生這樣的閱讀認識:這是魯迅關于他與青年戀人許廣平的愛情在遭遇外界的誹謗與敵意之時,對渺茫的世俗幸福產生懷疑甚至否定時悲戚的訴說。此種認識顯然小覷了令魯迅真正痛苦的根源,負載于個體情感糾葛之上的還有他對于愛情理性的思考,也是對人生清醒的解讀。
小說以男主人公涓生的口吻,講述了發生在青年戀人子君與涓生之間過去一年所經歷的情感往事。故事的背景大概是“五四”運動熱潮剛剛褪去的二十年代,小知識分子涓生獨自寄居在陌生的北平城內,魯迅幾乎省略了男主人公的一切背景信息,涓生就是一個徹底的北漂族,雖不至于窮困,但也僅僅只是能夠糊口。總是不免帶有些許悲憤的情緒與自省的精神,獨立自由思想的光芒令他癡迷,使之保持著精神貴族的榮耀感,令他在貧窮的物質生活面前擁有昂首不屈的正氣。理想的曙光總是在向他招手,卻無法照進現實。
國家制度層面的民主共和色彩,映照著個體在啟蒙道路上的求索與達到。個人理想的充分實現,建立在社會文化秩序人性化、現代化、開放性的基礎之上,如同十八世紀歐洲啟蒙主義的風潮一樣,五四運動前后最為現實、迫切、直接的人性化追求,便是青年對傳統婚姻制度的集體反戈,對自由自主地實現戀愛婚姻理想的渴望,這儼然是一場對自我情感意識的群體性覺醒。
與傳統小說關于主要人物登場的精心敘事不同,涓生的出場幾乎是不著痕跡的。采用手記體的敘事方式,講述者與被講述者合二為一,以第一人稱的口吻將讀者帶入對往事的回憶中:如果我能夠,我要寫下我的悔恨和悲哀,為子君,為自己。如此簡潔獨特的表述方式令讀者回味無窮,拋卻外在環境對人物形象的預設和限定,甚至沒有時代、民族、人物身份等等必要的交代,讀者就這樣突然的與主角相遇了,
愛情的欲望在涓生的身上表現得并不是那么熱烈,縱然在相愛之初,他體驗過熱戀時焦躁的等待,在同居之前,他感受過因子君的無畏而生發的勝利情緒,在同居之初,他獲得了女性所賜予的溫柔恬靜之美,但在日后頻頻遭遇挫敗和打擊的時候,涓生放棄從愛情當中尋找力量,也無法再次借助子君的存在抵擋眼下的困境,于是曾經被視作力量之源的子君,最終成為阻礙涓生“尋找生路”的羈絆,愛情城堡的坍塌,掩埋了子君和涓生最初的夢想。
魯迅先生將他對生命的感悟,以及關于愛欲的認識,都給予了悲劇性的評價。在與友人的信中,他談到“愛與結婚,確亦天下大事,由此而定,但愛與結婚,則又有他種大事,由此開端,此種大事,則為結婚之前,所未嘗想到或遇見者,然此亦人生所必經(倘要結婚),無可如何者也。未婚之前,說亦不解,既解之后,——無可如何”①。這是經歷過人性的壓抑和婚姻的悲劇之后,先生徹悟式的表達,既不憤憤地指斥包辦婚姻的不合理性,也能夠以局外者的冷靜姿態如實地描述生活的本色。魯迅先生所經歷的第二段婚姻,并不如今天讀者想象的那般詩情畫意。應該說,在這僵死的空氣帶給他的巨大傷害面前,魯迅先生一面輕蔑此種傷害,一面又絕望于延續人生。矛盾的情緒裹挾著他,愛情的突然而至,令其茫然失措,在小說中,涓生的狂喜于是顯得那么淺薄和幼稚,被愛情喚醒了心靈固然值得欣慰,然而生活中灰色的蒙塵卻不能拂去。
辛亥革命使得民眾得以卸下專制政治的枷鎖,然而新文化運動的發生則真正意味著新型秩序的建構。以精英知識分子為代表的小眾群體率先發聲,大膽地設計和預想著未來,從文明更替傳承的角度呼吁“新道德、新文化、新文學”,由此發起了建立民主制度與自由觀念的社會運動,揭開了新時代的大幕。
啟蒙,成為時代的主題。作為率先經受西方思想洗禮的一代知識分子,魯迅、胡適等人在年輕群體中獲得了精神偶像的至高地位,他們也不遺余力地呼吁奔告。如魯迅在《吶喊自序》中對沉睡著的青年的疾呼,他在小說中痛心疾首地呼吁“救救孩子”,力圖挽救這瀕死的民族,必須喚醒青年。縱然37歲的魯迅曾一度認為自己已是中年人,沒有參與社會活動的激情與幻想,并且不看好陳獨秀所創建的刊物《新青年》,意識到“夢醒者無路可走”的無力和絕望,但是從內心深處而言,他仍然愿意站在暗處注視著,甚至希望著,也許希望僅僅是一點星火。
從《吶喊》到《彷徨》,從1923年女高師的演講到接受這不同尋常的感情,魯迅將自己已經放置在這場思想革命的漩渦之中了。
魯迅先生借《傷逝》再次表明其關于女性的獨立問題的態度,他同情子君這樣的女性,為她的覺醒而感動,同時為她追求的失敗而傷感。新文化運動以來,中國女性的地位問題和獨立運動備受關注。魯迅以開路者的姿態倡導現代女性重新評價自我、定位自我,并回溯傳統歷史秩序中,男性掌權者(父親、丈夫、兒子)對女性心理及行為規范的過分誘導和壓制,面對新的環境和時代,女性應該如何勇敢地做自己等等。
盡管已有不少研究猜測《傷逝》的寫作意圖,如借周作人的說法是寫兄弟失和事件,同時有徐子東教授的觀點,認為借戀愛事件寫啟蒙者行動的失敗和被啟蒙者命運的悲慘,但仍不能否認魯迅在作品中對愛情的理解和認識已超越了時代,他懷抱著對“愛情需要時時更新、生長、創造”的美好祝福,同時無奈地承認“人必生活著,愛才有所附麗”。
當今的青年雖在物質層面較之過去獲得了豐富的資源,也因為生活節奏的加快而對愛情產生“速食主義”的態度,卻不能擺脫因缺乏理智和經驗而嘗到愛情苦果滋味的結局。正如人們常常面對愛情束手無策又不能決絕舍去一樣,它令人著迷卻教人受苦,《傷逝》雖然借愛情題材表達啟蒙失敗的主題,仍不失為經典的現代愛情小說。
[注釋]
①孫郁著.魯迅與胡適[M].現代出版社,2013:104.
[參考文獻]
[1]陳丹青著.笑談大先生.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5.
[2]周作人著.魯迅小說里的人物.止庵校訂,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13.
中圖分類號:I2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049-(2016)06-0055-01
作者簡介:戴榮*戴榮,碩士,西安美術學院,講師。
*2015年度西安美術學院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項目編號2015XK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