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占立,趙 群
(中國醫科大學人文社科學院, 遼寧 沈陽 110122,1261618049@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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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醫門法律》論喻昌重規范的醫德思想
李占立,趙群*
(中國醫科大學人文社科學院, 遼寧沈陽110122,1261618049@qq.com)
重規范是清代名醫喻昌醫德思想的重要特征。喻昌在繼承傳統醫德思想的基礎上在其醫學著作《醫門法律》中援“佛”入“醫”借鑒佛教的戒律思想進一步闡述了他的“以律戒醫”的醫德規范。分析了喻昌在《醫門法律》中提出的“慎”“精”“誠”以及“求真”等具體的醫德規范或要求,并指出了喻昌醫德思想的基本特征及其意義。
《醫門法律》;以律戒醫;醫德思想
《醫門法律》是清代名醫喻昌于晚年博覽群書,采集群芳,并結合一生的臨床經驗撰寫的醫學著作,該書集中體現了喻昌重視醫德規范“以律戒醫”的醫德思想,是中國第一部研究醫德規范的著作,其在中國醫學倫理史上具有劃時代的意義[1]。
喻昌,字嘉言,號西昌老人,江西新建人。清代著名的醫學家,一生“自儒而之禪,自禪而之醫”。喻昌治學態度嚴謹,熟諳醫理,尤其推崇《傷寒論》并有自己的獨到見解。不僅如此,喻昌更是一位醫德高尚的醫者。有鑒于當時醫者“工邪僻,心粗識劣,淺、偽、圓滑,以病人身命為嘗試”“心之不明,術之不明”的社會現實,結合自身的臨床經驗撰寫了《醫門法律》,并援“佛”入“醫”試圖以戒律來規范醫家的行為。該書最大的特點是首先引經據典,參以己見,論述病因病機及證治,再提出條律告誡醫者在治療疾病時應注意的問題,最后再附治療諸方[2]。《醫門法律》的“法”是指作者結合臨床而闡述的辨證論治的法則,“律”是指醫家在臨床治療時容易犯的錯誤,作者提出的禁例。他突破了以往對醫家的空洞說教,結合具體的治療實踐來討論并規范醫德,這是喻昌的最大創新之處。在這個意義上,《醫門法律》可以說是一本臨床倫理學著作。
《醫門法律》是喻昌醫德思想的集中體現。喻昌作為中國傳統醫家的代表,其醫德思想也受到中國傳統哲學尤其是儒家和佛教思想的影響,鑒于此,本節主要探討喻昌對傳統醫德的繼承。
2.1“醫乃仁術”的醫學認知
與當時許多醫者一樣,喻昌也認為“醫,仁術也,仁人君子,必篤于情”,以“愛人利物”之心行醫則“自無不到之處”。基于這種自覺地對醫學和醫德本質的認知和規定,喻昌刻苦研讀醫學經典,如《黃帝內經》和《傷寒論》等,并在此基礎上加以自己獨立的思考,力求獲得對醫理的正確認知和盡力提高治愈疾病的幾率。喻昌在《醫門法律·自序》中出于對患者的同情和愛人利物的仁心對當時“以其(病家)身命為嘗試”的庸醫進行了嚴厲的斥責。他寫到“世之言醫者何多耶?恃聰明者,師心傲物,擇焉不精,雖曰屢中,其失亦屢多。守門庭者,畫焉不入,子窒當機,縱未敗事,已咎在誤時。工邪僻者,心粗識劣,騖險絕根,偶墮其術,已慘同嬰刃。病者苦醫之聚會盈庭、具曰予圣,淺者售,偽者售,圓滑者售,而以其身命為嘗試”。[3]他十分痛恨心術不正、追名逐利、草率行醫而傷害病人的庸醫。在此基礎上,喻昌“對癥施治”開出了“以律戒醫”的一劑良方,即以法則和規范來約束和評價醫生。
2.2“篤于情”的待患態度
基于對“醫,仁術也”這一基本認識,喻昌在處理醫患關系時對自己提出了要對病人“篤于情”的嚴格要求。他寫道:“篤于情,則視人猶己,問其所苦,自無不到之處”,只有對病家懷有深切的同情和仁愛之心才能急人之所急,痛人之所痛[2]。這與唐代大醫孫思邈的“見彼苦惱,若己有之”“一心赴救”[3]的高尚醫德思想是不謀而合的。喻昌為人正直厚道,凡“有求者未嘗以事辭”并細心為之診治[1]。為此,他在清初深為人們所愛戴。
2.3以德修身的醫學目的
喻昌“自儒而之禪,自禪而之醫”的人生經歷也注定了其醫學思想深受儒家“修身立德”“濟世利民”和佛教“慈悲為懷”“度人苦厄”等思想的影響。正如許多儒醫一樣,喻昌也認同“不為良相,便為良醫”的醫學態度。他認為“醫藥者,上天之載也,窮理盡性至命,首推醫學也”將行醫作為體認天道之仁和推行仁心的慈善事業,認為從醫救人具有無量無邊的功德。他還認為“醫之為道大矣,醫之為任重矣”作為一名醫生應該“敬慎存心”、嚴謹治學,盡最大的努力探究醫藥知識,對病家認真負責,為百姓謀造福利。也正是在這樣崇高的醫學動機或目的下,喻昌才取得了在醫學上的高深造詣。
喻昌的醫德思想在繼承先哲的基礎上也有新的發展和創新,主要表現在他對醫德規范的探究和實踐。喻昌對醫學嚴謹的學風和嚴于律己的認真態度促使他不滿于當時醫者的草率作風和草菅人命的社會現實而提出了具有重大借鑒意義的醫德規范。其具體的內容我們可以通過《醫門法律》總結如下:
3.1慎
“慎”也可理解為“負責”。醫學,非謹慎耐心之人,不可學也。醫學關乎生死大事,臨床病癥又瞬息萬變,稍有差池就會釀成無法挽回的悲劇,因此,醫生首先要敬畏生命,慎重行事。正是意識到這一點,喻昌在《醫門法律》的開篇第一句就表明了自己的從醫態度:“醫之為道大矣,醫之為任重矣”強調醫者首先要“敬慎存心”,這是開展醫事的首要前提。而那種草率行醫,枉顧性命,不負責任的做法是庸醫的行為,應堅決摒棄。因此,這種敬慎之心首先就是評價良醫和庸醫的第一個指標,也正因為對這一首要規范的認識使得喻昌與庸醫劃清了界限。在《醫門法律》中喻昌認為醫家首先要“謹慎診斷”,要通過慎重的望聞問切來獲悉患者最全面、最真實、最精確的病情。例如他說“凡診病不知察色之要,如舟子不識風汛,動罹復溺,鹵莽粗疏,醫之過也”。其次,喻昌還指出要“慎重用藥”。他在闡述《內經》思想中指出“凡用藥太過不及,皆非適中,而不及尚可加治,太過則病去藥存,為害更烈,醫之過也”“必量病輕重大小而制其方也”,藥“有毒無毒,所治為主,適大小為制也”。再次,他強調要“謹慎為方”“凡用方,不分君臣佐使,頭緒紛雜,率意妄施,藥與病迥不相當,醫之罪也”。他要求醫家要熟諳醫理。他說治傷寒病要“審陽盛陰虛之律”。總之,喻昌在《醫門法律》一書中特別提倡醫家要“敬”“慎”“嚴”“怵”“惕”反對“鹵莽”“粗疏”“妄”等不負責任的做法。最后,喻昌還指出,做到“敬慎”就要一心一意,刻苦鉆研醫理,只有在正確認知的前提下,才能避免犯更多的錯誤。
3.2精
在《醫門法律》一書中,喻昌特別推崇精益求精的醫學精神,而對“師心傲物”“擇焉不精”的“恃聰明者”持批判的態度。他認為技術精湛可以避免“以人身命為嘗試”的危險行為的頻繁發生。醫學是一門救人的技術,醫家必須要謙虛好學,不恥下問,有精益求精的境界追求。面對不斷變化的事物或不斷出現的新的疾病,醫家必須更加勤奮學習,追求更高更好的醫療技術,才能提高解除病人疾苦的能力。喻昌本人也是這樣嚴格要求自己的,他的嚴謹治學,刻苦鉆研醫理的學風受到了當時很多人的欽佩。
對于“精”這一醫德規范,喻昌在《醫門法律》一書中首先強調了“精”的功能:即醫家在精確的診斷和治療之下才可以不“輕病重治,重病輕治,顛倒誤人”。其次,喻昌還引用先哲格言說道:“醫之為道,非精不能明其理,非博不能至其約”。最后,他還進一步指出了到達“精”的途徑或方法:即研讀醫學經典。他認為:與儒者“非四書無以通義理之精微,非《易》無以知陰陽之消長”一樣,在醫學中“非《素問》無以識病,非《本草》無以識藥,非《脈經》無從診候而知寒熱虛實之癥”,“后學必須會群書之長,參所見而施治之”,他主張學習經典,萃取精華,并根據實際醫學實踐逐漸形成精確的醫學認知,提高醫學技藝[2]77-78。
3.3誠
喻昌在《醫門法律·自序》中通過對“淺”“偽”“圓滑”的否定而凸顯了“誠”這一道德規范的重要性。首先,他認為病家以身命托付于醫者,然而有些醫者不僅膚淺無知,不懂醫理胡亂救治,還有的更用醫藥來斂取錢財,這些都是不“誠”的表現。這樣不僅傷害病家,對自身也沒有好處。他還用佛教的因果報應警戒庸醫們,如他在《明絡脈之法》一節中說道:“凡治病不明臟腑經絡,開口動手便錯。不學無術,急于求售,醫之過也。甚有文過飾非,欺人欺天,甘與下鬼同趣者,此宵人之尤,不足罪也”。其次,在《醫門法律》這一文本中,還可以找到與“誠”特別接近的說法即“篤”。喻昌說“醫,仁術也,仁人君子,必篤于情”。“篤”字在新華字典里的解釋為“忠實,一心一意”。意思是做事情要專一誠懇,不投機取巧,不自欺欺人。喻昌指出,在對待病人時要“篤于情”即對病人要有慈愛之心,深厚之情。這樣才能盡心盡力為病人著想并獲得病人的充分信任。這樣做不僅能建立起和諧的醫患關系,更能在這種相互信任、相互協作的醫患關系中實現對疾病的有效治愈。再次,“誠”不僅表現為“不欺人”,更表現為“不自欺”。喻昌本人在具體的生活中就親身實踐著“誠”。他在論《中寒門》一文中說到,他為了深刻研究傷寒病,“數十載寤寐誠求”,最后終于有所心得。最后,筆者認為喻昌提出的“誠”的規范其實涵括了“慎”和“精”這兩個規范。不慎、不精都是不誠的表現。不慎表現了對患者生命的不誠,不精表現了對病家和自身醫術的不誠。“慎”“精”“誠”是相統一的整體。
3.4求真
喻昌醫德思想的最大特點在于他的那種敢于大膽懷疑、求真務實、實事求是的治學態度,這也是他思想中最具有現代醫學精神的一點。喻昌看到了當時社會“心之不明,術之不明,習以為套,牢籠病者”的不良風氣,并且敢于針砭時弊,并結合自身的臨床經驗提出了自己獨到的見解。《醫門法律》就是作者在求真求是的思想指導下而完成的。在該書中,作者力求能夠準確地論證各種病因病機,又針對醫者在臨床中可能會犯的錯誤提出了警戒,并在最后還附錄了自己結合醫學經驗獲得的有效的藥方。此外,喻昌無論是要求醫者求慎、求精、求誠、求辯證都是為了求真、求實。換言之,誠實慎重的醫學態度,精益求精的境界追求本身就是求真務實的表現。
“重規范”和“以律戒醫”是喻昌醫德思想的重要特征[4],喻昌的這一思想具有重要的意義:其實現了醫德思想的傳統與現代的統一,醫家自律與他律的統一以及德性倫理與規范倫理的統一。
4.1傳統與現代的統一
喻昌的醫德思想是在繼承清代以前傳統醫德思想的基礎上并結合所處時代的實際而形成的。他關于“慎”“精”“誠”的醫德要求或規范就借鑒和融合了儒家《中庸》“誠”的思想和儒醫孫思邈的“大醫精誠”的醫學倫理思想。而他那種求真務實的科學精神則是在清代考據學實證思想以及西方科學求真務實的實驗科學精神等時代精神的熏陶下而產生的。這種求是態度在一定程度上確實更新和提升了當時中國人的科學素養,并成為清代乃至今天仍然推崇的科學精神。在這個意義上講,喻昌對醫德規范的探索與實踐可以認為實現了醫德思想的傳統與現代的統一。
4.2醫家自律與他律的統一
喻昌的《醫門法律》是中國醫德史上第一部論述醫德規范的著作,對中國醫學倫理學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它也標志著中國醫德開始出現這樣一種轉變:即從以往主要依靠醫家的自我修養的自律轉變為運用具體的規范法則來約束行為主體的他律。喻昌在《醫門法律》中提出的“慎”“精”“求真”等醫德規范以及他提出的“以律戒醫”的思想正是這種轉變的現實范例。
4.3德性倫理與規范倫理的統一
喻昌對醫德規范的探索與實踐不僅豐富和更新了中國傳統醫德還使得德性倫理與規范倫理實現了統一[5]。明清以前,中國醫德思想多以美德倫理為主,主張醫家自覺地提高醫德修養,以德修身,以德行醫,尤其是在理學影響下的宋元醫德更加側重依靠道德主體的自覺。明清時期,啟蒙思想產生以及西方思想的傳入都深刻影響了人們的思想,傳統的醫學思想受到了沖擊和質疑,新的倫理思想更加側重于應用法律或規范來約束人們的行動,喻昌的思想就是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產生的。在這個意義上可以看到喻昌“重規范”的醫德思想實現了德性倫理與規范倫理的有機結合。
[1]何兆雄.中國醫德史[M].上海:上海醫科大學出版社,1988:200-201.
[2]喻昌.醫門法律[M].張星平,黃剛.點校.北京:人民軍醫出版社,2007:1.
[3]孫思邈.備急千金要方[M].北京:中醫古籍出版社.1997:2.
[4]龍奉璽.《喻昌醫學三書》學術思想研究[D].北京:北京中醫藥大學,2009.
[5]潘新麗.中國傳統醫德思想研究[D].天津:南開大學,2010.
〔編輯商丹〕
Discussion on Yu Chang′s Medical Moral Thoughts Characterized by Highlighting the Criterion Based on "Medical Laws"
LIZhanli,ZHAOQun
(DepartmentofHumanitiesandSocialScience,ChinaMedicalUniversity,Shenyang110122,China,E-mail: 1261618049@qq.com)
Yu Chang,a famous doctor in Qing dynasty,puts a high value on criterion, which is the most important characteristic in his medical moral thoughts.Based on the traditional medical moral, Yu Chang quoted Buddha into medicine and further expounded the medical moral criterion (restrain the doctors by laws) referring to Buddhist commandment.This article analyzed the detailed medical moral criterion and requirements of "carefulness", "perfection", "honesty"and "pursuing the truth"that mentioned in Medical Laws.Furthermore, it pointed out the essential features and significance of Yu Chang′s medical moral thoughts.
"Medical Laws";Restrain the Doctors by Laws; Medical Moral Thoughts
,E-mail:zhaoqun119@sina.com
R-052
A
1001-8565(2016)04-0559-03
2016-04-27〕
2016-07-28〕
doi:10.12026/j.issn.1001-8565.2016.04.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