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園
那些年,我們一起尊敬的老師
○田 園

此刻的我心潮澎湃,飽含著感恩的心情,莊重地說出我最尊敬的老師的名字——劉興權,這是一個樸素的名字,卻珍藏在很多人的記憶中。
他是我唯一沒有稱呼姓氏的老師。我在電腦里設置的密碼提示答案或者“預留信息驗證”時都是這個名字。明天已成今天,一生已經過去一半,而那些珍貴的日子,在我的想念中變得越來越清晰了。“要認真地度過一生,做個有力量的人”——幾個漂亮的楷體字端坐在我最喜愛的日記本扉頁上,這是老師在我小學畢業時送給我的。
30年前,與30歲的老師相遇在小學校園里。在一個8歲的孩子眼里,老師是丑的,頭發很服帖地倒向一側,大眼睛,大鼻子,偏瘦,個子很高。他是我小學二年級到六年級的班主任,教我們數學和語文,偶爾也會代幾節美術和音樂課,教得很出色,且多才多藝。我在人生之初就能遇到這樣的良師,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幸運,記得那時的土坯教室,舊的桌椅,雨后泥濘的操場和大冷天聚在一起“擠香油”的同學們;記得老師寫在黑板上的漂亮的粉筆字和當時我們反復跟著他朗讀的稚嫩的童聲;記得那年,我因為患了甲型肝炎休學一個月,老師不怕被傳染,每天去給我補課;記得那年,老師帶我們幾個同學去勸說一個學生家長,讓輟學的同學重返校園……
老師是我們學校的教學骨干,他的教學進度總是比別班快,所有的課都講完了再領我們復習兩遍,期末考試還遠未到來。于是他教我們背唐詩,是課本里沒有的。很多詩句被我們背得滾瓜爛熟。它們潛伏在我的腦海里,揮之不去。不管過了多少年,只要有一個情景觸碰,它們就會應聲而起,滾滾而來。他的課生動有趣,有種心領神會的親切。有次美術課,我們看到進來的是老師,以為改成語文課。當他宣布讓大家準備蠟筆和圖畫本的當兒,黑板上已經出現了小白兔和大白菜的輪廓,一番講解之后再刷刷刷幾下就上了顏色,頓時就活靈活現地在我們眼前晃動著。簡直太神奇了,我們都看呆了。
我生性膽小,害怕生人。今生唯一的一次登臺演出是老師命令的,不去不行。盡管是小合唱,但終生難忘。排練很辛苦,但啞的卻是老師的嗓子。我是領唱,只有五個字,老師卻教了我無數遍,從發音、面部表情、手臂揮舞的高度——“哎~山笑水笑……”然后眾人接唱“人歌歡,福州處處慶元旦……”就是那一聲拖著長音的過渡的“哎~”的歌唱和呼喊以及慢慢揚起的手臂,在我生命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它讓我學會勇敢,讓我在此后的生活中就像快車疾馳在高速公路上,輕車熟路,彪悍又平衡。這也都是老師給我的。
那些年,我活得勝券在握,活得理直氣壯。我特別喜歡組詞和造句,喜歡做難度很深的附加題,遙遙領先的好成績使我對所有的課本產生了狂熱。老師帶我去參加鄉里、縣里、市里的各種競賽,最好的成績是作文比賽在省里拿了二等獎。一次次令人驚訝的漂亮答卷使我得到很多贊美,于是我飄飄然了。我今生受到的最嚴厲的批評也是得自于他。那次語文課,我拿出新積攢的糖紙旁若無人地擺弄著,他的批評很簡短,卻有著某種使人無地自容的威力,把我內心的得意全都打翻了,也可能是我太在意他的話了,把他的批評擴大了數倍。
大學畢業那年,我重返母校,新建的校舍寬敞明亮,很多老師都下海經商了。我的老師看上去還是那樣年輕,好像十幾年的光陰一點也沒流走。他依然平靜、從容、孜孜不倦地教書育人,并不眼紅人家發了財,仍一如往日,內心的澄明與清朗,令人敬畏。他曾是我們那里兩輩人的老師,受人尊敬。如今,老師早已退休,隨兒女去了大城市安享晚年,而我做著我喜愛的工作,像老師希望的那樣,內心強大,腳步堅實。我的筆是單薄的,無法簡單向世人說出我的感動及老師帶給我的無上恩寵。
抬頭看向窗外,已是桃李滿樹,我最敬愛的老師,遠在千里之外的您看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