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愛的人不會背叛
——簡評奧茲《地下室里的黑豹》

○張曉玲

會愛的人不會背叛
——簡評奧茲《地下室里的黑豹》

○張曉玲

阿摩司·奧茲的作品，往往有極為細膩的文字肌理。因其特殊的人生經歷（母親在他十二歲時自殺），奧茲有著強烈的被背叛與被遺棄的人生體驗。而這本《地下室里的黑豹》，探討的就是其中的一個問題：背叛。

作品的背景設在1947年夏天，也是英國托管巴勒斯坦的最后階段，次年，以色列就會如《圣經》上預言的一般建國。在這段時間里，英國士兵、猶太人地下組織和阿拉伯民族主義者都處在躁動不安的情緒之中，宵禁、爆炸、搜查、逮捕，以及各種帶有強烈斗爭意味的詞語，包括“叛徒”“背信棄義”“鮮血”“鬼子”等等，無可避免地出現在了兒童的生活范圍之內，影響著，甚至是“引領”著他們的成長。

書中的主角普羅菲十二歲，他生長在一個普通的家庭，他的父親是一家小出版社的校對和助理編輯，母親在慈善學校里當老師。然而那個家庭又不普通，他父母事實上又是抗英地下組織成員，在普羅菲半真半假的夢境中，他們在半夜宵禁時分打開家門，接納一位位受傷的抗英士兵，或在書架上藏起一個屬于秘密組織的違禁品。而普羅菲自己，也和兩個伙伴成立了一個名叫“霍姆”（希伯來語“自由還是死亡”的縮寫）的組織。他們在墻上寫標語，收集釘子去扎英國人的輪胎，還計劃著去造一個秘密火箭，瞄準白金漢宮。

十二歲是一個危險的年歲，外部世界已經無可避免地滲入和影響著他們的思想，然而他們思想中的一部分仍然停留在童年。這個時期的孩子，總是游走在現實與幻想之間。幻想中的英雄主義將男孩們熱情地擁抱在它的懷里，即便是游戲，他們也嚴肅對待。

當故事的主角與以色列人的敵人——英國軍人做了朋友，他立刻被孤立，被嚴厲地指控為“叛徒”。

英國軍人名叫鄧洛普。男孩普羅菲在某一夜宵禁之后仍滯留在街上，被鄧洛普發現。這個英國警察用完全從書上學來的蹩腳希伯來語和男孩對話之后，送男孩回家。他的手像棉花一樣放在男孩的肩上，沒有絲毫惡意。他笨拙地、好脾氣地向男孩提出學習希伯來語的請求。而男孩鬼使神差地答應了他。奧茲對男孩渴望友誼的心理進行了極為傳神的描寫：“我為什么像個假人一樣，站在澤弗奈亞大街和阿摩司大街的拐角，等著他，好像他是一個健忘的大叔……”但男孩的理智告訴他，這是一個敵人。于是他又這樣說服自己：“我會巧妙地從他那里攫取極其重要的機密信息……”就這樣，他答應軍士再次與他見面。也就這樣，男孩普羅菲成了“叛徒”。他在不愿意背叛新的友誼的同時，也經歷了舊的友誼的離開。

二十歲的雅德娜是普羅菲的暗戀和偷窺的對象，在普羅菲的父母有事離開的那個晚上，她主動要求過來陪普羅菲。而事實上，她不過是想借地方和戀人私會。普羅菲在反鎖上的房間里聽著外面的動靜，一直以為雅德娜和他的父母一樣，收留了一個地下組織的傷員。這一段描寫得既隱晦又有趣，而普羅菲則在雅德娜被揭穿之后驕傲而憤懣地想：“除了解放故鄉、地下工作和英國人之外，世上當然還有其他的秘密。”這是他經歷了他人的背叛之后的感受。

整本書一直都在講各種各樣的背叛。普羅菲對“霍姆”組織的背叛，吉鴻先生對自己太太的背叛，雅德娜對普羅菲的背叛……然而，正如普羅菲的母親在開篇第一章就低調地為自己的兒子辯護的那樣：“會愛的人不會背叛。”透過這些所謂的“背叛”，我們看到的是愛。在第22章，作者又重申了這個觀點：“沒有愛怎么會有背叛呢？”所謂背叛，是因為普羅菲對英國人鄧洛普產生了超越民族的愛，他僅僅因為鄧洛普的善良、溫柔、笨拙而喜歡他，信任他。就像他喜歡雅德娜一樣，是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