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市河東區人民檢察院課題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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職務犯罪偵查中電子數據應用情況分析
●天津市河東區人民檢察院課題組*/文
內容摘要:隨著信息網絡技術的發展,職務犯罪手段智能化、隱形化現象突出,電子數據成為發現、證明犯罪的重要線索和證據。從委托調取、分析利用以及人財物配置等角度來看,電子數據在職務犯罪偵查中的應用情況不甚理想。由于對電子數據的認知度較低、制度機制滯后、培訓不到位、軟硬件設施投入不足等原因,導致對立法呼應不夠、內部需求不足、偵查活動與技術應用“兩張皮”等諸多問題。檢察機關應樹立大數據思維,增強電子數據應用意識,轉變偵查模式,配強技術設備并規范取證程序。
關鍵詞:職務犯罪偵查電子數據實證分析大數據
*天津市河東區人民檢察院[300171]
課題組成員:婁忠,天津市河東區人民檢察院副檢察長;刁飛騰,天津市河東區人民檢察院反瀆職侵權局助理檢察員;陶濤,天津市河東區人民檢察院反瀆職侵權局助理檢察員;張金龍,天津市河東區人民檢察院反貪污賄賂局助理檢察員;楊晨,天津市河東區人民檢察院檢察技術科助理工程師。
本文為國家檢察官學院2015年科研基金資助項目“職務犯罪偵查中電子數據應用實證分析”(GJY2015C13)的階段性成果。
隨著計算機的普及和信息網絡技術的發達,特別是近年來電子商務、電子科技的迅猛發展,越來越多的貿易、商務、交流往來通過網絡進行。職務犯罪也更多地通過計算機和互聯網實現,犯罪手段趨向多樣化、虛擬化和隱形化,電子數據成為發現、證明犯罪的重要線索和證據。在此背景和條件下,我國2012年修訂的《刑事訴訟法》第48條第2款將“視聽資料”和“電子數據”共同列為第八種獨立的證據類型,電子數據走上了立法舞臺。雖然在職務犯罪偵查實踐中不乏依靠電子數據成功偵破的案例,但電子數據在職務犯罪偵查中的整體應用情況不甚理想,面臨著諸多問題和挑戰。下文將結合T市H區人民檢察院的情況具體分析。
(一)偵查部門委托調取分析電子數據情況
根據搜集、調閱的數據顯示,自2012年以來,除偵辦規格較高的職務犯罪外,偵查部門委托技術部門調取、交換分析電子數據的案件數,與實際查辦的職務犯罪案件數存在明顯反差。2012至2015年9月,T市H區人民檢察院職務犯罪偵查部門共查辦職務犯罪案件92件,大案、要案、窩案、串案占年均查辦案件數的比例在30%左右,涉及快遞物流、信息通訊、建筑規劃、財會、電子商務等領域,而偵查部門在初查、立案偵查階段委托技術部門調取電子數據、交換分析電子數據的件數卻始終在個位數徘徊,平均每年只有1件,甚至有的年份還出現了零記錄。
(二)偵查部門利用電子數據獲取案件線索和查辦案件情況
2012年1月至2015年9月,T市H區人民檢察院共受理職務犯罪案件線索178件、查辦案件92件。其中利用電子數據獲取線索的案件為0件,成功利用電子數據查辦案件2件。相比之下,H省N市兩級檢察院共受理職務犯罪案件線索337件、查辦案件504件,其中利用電子數據獲取線索的案件為4件,成功利用電子數據查辦案件7件;G省L市兩級檢察院共受理職務犯罪案件線索288件、查辦案件397件,其中利用電子數據獲取線索的案件為2件,成功利用電子數據查辦案件5件。[1]可見,地方各級人民檢察院利用電子數據獲取的案件線索數和查辦的案件數,只占非常小的比例。
(三)具備專門調取分析電子數據業務素質的人員情況
從全國角度看,2014年經層層選拔,最高人民檢察院從各省級檢察院推選的149人中評選出全國檢察機關電子數據取證業務標兵10名、全國檢察機關電子數據取證業務能手20名,涉及上海、山東、天津等24個省市檢察院。2014年最高人民檢察院組織了八期電子數據勘驗取證培訓班和一期專題提高班,培訓檢察技術人員900人左右。較前幾年,具備專門調取分析電子數據業務素質與資格的人員數量實現了集聚性增長,但相對3000多個基層檢察院和大量辦案任務而言,仍是杯水車薪。
(四)調取分析電子數據的設施配備情況
雖然各省級檢察院和部分地市級檢察院按照最高人民檢察院的要求,建立了條件和規格不等的電子數據實驗室,但覆蓋有限,無法實現有效共享。特別是對保密工作要求較為嚴格的職務犯罪偵查工作而言,共享和數據的交換、往來和傳輸也意味著風險的增加。同時,將先進的電子數據取證與分析設備直接裝備偵查部門的做法,對于全國大多數基層檢察院而言仍處于空白狀態,只有極少數基層院初步具備運用先進設備或手段調取分析電子數據的能力,其余檢察院仍依靠傳統的復制方式轉化為電子數據而不是直接提取電子數據作為證據使用。以計財裝備相對較好的Q省檢察系統為例,其在調取分析電子數據方面也只是處于試點階段,沒有完全向基層檢察院推廣。根據調查情況,該省17個地市級檢察院中只有7個檢察院建立了電子數據實驗室,130個基層檢察院中只有10個檢察院建立了電子數據實驗室,而且其實際效能也有待司法實踐檢驗。
(一)存在的問題
第一,檢察機關對立法的呼應不足,存在“上熱下冷”、流于形式等現象,缺乏與立法相承接的具有可操作性的流程和規則。即便一些地方檢察院制定出臺了相應的規則和操作流程,但因其未能切實關照職務犯罪偵查部門的實際需求,有“應景”之嫌。
第二,技術與偵查的協作機制不健全,“兩張皮”現象突出。檢察機關采取技術偵查措施需交其他機關執行,而電子數據的調取、分析、鑒定、勘驗等具體工作需技術部門完成,容易造成二者的脫節。同時,大多數檢察技術人員缺乏協助偵查人員辦案的經歷,實踐運用和經驗積累少,而偵查人員缺乏應有的技術素養,兩者無法進行實際有效的密切協作。
第三,缺乏有效的人財物支持。一方面,由于對專業技術人才的儲備與培養僅局限于技術部門,過于單一,導致偵查部門工作人員無法像調取其他證據一樣,獨立完成電子數據的調取與分析工作。而技術部門由于人數有限,從事電子數據調查取證工作的專業技術人員匱乏,再加上現有技術人員的專業能力有限,很難滿足偵查部門調取分析電子數據工作的實際需要。以Q省為例。該省共有149個檢察院,如果各檢察院偵查部門均要求配備具有專業電子數據取證素能的工作人員的話,那么對Q省而言,即便擁有40名具備最高人民檢察院頒發的電子數據取證標配資格的人員,[2]也難達到向偵查部門配備調取分析電子數據專業工作人員的條件。另一方面,辦案數量最多、對電子數據調取分析需求量最大的基層檢察院,缺乏調取分析電子數據所必要的先進技術手段和設施。以T市為例,全市只有市檢察院設備門類比較齊全,涵蓋了手機、電腦等多種類型檢材,而大多數基層檢察院尚處于空白,只有為數不多的基層院采購了一兩套設備。偵查部門初查、立案偵查工作難度大,特別是財會、電子商務、速遞物流、現代金融等領域所發生的新形態職務犯罪,單靠傳統偵查方式和手段顯然無法應對,不僅工作量大增,而且極有可能因電子數據的缺失導致無法形成完整的證據鏈,使偵查工作陷入僵局。
第四,偵查部門內部需求不足。比如,T市H區2014年查辦的24件貪污賄賂案件中,涉及調取分析電子數據的案件就高達19件,但委托技術部門調取分析的案件數卻只有1件。這里面固然有保密、技術設備限制等客觀因素,但更主要的還是辦案單位內部動力與需求不足,電子數據在案件中的重要性及其與傳統證據相比的優越性沒有得到較好的體現,職務犯罪偵查人員對電子數據調取分析工作仍抱可有可無的態度。
(二)原因分析
第一,對電子數據的認知度較低。主要表現有兩個方面:一是對電子數據界定不清。技術人員和偵查人員對電子數據的認知理解過于機械,往往認為那些被提取出來獨立作為案件證據使用的電子數據信息才是電子數據。但從查辦職務犯罪的角度講,電子數據是建構性概念,凡是有利于查辦犯罪的電子數據信息都可以被定義為電子數據。二是對電子數據在查辦職務犯罪中的重要性和地位估計不足,大部分辦案人員因電子數據過于繁瑣,不如傳統證據那樣易于調取,還沒有形成利用電子數據辦案的習慣。但實際上,電子數據的調取分析并沒有想象的那樣麻煩,“在搜索框里輸入幾個詞,點擊一下鼠標,幾秒鐘之內一系列相匹配的信息就能被提取出來了,而且以整齊的列表格式呈現在你面前。”[3]
第二,培訓工作不到位。從全國范圍看,各級檢察機關的培訓仍然局限于技術部門,主要是最高人民檢察院舉辦的技術培訓、技術業務競賽,沒有將與電子數據應用相關的知識和技能通過培訓模擬實驗推向所有檢察業務部門,特別是迫切需要具備提取分析電子數據技能的職務犯罪偵查部門,相關技能與知識的培訓工作至今沒有提上日程。
第三,基礎性技術手段和設施投入不足。以經濟條件較好的某直轄市檢察院為例,其與電子數據相關的配套設備也主要集中在電子數據實驗室,軟硬件也相對比較齊全,涵蓋工作站、磁盤克隆、手機檢測、恢復檢測、分析軟件等四大類,但對于大多數基層檢察院而言則沒有如此好的設備條件。該市只有一兩個基層院主動采購了部分電子數據取證設備,技術強檢仍任重而道遠。
第四,制度機制建設滯后。調查數據顯示,新刑訴法實施后,除了最高人民檢察院出臺的《檢察機關電子數據云平臺使用管理辦法》、《人民檢察院電子證據工作細則》以及各級檢察機關配合制定操作實施規則外,與電子數據實際應用相關的具有可操作性的工作機制,特別是涉及偵查部門與技術部門進行協作或由偵查部門單獨調取分析電子數據的規則幾乎為零,因此亟需建立電子數據取證專業人員條件、配置標準、資質要求及其申報辦法等工作機制。這種規則制度的缺失,導致實踐中電子數據調取分析應用存在很大的隨意性和不規范性。T市H區檢察院在查辦一起貪污賄賂案件時,偵查人員為了證實謀利環節,需要調取一家私營企業的電子財務信息。但是,由于辦案人員操作失當,導致所調取的電子數據出現紕漏,對辦案進程造成極大影響。
第五,數據平臺和外部環境搭建乏力。依托云計算和大數據庫,既有的強大的系統數據集成分析能力,還沒能及時轉換為提升檢察機關查辦職務犯罪的能力,預知、預判和預警以及拓展辦案空間的作用沒有得到切實發揮。在數據情報采集、分析方面,檢察機關雖然已初步建立起系統內的電子數據云平臺,但還沒有像香港廉政公署那樣搭建起高度共享的數據網絡平臺,通過專門的內設機構專門負責收集個人和單位貪污賄賂、瀆職侵權線索資料,并將計算機系統與警方、工商、運輸管理、物流等部門聯網,供查詢使用。[4]
第一,樹立大數據思維,增強電子數據應用意識。鑒于檢察機關職務犯罪偵查部門人員年齡結構和知識素能的差異,應側重以點帶面、以個體促整體,鼓勵偵查人員自覺樹立大數據思維,增強運用電子數據的意識,逐步掌握電子數據發生、存儲和檢索的模式,學會提取、分析、保存電子數據,同時組織偵查人員探討應用電子數據偵查的典型案例,學用結合、學以致用,增強偵查人員應用電子數據的主動性和有效性。
第二,構建“以信息引導偵查”的職務犯罪偵查模式。這不僅契合時代發展的需要,也是對傳統偵查模式的優化與完善。積極構建職務犯罪偵查信息共享數據平臺,輔以傳統偵查辦案經驗和方法,嘗試“用數據化的方式來全面描述一個人”,[5]以解決自偵案件缺乏全方位信息情報的問題。改變重視口供而習慣性忽視其他證據的弊病,切實發揮電子數據信息在案件偵辦過程中的分析、預測與引領作用。
第三,加強相關人員的技術水平與培訓力度。由于專業知識、工作職能和分工的不同,對技術部門和職務犯罪偵查部門工作人員的要求,特別是參與、參加辦案人員的要求也應有所側重。筆者認為,比較妥帖的辦法是,由最高人民檢察院和各省級院定期組辦由職務犯罪偵查部門和檢察技術部門業務骨干共同參加的聯合培訓,既讓技術部門熟悉案件偵辦思路,又讓職務犯罪偵查部門掌握的電子數據常規處理方法。
第四,完善取證規則,明確取證程序。由最高人民檢察院和各省級院牽頭,在積極總結司法實踐經驗和廣泛聽取意見的基礎上,修改完善電子數據勘驗規則,細化電子數據調取程序,明確調取電子數據的主體、調取與流轉流程等。
第五,加強技術設備和基礎設施建設。電子數據證據的提取不僅僅需要專門人員和程序,更需要專門設備。但由于電子數據取證設備較為昂貴,而且使用頻率并不高,如果每個檢察院都建立自己的電子數據實驗室,無疑是相當大的浪費。筆者建議,由最高人民檢察院及省級院牽頭,根據職務犯罪偵查辦案實際,有計劃地在各省市建設若干電子實驗室和電子數據處理與指揮中心,實現跨地區共享,統一協調和處理職務犯罪偵查過程中所遇到的電子數據搜集提取、整理分析以及證據固化等工作。
注釋:
[1]雖然選取調查對象數量不多,但有很強的代表性:一是被調查對象綜合辦案數量和規模可觀;二是職務犯罪偵查部門的人員及軟硬件配置相對較好。
[2]從全國范圍看,該省檢察系統擁有具備最高人民檢察院頒發的電子數據取證標配資格的人員數量已明顯超出其他省市。
[3][英]維克托·邁爾—舍恩伯格:《刪除:大數據取舍之道》,袁杰譯,浙江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95頁。
[4]張文博等:《論信息引導職務犯罪偵查機制的構建》,《法制與社會》2013年5月。
[5]http://news.jcrb.com/jxsw/201412/t20141202_ 1455121.html,最后訪問日期:2016-0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