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評法國檢察機關的內設機構與辦案模式

·但萍/文

簡評法國檢察機關的內設機構與辦案模式

·但萍*/文

由于歷史傳統及政治文化原因，法國檢察制度自成體系且獨具特色。檢察機關內部組織機構適應自身國情，有著較為完善的系統運行機制。在檢察機關職權方面，法國檢察官擔當著指揮偵查、支持公訴、刑罰執行等方面的權力。

法國檢察機關內部機構辦案模式

2016年，筆者在法國巴黎蓬圖瓦茲（Pontoise）地區司法機關實習，有幸參與了法國司法機關的辦案過程，對法國檢察機關的內設機構與辦案模式有了較為直觀的了解。

一、法國檢察機關的設置與內部組織機構

在法國，檢察官歷來被視為與法官具有同質性的司法官，擁有與法官相同的“司法一體性”，又由于檢察官在法庭上總是站著發言，因而人們習慣稱檢察官為“站席法官”，而稱法官為“坐席法官”。

（一）檢察機關的設置

在法國普通法院系統中，檢察機關只設在最高法院、上訴法院和大審法院。在普通行政法院系統中，嚴格來講并沒有設立檢察機關，而是由政府特派員履行檢察機關的職責。在專門行政法院中情況更為復雜，審計法院和財政與預算紀律法院中設有類似駐普通司法法院的檢察機關，而行業協會的紀律懲戒法院等另外一些專門行政法院中，檢察機關職責由政府特派員行使。

（二）檢察機關的內部組織機構

法國檢察機關自身沒有中央行政機構。檢察長間有國家“檢察長會議”這樣一個組織，但這并非職能性機構，而只是個會議形式。國家刑事政策掌握在司法部長手里。更確切地說，是司法部下屬機構“刑事案件和特赦廳”確保這些檢察機關之間最低程度的聯系。例如通知處在國家不同地方的幾位檢察官對同一銀行搶劫集團進行調查。這樣也能確保刑事政策適用上的一致性和連貫性，明確調查和起訴的重點。

檢察機關是個等級十分鮮明的機構。不論是否是基于司法部長的指令，上訴法院檢察長都可以向共和國檢察官發出正式指令。這些指令也可以明確地涉及特定案件。共和國檢察官可以向其機構內的司法官發出指令。并且，法律賦予了共和國檢察官將其所有權力授權給予其助理行使。雖然這只是內部分工，但事實上檢察官可以接手其助理的案件并自己提起訴訟。對外界來說，檢察機關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原則上，一個案件具體是由檢察機關的哪個檢察官處理，并無實質意義。實踐中，對于是否允許不同的檢察官繼續訴訟，意見可能會有差異。

檢察機關權力的行使基本是基于地域管轄。在國家層面上，幾乎沒有集中化。只有在恐怖犯罪行為的調查和起訴方面，具有國家級的專業化——駐巴黎大審法院檢察院負責恐怖行為的調查和起訴。但其所涉及的不是排他性的權力，而是并行性的。換言之，案件首先要由地域上被授權的檢察官轉交給巴黎大審法院檢察院的特別部門。

在法國，對經濟案件的處理，正在向專業化的方向發展，但缺乏國家層次上的專業化。目前法國已經有40多個專門法院或法庭，設有專門處理經濟案件的檢察官辦公室。目前還設立了4個“經濟和財政中心”。這些特別機構由檢察機關司法官和專業的預審法官構成，集中調查和起訴經濟犯罪。此外，檢察機關的部門化也在加強。即便規模較小的檢察院也設立了若干部門。但由于這些檢察院的規模和所處理的案件差別很大，部門上的分類標準很難確定。規模較大的檢察院，如巴黎和南特檢察院，設有專門處理一定區域的輕罪和中等程度罪行的地區聯系部門和專業化部門。

（三）司法助理

在法國，檢察官和法官都有司法助理的協助。所謂的司法助理（assistants de justice），是協助檢察官和法官工作，為其提供各種支持，包括管理文獻和判決書、準備判決書和接待訴訟雙方當事人。擔任司法助理的人不盡相同，但一般都是鄰近畢業的本科生或研究生。該工作僅僅是兼職，每月最多工作80個小時。司法助理的職能和專業助理相區別，專業助理是為經濟和財政中心工作，由法國財政部、國家銀行或其他政府部門提供經濟專家，以協助檢察官和預審法官處理復雜的經濟類案件。

1999年，為了以替代措施處理刑事罪行，法國還專門設立了檢察官代表。檢察官代表雖然名稱和檢察官有些相似，但其職位并不是由司法官或代表檢察官的人員擔任，在執行替代措施方面發揮作用，享有一定程度的權力。檢察官代表可以是退休的警察、司法官、教師或社會工作者。大部分檢察官代表都由檢察機關直接進行培訓。一部分檢察官代表完全在青少年犯罪領域從事服務。

二、法國檢察官在刑事訴訟中的職權

與我國檢察機關不同的是，法國的檢察機關設立在法院中。但這并不意味著法國沒有設立獨立的檢察機構，也不意味著檢察系統依附于法院審判系統。事實上，各級法院均采用二元首腦型的行政管理體制：總檢察長是法院內各檢察官的行政首腦，而法院院長則是法院內各法官的總負責人。檢察系統獨立于法院系統，檢察官獨立于法官，并在刑事訴訟中享有廣泛的權力。

（一）指揮偵查

法國大革命后，開始在刑事訴訟中奉行“檢警一體化”的偵查構造。檢察官成為偵查程序的主導者和指揮者。通過偵訴職能的一體化以及檢警關系的緊密化，檢察官可有效實現偵查、起訴、上訴等訴訟行為的銜接和協調。主要體現在以下方面：

1.匯集犯罪信息，確立調查機構。檢察官是其管轄區域內犯罪信息的掌控者，在接獲相關的犯罪信息后，可自由選擇負責案件調查的機構，或要求若干機構同時進行調查，并負責協調各調查機構之間的調查行為及信息交流，以實現證據信息的匯總。檢察官或代理檢察官還有權在任何時候將調查工作由一個機構轉交給另一個機構。

2.在現行重罪或現行輕罪案件中的預審權。所謂現行犯案件，指犯罪行為正在發生或剛剛發生隨即被當場發現的刑事案件。例如犯罪嫌疑人在犯罪行為實施過程中或在實施后的一小段時間內隨即被公眾發現并抓獲；或者偵查機關在犯罪現場發現贓物可證明犯罪嫌疑人參與犯罪等。一旦發生前述現行重罪或現行輕罪，司法警察應立即報告檢察官。檢察官可親臨犯罪現場進行偵查，也可委派司法警官進行偵查。檢察官還可下令采取搜查和扣押措施、現場扣留相關人員、拘留犯罪嫌疑人和提供簡單信息的證人以及發布拘傳令要求涉嫌參與犯罪的個人接受調查。

（二）裁量起訴與程序選擇

在裁量起訴方面，法國在公訴啟動機制上適用起訴便宜主義，檢察官具有較大的裁量權。自上個世紀80年代以來，法國刑事訴訟程序因冗長拖沓、效率低下而頗受理論界和實務界的詬病。但公訴替代程序在近20余年來取得了長足的發展，如強制治療令、刑事和解（1993年）、支付損害賠償金（1994年）、庭前認罪答辯程序（2004年）等。另一方面，立法者也著力構建一定的制約機制，以防止檢察官權力濫用。

程序選擇權是指在提起公訴后，檢察官有權決定適用速決程序（包括立即出庭程序、筆錄傳喚程序、自愿出庭程序等）或直接傳喚程序，但重罪案件除外。賦予檢察官程序選擇權也是基于提高訴訟效率的考量。在司法實踐中，檢察官往往更傾向于規避相對繁瑣的預審程序，以加速訴訟進程并減輕檢察官的負擔。

（三）支持公訴

公訴程序一旦啟動，則檢察官將作為原告在庭審的各個階段出庭支持公訴。但檢察官又不同于一般的訴訟當事人。作為社會公共利益的代言人，檢察官享有比一般當事人更為廣泛的權力。例如檢察官可在訴訟程序的任何階段要求查閱案卷資料、提交書面或口頭的訴訟請求。此外，檢察官還可對所有司法判決提起上訴。

庭審中，檢察官必須親自或指派一名代理檢察官出庭支持公訴。檢察官所陳述的內容包括事實要點、被告人格、所建議適用的主刑及附加刑以及據以定罪量刑的正當依據。檢察官在庭審中可自由發言。判決作出后，檢察官如若不服，可在10天內提起上訴。但即便上訴期限已過或者檢察官認為沒必要提起上訴，總檢察長依然可在2個月內決定提起上訴。但總檢察長對上訴法院輕罪庭所作出的判決只能提起撤銷之訴，上訴事由僅限于純法律事由。總檢察長應將撤銷之訴的訴狀提交至駐最高法院總檢察長。駐最高法院的總檢察長則負責在最高法院刑事庭審理案件（主要是撤銷審之訴）時出庭支持公訴。

（四）刑罰執行

判決生效后，檢察官還負有監督刑罰執行的重任。檢察官負責其管轄區內違警法院、輕罪法院、青少年法院以及管轄區內重罪法院所宣布量刑的執行。總檢察長負責上訴法院及管轄區內重罪法院所宣布量刑的執行。因此，檢察官和警察、憲兵隊、獄政部門、刑罰執行法官、國家司法犯罪紀錄局、國庫主計官、國家事務局等長期保持緊密聯系。

三、法國檢察機關的辦案模式

法國檢察機關是附設在法院系統中的，按照法院的級別分為若干等級，分別為駐最高法院檢察機關、駐上訴法院檢察機關、駐大審法院檢察機關。但是檢察機關的所有人員均隸屬于政府，更確切地說是司法部，因此檢察機關和法院是獨立的，檢察官行使檢察職權時并不受法官的干涉。

法國檢察機關行使的是檢察一體化原則。司法警官、檢察官、檢察長是上命下從的關系。司法部行使對最高法院總檢察長和上訴法院檢察長的領導權，2位檢察長定期向司法部長匯報重要案件。根據法國《刑事訴訟法》第37條、38條規定，檢察長對上訴法院轄區內的所有檢察官都有支配權，檢察長指揮監督司法警官和司法警察。

例如上訴法院檢察機關的構成，是由1名檢察長，若干名檢察官和助理檢察官組成的，檢察官和助理檢察官主要工作是代表起訴，檢察長的主要工作是行使行政職權。最高法院的總檢察長對上訴法院的檢察長不行使任何領導權，直屬司法部長領導。根據法國《刑事訴訟法》第36條“司法部長有權就其知悉的違法情況向檢察長揭露，可通過書面的形式指示檢察長接受案件”。這表明，司法部長作出的指示必須是書面的，且歸入訴訟案卷。2004年3月9日，法國《刑事訴訟法》改革，制定“使司法適應犯罪發展的法律（又稱貝爾本第二號法律）”。根據該法規定，司法部長有權發出有關公訴的一般性指示，但對于個案，司法部長只能要求檢察機關提起公訴，而不得要求檢察機關放棄公訴。檢察機關的獨立性進一步得到加強。

上訴法院檢察長不僅行使對上訴法院檢察機關人員的領導權，而且領導大審法院檢察長。大審法院的檢察長每月向上訴法院檢察長匯報工作。大審法院的檢察長不僅領導本檢察機關的人員，而且領導違警罪法院檢察機關的人員。檢察機關的所有人員都可以看作是根據檢察長的委托履行職務，均應向他們的上級匯報情況。檢察員不得違抗檢察長的指示。

傳統上對檢察機關的等級隸屬性有兩種限制：第一種限制關乎檢察機關領導特有的權力。在刑事領域，檢察機關的領導可以進行公訴而不需要什么指示，即便與其上級的指示有悖，這一行為總是保持有效性，法院應當認可。當檢察機關的檢察長不服從接到的指示時，上級不能取而代之，也不得停止下級檢察機關已經啟動的公訴。但是，司法部長可以將獲悉的違反刑事法律的犯罪行為告知檢察長，命令檢察長進行或指派下級檢察官進行追訴，也可以命令檢察長向有管轄權的法院提出由司法部長確認的適當的起訴意見書。第二種限制是由一句諺語明示的原則，“書面有限制，言論任自由”。檢察官僅在他們的書面結論中遵循服從的規則。但他們可以在庭審中口頭展開他們的論據，甚至可以支持與其書面結論相悖的意見。

每個檢察官在訴訟過程中完成的行為都是以檢察機關整體名義完成的行為，因此，檢察人員在同一案件相繼的庭審中可以有效地互相替代，訴訟的不同行為也可以由不同的檢察官實施。這與法官有很大的不同，因為在整個訴訟延續過程中，法庭應當自始至終由相同的法官組成。法國檢察機關還需要執行司法部下達的具有普遍意義的任務，從相當寬泛的角度監督法律和法令的遵守情況。檢察機關某種程度上已經成了司法部的地方代表。

為了確保辦案質量，法國對檢察人員的監督制度也比較完善，這種監督分為內部監督和外部監督。內部監督主要來自檢察長和司法部長，檢察長通過對檢察官日常辦案進行監督，司法部長通過對檢察長發布書面指令進行監督。外部監督主要來自法官。法官的審判權是獨立的，通過預審、庭審等程序對檢察官的辦案行為進行監督，同時為了防止司法腐敗，法國《刑事訴訟法》規定檢察長在同一法院任職不得超過7年。

四、小結

在法國檢察制度中，也存在檢警關系沖突、檢察機關因負荷過重而導致履行權力不到位等問題。但在實踐中，法國檢察機關有較強的自我矯正能力，改革阻力較小、延展空間較大，并可及時調整適應現實需要。

筆者認為，我國在司法改革推進過程中，也可借鑒法國檢察機關的有益經驗，拓寬思路，構建更靈活、更科學的運作機制。例如檢察機關的內設機構可以按照實際需求適時進行調整，辦案模式可結合實際情況進行嘗試和探索。這對公正行使法律監督權、有效避免司法腐敗和強化檢察機關司法公信力，有著重要的促進作用。

*重慶市北碚區人民檢察院公訴科科長，中法兩國“50名檢察官”項目學員［4007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