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反腐如養(yǎng)豬

王俊良

把反腐跟養(yǎng)豬摻和在一起，是乾隆皇帝與和珅的一大發(fā)明。具體講，就是明知某官員貪腐卻不查處，單等其貪腐累積到一定程度，再籍沒其財產，入乾隆的小金庫內務府廣儲司。這個過程，制度職能由監(jiān)督變監(jiān)視，懲戒變斂財，結果也只就是越反越腐。

何以會越反越腐？原因在“一個人說了算”的皇權專制體制，皇權體制的反腐，前提永遠圍繞著有利于皇權穩(wěn)定打轉轉。這種情況下，“頂層設計”者在遏制權力實施過程中，面對防止腐敗這一現實，推行的是“花錢買安全”的“議罪銀”制度。操作中，就是對有貪腐行為的官員，先用錢來“議”一下贖罪價格，達成監(jiān)督與被監(jiān)督者都能接受的共識。監(jiān)督部門表面上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實則跟養(yǎng)豬一樣，把涉貪官員從小貪型“瘦豬”培養(yǎng)成大貪型“肥豬”，再交監(jiān)督部門“宰”掉！反腐如是，由“雷聲大，雨點小”始，陷“越反越腐”泥沼終。

然而，歷史地看，乾隆反腐敗，也不是只做樣子給人看，恰恰是有清一代，歷朝中決心最大、執(zhí)法最嚴、被懲處高官最多：僅查處總督、巡撫這類封疆大吏，就有30多起，20多名省部級高官被繩之以法。根本來講，乾隆朝的官場腐敗，呈現出前朝不曾有的“大案多、要案多、窩案多”的特點。概因官員明白，專制皇權體制是金字塔型的運行機制，乾隆皇帝站在金字塔的最上層，國事“一切決于上”，和珅站在乾隆之下，掌管吏部決定封疆大吏以及每一位官員的命運。“州縣之畏督撫，過于畏皇法”，對下一級官員來講，上一級官員就相當于“皇帝”。因此，官員們一級一級地想盡一切辦法向上送禮邀寵、固寵便成常態(tài)；金錢、美女便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權力尋租也便像瘟疫一樣浸潤著社會肌體的每一個角落。

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王亶望“甘肅捐監(jiān)冒賑案”，乾隆處置涉案人員毫不姑息，陜甘總督勒爾謹被賜自盡，布政使王亶望、蘭州知府蔣全迪斬首示眾，接任布政使王廷贊處以絞刑，共計處死大小官員47名，被革職下獄的82人，免死流放充軍46名，縣、州、道、府、布政使、督撫被勒令攤賠42萬兩白銀。

讓乾隆皇帝大跌眼鏡的是，代表朝廷執(zhí)行查抄王亶望家產的浙江巡撫陳輝祖，竟然把王亶望貪墨的金子“偷梁換柱”成銀子，所貪墨的大批珠寶也不翼而飛。事實面前，乾隆皇帝終于明白：宰“肥豬”式的反腐終非長久之計，“議罪銀”制度也不過“飲鴆止渴”而已！

乾隆四十七年（1782年），甘肅“捐鑒冒賑案”剛告一段落，山東巡撫“國泰貪污案”便接踵而至。這一次，乾隆反貪的態(tài)度，與一年前相比，有了明顯變化。他對辦案人員下諭“嚴切查究倉庫虧空之事，只要逐一對比印冊盤查，自能水落石出；而索賄行其罪可從輕處理。”經查山東各州府虧空庫銀計200萬兩！對貪腐20萬兩的山東巡撫國泰，知情不報的布政使于易簡賜獄中自盡。180萬兩的虧空庫銀，按《大清律》貪銀1000兩問斬監(jiān)候律例，將有上萬名官吏涉案貪腐，乾隆卻統統按下，均免于律例追究。

至此，乾隆反腐的態(tài)度，在王亶望案與國泰案后有了明顯變化。在乾隆看來，反腐于皇權穩(wěn)定是手段不是目的。換句話說，為了皇權穩(wěn)定，可以容忍官員的腐敗。“議罪銀”、宰“肥豬”反腐手段的分寸拿捏，一切都受制于乾隆的態(tài)度。然而，乾隆怎會明白，僅有態(tài)度無制度支撐的反腐，風生水起與銷聲匿跡的結局，都逃不脫越反越腐的厄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