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兆民
一
當今有兩個演藝圈,一個在劇場,另一個在官場。官場的表演更精湛,演員的陣容更龐大。在劇場里,演員扮演的角色五花八門,帝王將相、匹夫匹婦、孤老婊子、販夫走卒……但在官場上,所有演員只扮演一種角色——義薄云天的清官。在劇場演出特別精彩了,有人上臺獻花;在官場的演出特別精彩了,有人給送烏紗帽。劇場里的演員大都有露陰癖,陳谷子爛芝麻的往事、偷雞摸狗養漢子的糗事,你不提,他們自己還要寫本書出來顯擺顯擺,因為這些都是賣點;官場上的人則對自己的隱私諱莫如深,直到他落馬了才知道他家產過億、黃金萬兩,還養著一群二奶。在劇場演出,演員謝幕后就成了常人;在官場演出,演員謝幕后有時就成了犯人。自古“舞臺小天地,天地大舞臺”,于今見之。
二
毛澤東說世界上怕就怕“認真”二字,我以為,其實還有“較真”。因為“認真”是對自己的約束,是槍口對準自己,比如斗私批修,比如“靈魂深處鬧革命”,比如“做永不生銹的螺絲釘”,比如在生活會上做自我批評。“較真”則是對外界的質疑和抗爭,槍口是對外的,比如經歷過“文革”的人們對其的質疑,當今的人們對社會不公現象和官員腐敗的質疑和抗爭等等。世界上沒有永遠正確的個人和組織,也沒有百美具臻的制度,所以在很多情形下,只要一較真,人性的假、惡、丑和制度的漏洞就會原形畢露。
三
道德滑坡是個悖論。既然是滑坡,那么最高點在哪里?最低點又在哪里?竊以為,如果跟“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的時代比較,中華民族道德跌落的最低點應該是在“文革”時期。彼時,夫妻反目,父子操戈,落井下石,見風使舵,打砸搶燒殺,人性完全淹沒在了獸性之中。盡管當時為數不少的人紛紛甘愿做千里馬、老黃牛、螺絲釘……但那算不上道德高尚,特別是在出于恐懼時。因為所謂道德,應當是指人類對自己行為的自主選擇,千里馬、老黃牛、螺絲釘等等無法談道德。現在盡管不少人表現得非常自私,甚至墮落,但畢竟都意識到了自己是人,不再是畜生和工具,可以追求個人利益最大化——只是追求的路徑錯了。所以現在不是道德滑坡,而應該是道德爬坡;因為起點太低,所以亂象百出。
四
在專制制度里,“以吏為師”是亙古不變的規律,不管統治階級苦心孤詣地樹立多少個道德典型,大眾的目光最終還是會不約而同地聚焦在官吏身上。靠胡蘿卜加大棒強制推行一些虛假的典型,收獲不到忠誠,只能收獲欺騙。西漢人張釋之說:下之化上,疾于影響。意思是說官吏的作為、偏愛,向大眾傳播的速度比光和電還快。如今進入新時代,同樣講究“為政之德若風”,所以我們要正民風必須先正官風。倘若官場里蠅營狗茍,老虎亂竄,卻要求群眾道德高尚、誠實守信,別說從青少年抓起,就是從胎兒抓起,也不過是緣木求魚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