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潔瓊
國際知識產權制度的當今發展及其對我國的影響
李潔瓊
當今世界知識產權制度是一個以《TRIPS協定》為基礎、由多邊協議、諸邊和地區性協議、以及雙邊協議組成的多層次復雜體系。多邊框架下的國際知識產權制度協調陷入僵局,諸邊、區域性和雙邊協議大量出現,世界知識產權制度呈現明顯的區域主義發展趨勢。內容上,一方面,主要發達國家在世界范圍內不斷輸出高標準知識產權保護條款;另一方面,知識產權對發展的作用日益受到重視。面對國際知識產權制度發展的新特點,在國際層面上,我國要主動參與國際知識產權規則的制定權競爭。利用《TRIPS協定》中的彈性條款捍衛本國利益。堅持平等互惠和共同發展的原則,致力于制定平衡的國際知識產權規則。國內層面上,根據我國國情,逐步、適當、分領域地提高知識產權保護水平,以適應國內發展和國際競爭的需要。堅持可持續發展之路,致力于建設知識產權保護與公共利益相平衡的知識產權制度。
國際知識產權制度 區域主義 “超TRIPS”條款 發展主題
當今知識經濟時代下,知識產權制度對于我國建設創新型國家、提升國際競爭力具有戰略意義。目前我國正在進行產業結構升級,一批高新技術進入收獲期,我國企業“走出去”的步伐也不斷加快。經過三十多年的發展和積累,我國知識產權制度從被動適應到主動調整,目前已經進入戰略機遇期。同時,伴隨著國際政治經濟秩序的發展變化,世界知識產權制度也出現新的發展趨勢,我國知識產權制度的發展面臨著機遇和挑戰。本文旨在考察當前國際知識產權制度的最新發展趨勢,并探討其對我國的影響以及我國應采取的對策。
(一)《TRIPS協定》仍是世界知識產權制度的基礎
作為“20世紀最重要的知識產權協定”aSee Peter Drahos & John Braithwaite, Intellectual Property, Corporate Strategy, Globalisation: Trips in Context, 20 Wis. Int’l L.J. 451, 451 (2002).,《TRIPS協定》仍舊是最主要的國際多邊知識產權協議,近年來多邊框架下的國際知識產權制度協調并無多大進展。新的世界性多邊知識產權協議難以產生,這根源于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之間截然不同的利益訴求。一方面,由于《TRIPS協定》并未滿足發展中國家的發展需求,在WTO及WIPO等多邊知識產權框架內,發展中國家推動發展議程成為主要議題,知識產權與公共健康、教育、遺傳資源保護、傳統藝術文化保護等的矛盾越來越得到重視;另一方面,《TRIPS協定》也不能滿足發達國家進一步提高知識產權保護標準的需求,但由于發展中國家的強烈抵制,發達國家在多邊框架內難以推行高標準知識產權條款,主要發達國家轉而尋求在諸邊、地區性和雙邊協議中建立“超TRIPS”知識產權規則。bSee generally Susan K.Sell, TRIPS Was Never Enough: Vertical Forum Shifting, FTAs, ACTA and TPP, 18 J. Intell. Prop. L.447(2011).
(二)世界知識產權制度呈現多層次發展局面
世界知識產權制度呈現多邊協議、諸邊和地區性協議、以及雙邊協議多層次發展的局面,其中區域主義特點日益突出。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以來,貿易保護主義抬頭,世界經濟全球化進程遭受挫折,多邊國際貿易秩序越來越被區域經濟一體化所代替。c參見佟家棟:《發達國家試圖繼續主導世界經濟 經濟全球化遭遇區域一體化》,載《人民日報》2015年8月23日,第6 版。發達國家試圖通過區域性經濟安排,建立有利于自己的新的全球經濟秩序,以維持其在技術上的比較優勢。與此相對應,世界知識產權制度也呈現出區域化發展趨勢?!斗醇倜百Q易協定》(ACTA)、《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歐盟知識產權單一市場建設、《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亞太自由貿易區(FTAAP)、《跨大西洋貿易與投資伙伴協議》(TTIP)、以及“一帶一路”國家知識產權領域的合作等都體現出知識產權規則形成的區域化特點。21世紀的國際知識產權規則將會是在《TRIPS協定》的基礎上、通過多邊談判框架之外的眾多地區性和雙邊協議來形成。大量出現的諸邊、地區性及雙邊協議引發各界對國際知識產權制度碎片化傾向的擔憂,dSee generally Eyal Benvenisti & George W. Downs, The Empire’s New Clothes: Political Economy and the Fragmentation of International Law, 60 Stan. L. Rev. 595, 596-631 (2007); H. Grosse Ruse-Khan, Introducing the Principles for Intellectual Property Provisions in Bilateral and Regional Agreements, IIC (2013) 44, p.873.這會帶來權利錯綜密集、訴求互相矛盾、爭議不斷產生、新的不確定性增加等一系列問題。eSee Rochelle C. Dreyfuss, Intellectual Property Lawmaking, Global Governance, and Emerging Economies, in Ruth L. Okediji & Margo A. Bagley (eds.),Patent Law in Global Perspective,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4, p.55.
(三)發達國家進一步推高知識產權保護水平
在內容上,發達國家主導的諸邊、地區性及雙邊貿易投資協議中出現大量“超TRIPS”知識產權條款,這顯示出發達國家進一步追求高水平知識產權保護的趨勢。在主要發達國家的推動下,《TRIPS協定》之后的國際知識產權制度一直朝著加強知識產權保護的方向發展。目前在諸邊、地區性以及雙邊協議中,知識產權條款的內容越來越廣泛和具體,保護標準和執法力度都大幅增加。發達國家一方面在權利人的保護方面輸出本國標準,另一方面卻又限制例外條款和限制條款的適用。被稱為“第二次圈地運動”fSee James Boyle, The Second Enclosure Movement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Public Domain, 66 Law & Contemp. Probs. 33, 37 (2003).的知識產權擴張引發各種爭議和質疑。對醫藥產品的強保護導致發展中國家的公共健康利益難以得到保障,其結果背離《多哈宣言》的人權保護精神。gSee generally Burcu Kilic, Defending the Spirit of the DOHA Declaration in Free Trade Agreements: Trans-Pacif c Partnership and Access to Affordable Medicines, 12 Loy. U. Chi. Int’l L. Rev. 23 (2014).不斷增強的著作權及相關權利導致公有領域被不斷侵蝕,言論自由和公眾獲取信息的權利受到限制?!巴顿Y者與國家爭端解決機制(ISDS)”開始被引入知識產權領域,東道國的相關法律政策受到投資者及他國的干涉,其國家利益和公共利益的保障能力受到制約。hSee generally Cynthia M. Ho, Sovereignty under Siege: Corporate Challenges to Domestic Intellectual Property Decisions, 30 Berkeley Tech. L.J. 213 (2015).
(四)多邊框架下“發展主題”受到重視
多邊框架下,發展主題越來越受到重視,知識產權與其他權利之間的平衡成為國際知識產權制度的重要內容。片面追求高標準知識產權保護可能與涉及公共健康、環境保護、生物多樣性、食品安全、公眾獲取知識的權利以及人權的國際法律制度產生沖突,并有可能阻礙創新和發展。因此,在WTO及WIPO等多邊框架下,發展中國家致力于推動“發展議程”,充分利用國際知識產權規則中的彈性條款和限制性條款來平衡權利人利益與社會公共利益。iSee generally Peter K. Yu,A Tale of Two Development Agendas, 35 Ohio N.U. L. Rev. 465 (2009).這改變了多邊國際知識產權制度的政策導向,消費者權利、第三人利益,以及包括科研、教育和獲取知識的權利等在內的社會公眾利益都成為國際知識產權制度中的重要內容。jJerome H. Reichman, Intellectual Property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Will the Developing Countries Lead or Follow, 46 Hous. L. Rev. 1115, 1172 (2009).可以認為,若不將發展主題充分納入知識產權談判,今后將無法達成任何知識產權國際多邊協議。kEdward Kwakwa, Ref ections on“Development”,“Developing Countries”and the“Progressive Development”of International Trade and Intellectual Property Law, 40 Denv. J. Int’l L. & Pol’y 221, 236 (2012).由此,當今世界知識產權制度呈現出“多元化”發展趨勢。lSee generally Paul Schiff Berman, A Pluralist Approach to International Law, 32 Yale J. Int’l L. 301 (2007).一方面,參與主體出現多元化趨勢,政府、非政府組織、政府間組織、地區性組織等都參與到國際知識產權規則的形成過程中來;另一方面,在內容方面,不再局限于知識產權本身,而是擴展到諸多與知識產權產生交叉的領域,融入了許多新的概念和內容。
(一)避免成為新規則的被動接受者,主動參與國際知識產權規則的制定權競爭
當今世界知識產權制度發展的區域主義特點日益明顯,未來知識產權規則的地區性協調以及諸邊、雙邊協議將成為國際知識產權制度發展的主要方式。這一過程實質上是各國家和地區在經濟秩序規則制定權上的競爭。mSee Peter K. Yu, Sinic Trade Agreements,44 U.C. Davis L. Rev. 953, 1018-1127 (2011).地區性、諸邊及雙邊知識產權協議能夠為參加國在與第三國的談判中或者在多邊國際談判中增加談判籌碼,并且有可能通過吸收更多的參加國而發展成為多邊協議。我國應避免成為新規則的被動接受者,主動參與到國際知識產權規則的制定權競爭中去。我國作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和國際貿易總額第一大國,參與包括知識產權規則在內的全球經濟規則制定,也是不可推卸的責任。一方面,我國應當積極參與WTO以及WIPO等多邊框架下的知識產權協調,并利用《TRIPS協定》中的彈性條款保持我國知識產權政策的空間;另一方面,我國應積極推進地區性及雙邊知識產權協調,以抵消主要發達國家推動高標準知識產權規則可能帶來的不利影響。尤其要加快中日韓自貿協定、RCEP、FTAAP等的談判進程和“一帶一路”經濟帶的知識產權制度安排。
(二)適當、分領域提高知識產權保護水平,建設可持續發展的知識產權制度
當前美歐日等主要發達國家通過多邊框架之外的機制力推“超TRIPS”知識產權條款,這將對我國產生重要影響。一方面,即使我國并非成員國,我國企業以及我國的對外貿易和投資也會間接受到影響;另一方面,在《TRIPS協定》的國民待遇和最惠國待遇原則下,“超TRIPS”條款可能逐漸得到推廣,從而使我國在國際知識產權談判中承受到更大壓力。事實上,某些存在于ACTA、TPP及各種雙邊協議中的“超TRIPS”條款內容也開始出現在我國簽署的雙邊貿易協定中。n例如,《中國—瑞士自由貿易協定》(2013年)第11.11條;《中國—韓國自由貿易協定》(2015年)第12.1條、第 12.12 條、第15.8條、第15.9條;《中國—澳大利亞自由貿易協定》(2015年)第9章第1條、第10條。但與TPP等主要發達國家主導的知識產權規則不同,我國簽署的雙邊貿易協議中,上述條款的內容更加具有彈性,并且允許締約方設置例外。這是我國積極發揮主動性、致力于建設平衡的國際經濟秩序的體現。在面對外界壓力的同時,調整知識產權政策、逐步提高知識產權保護水平亦成為我國發展的內在要求。隨著產業升級的推進,我國工業化水平即將邁上一個新臺階,知識產品的數量和質量將大幅提高。根據亞洲開發銀行《2015年亞洲經濟一體化》報告,2014年,我國在亞洲高端科技產品出口中所占份額已遠超日本,位居亞洲第一。oAsian Economic Integration Report 2015, Asian Development Bank, Dec. 8, 2015, p.15.同時,隨著“走出去”戰略的實施,我國對外投資大幅增長,并且這些投資大多集中在高科技產業領域。隨著科技和經濟的發展,一個國家在國際知識產權制度上的立場也會發生變化。pRochelle C. Dreyfuss, Intellectual Property Lawmaking, Global Governance, and Emerging Economies, in Ruth L. Okediji & Margo A. Bagley (eds.),Patent Law in Global Perspective,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4, p.84.根據國家不同發展階段的不同發展需求對本國知識產權政策作出選擇也是西方國家普遍的做法(吳漢東:《國際變革大勢與中國發展大局中的知識產權制度》,載《法學研究》2009年第2期,第9頁)。因此,根據我國的具體國情和現實需求,適當、逐步和分領域地提高知識產權保護水平成為我國創新型國家建設的應有之義。目前在我國知識產權侵權仍較為嚴重的現實情況下,要加快知識產權執法體系建設,尤其要打擊目前成多發趨勢的各種網絡侵權行為。推動遺傳資源、傳統知識和民間文藝保護事業的發展,特別是要探索中醫藥知識產權保護的有效方式。q參見鄭成思:《國際知識產權保護和我國面臨的挑戰》,載《法制與社會發展》2006年第6期,第10頁以后。同時要積極探索新技術發展帶來的知識產權保護新問題。
在這一過程中必須重視兩個問題:第一,我國知識產權政策的調整必須符合我國的發展階段和具體國情,采取逐步、適當、分領域的方式提高知識產權保護水平。是否能夠促進國內科技文化的創新以及是否有助于本國在國際競爭中占據有利地位是制定和檢驗知識產權政策的標準。首先,我國要逐步、適當地提高知識產權保護標準,要符合我國經濟和科技發展的步伐。其次,對知識產權政策的調整要注重對具體領域和產業的影響,根據不同產業的具體情況采取適當區別對待的態度。一方面,不同產業對知識產權保護的依賴程度有所不同,不同科技領域內權利激勵機制的作用方式也呈現區別。r參見渋谷達紀:「醫薬特許の期間回復問題」ジュリスト834號(1985)66-73頁;Dan L. Burk & Mark A. Lemley, The Patent Crisis and How the Courts Can Solve It,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2009.另一方面,我國在互聯網+、通信、高鐵、核能、航空航天等領域快速發展的同時,農業、醫藥等產業距離西方發達國家仍有很大差距。因此,我國的知識產權政策應當在不同行業內有所區別、靈活運用,這個過程可以適當發揮法院的司法能動作用。s孔祥俊著:《知識產權保護的新思維——知識產權司法前沿問題》,中國法制出版社2013年版,第300頁以后。事實上,美國在制藥、文娛等優勢產業領域內不斷加強知識產權保護的同時,極力弱化對其不占優勢的地理標志的保護。再次,要注意保留適當的政策空間以便根據具體情況作出適時調整。尤其是在簽署高標準知識產權條款時應充分評估其對本國政策法律的影響。
第二,我國要建立知識產權與公共利益相平衡的、可持續發展的知識產權制度。知識產權制度不是一個封閉的制度,而應該是一個與經濟、社會、環境、人權等公共利益相結合的平衡的制度。tH. Grosse Ruse-Khan,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in International Intellectual Property Law – New Approaches from EU Economic Partnership Agreements, ICTSD’s Programme on IPRs and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Issue Paper No. 29, Sep. 2010, p.3.正如有學者指出,“在經濟和社會意義上的有效性和在獲得民主支持的可靠性上,任何知識產權制度都在很大程度上需要尋找權利人利益(尋求最大限度的保護)和一般公眾利益(獲取知識和創意產品)之間傳說中的‘微妙平衡’”。uBernt Hugenholtz, Is Harmonization a Good Thing? The Case of the Copyright Acquis, in Ansgar Ohly & Justine Pila (eds.),The Europeanization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Law: Towards a European Legal Methodology,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3, p.66.近年的諸邊、地區性以及雙邊協議出現片面強調知識產權保護的傾向,主要發達國家一直試圖將其高保護標準輸出到其他國家,卻忽略各個國家的具體國情和現實需求,這也導致在國際層面上缺乏對公共利益的關注。vRuth L. Okediji, Public Welfare and the International Patent System,in Ruth L. Okediji & Margo A. Bagley (eds.),Patent Law in Global Perspective,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4, p.7.在WTO及WIPO等多邊談判框架下,發展議題成為知識產權談判的焦點。為適應各國的不同國情和發展需求、實現與其他國際法制度的協調、解決世界普遍面臨的難題,未來國際知識產權制度的協調和發展必須考慮知識產權保護與公共利益之間的平衡。wSee Ruth L. Okediji, Legal Innovation in International Intellectual Property Relations: Revisiting Twenty-One Years of the Trips Agreement, 36 U. Pa. J. Int’l L. 191, 195 (2014).至少在相對應的平衡性機制缺位的情況下,“超TRIPS”知識產權條款不應得到擴散。xJoseph Straus, The Impact of the New World Order on Economic Development: The Role of the 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s System, 6 J. Marshall Rev. Intell. Prop. L.1, 16 (2006).
國內知識產權制度在保障權利的同時也要為創新形成一定的競爭性環境。平衡的知識產權規則不僅有利于保護社會公眾利益,也有助于形成新的商業模式、促進新技術和新產業的興起,從而直接貢獻于社會經濟的發展。yKrista L. Cox, The Intellectual Property Chapter of the Trans-Pacif c Partnership Agreement and Investment in Developing Nations, 35 U. Pa.J. Int’l L. 1045, 1059 (2014).根據對專利保護范圍的經濟學分析,在避免普遍性挫傷先驅者創新積極性的前提下,專利法應當營造一個對改良發明更有利的競爭性環境,而不能一味地由先驅企業控制市場。zRobert P. Merges & Richard R. Nelson, On the Complex Economics of Patent Scope, 90 Colum. L. Rev. 839, 843-844 (1990).著作權領域內,“合理使用”產業近年來得到很大發展——其商業模式并不依賴于知識產權保護,而是利用了諸如“合理使用”等知識產權保護的限制和例外規定。@7See Thomas Rogers & Andrew Szamosszegi, Fair Use in the U.S. Economy: Economic Contribution of Industries Relying on Fair Use, CCIA, 2011.過于強調知識產品的壟斷,長久來看則將影響一個國家的持續創新能力。事實上,西方發達國家所實行的知識產權高標準保護政策也出現了不可持續的缺點,權利的過于密集和過度保護對后續研發和創新形成阻礙,尤其是使得具有創新能力的中小企業難以生存。@8Jerome H. Reichman,Intellectual Property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Will the Developing Countries Lead or Follow, 46 Hous. L. Rev. 1115, 1120 (2009).我國人口眾多、地區及行業發展不均衡、總體科技水平距主要發達國家仍有差距@9參見袁立科等:《我國技術總體處于怎樣的水平——關于國內外技術競爭的調研報告》,載《光明日報》2015年5月8日,第5版。等現實國情也決定了我國知識產權制度必須均衡發展、堅持可持續發展道路。正如有學者指出,21世紀的知識產權制度必須致力于尋求公共利益與私權之間新的平衡,二者的失衡正是20世紀后半期導致世界知識產權制度出現各種問題的原因。#0#0 Jerome H. Reichman, Intellectual Property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Will the Developing Countries Lead or Follow, 46 Hous. L. Rev. 1115, 1183 (2009).#1 See Peter K. Yu, Intellectual Property and Asian Values,16 Marq. Intell. Prop. L. Rev. 329, 377 (2012); Sujitha Subramanian, The Changing Dynamics of the Global Intellectual Property Legal Order: Emergence of a ‘Network Agenda’, 64 Int’l & Comp. L.Q. 103,113 (2015).我國在2010年多哈貿易回合談判中明確反對發達國家在多邊談判機制之外通過諸邊協議的方式推行超TRIPS知識產權保護標準(TRIPS Council, Minutes of Meeting paragraphs. 248-263, IP/C/M/63, Oct. 4, 2010).#2 由于其封閉性和閉門密談的談判方式,ACTA和TPP被學者稱為蹩腳的“鄉村俱樂部”(Sean M. Flynn et al., The U.S. Proposal for an Intellectual Property Chapter in the Trans-Pacif c Partnership Agreement, 28 Am. U. Int’l L. Rev. 105, 201 (2012); Peter Yu, ACTA and Its Complex Politics,2011 WIPO J. 1, 2).#3 J. Janewa Oseitutu, Value Divergence in Global Intellectual Property Law, 87 Ind. L.J. 1639, 1665(2012).我國要避免西方國家已經走過的“權利至上”的老路,堅持權利與義務相平衡、權利保護與公共利益相協調之路。在保護權利的同時,致力于知識產品的推廣應用和傳播,保障知識信息的獲取權,營造一個創新良性循環的環境。
(三)堅持包容開放和合作共贏的原則,致力于建設平衡的國際知識產權制度
隨著我國經濟和科技實力的增強,未來我國的對外知識產權政策面臨著一個選擇——在世界范圍內,我們是走歐美國家的老路,最大限度地要求他國推行高水平知識產權保護,還是采取更加包容開放的態度,允許各國根據本國國情采取不同的知識產權政策。目前我國與廣大發展中國家之間的貿易投資關系越發緊密,如何與這些國家進行知識產權規則的協調是一個重要問題。
正如有研究指出,我國目前并沒有支持“超TRIPS”知識產權制度的內在需求和動力。#1#0 Jerome H. Reichman, Intellectual Property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Will the Developing Countries Lead or Follow, 46 Hous. L. Rev. 1115, 1183 (2009).#1 See Peter K. Yu, Intellectual Property and Asian Values,16 Marq. Intell. Prop. L. Rev. 329, 377 (2012); Sujitha Subramanian, The Changing Dynamics of the Global Intellectual Property Legal Order: Emergence of a ‘Network Agenda’, 64 Int’l & Comp. L.Q. 103,113 (2015).我國在2010年多哈貿易回合談判中明確反對發達國家在多邊談判機制之外通過諸邊協議的方式推行超TRIPS知識產權保護標準(TRIPS Council, Minutes of Meeting paragraphs. 248-263, IP/C/M/63, Oct. 4, 2010).#2 由于其封閉性和閉門密談的談判方式,ACTA和TPP被學者稱為蹩腳的“鄉村俱樂部”(Sean M. Flynn et al., The U.S. Proposal for an Intellectual Property Chapter in the Trans-Pacif c Partnership Agreement, 28 Am. U. Int’l L. Rev. 105, 201 (2012); Peter Yu, ACTA and Its Complex Politics,2011 WIPO J. 1, 2).#3 J. Janewa Oseitutu, Value Divergence in Global Intellectual Property Law, 87 Ind. L.J. 1639, 1665(2012).在國際知識產權規則的制定過程中,我國應堅持開放和包容的原則,避免類似于ACTA、TPP的“鄉村俱樂部”#2#0 Jerome H. Reichman, Intellectual Property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Will the Developing Countries Lead or Follow, 46 Hous. L. Rev. 1115, 1183 (2009).#1 See Peter K. Yu, Intellectual Property and Asian Values,16 Marq. Intell. Prop. L. Rev. 329, 377 (2012); Sujitha Subramanian, The Changing Dynamics of the Global Intellectual Property Legal Order: Emergence of a ‘Network Agenda’, 64 Int’l & Comp. L.Q. 103,113 (2015).我國在2010年多哈貿易回合談判中明確反對發達國家在多邊談判機制之外通過諸邊協議的方式推行超TRIPS知識產權保護標準(TRIPS Council, Minutes of Meeting paragraphs. 248-263, IP/C/M/63, Oct. 4, 2010).#2 由于其封閉性和閉門密談的談判方式,ACTA和TPP被學者稱為蹩腳的“鄉村俱樂部”(Sean M. Flynn et al., The U.S. Proposal for an Intellectual Property Chapter in the Trans-Pacif c Partnership Agreement, 28 Am. U. Int’l L. Rev. 105, 201 (2012); Peter Yu, ACTA and Its Complex Politics,2011 WIPO J. 1, 2).#3 J. Janewa Oseitutu, Value Divergence in Global Intellectual Property Law, 87 Ind. L.J. 1639, 1665(2012).式協議。西方國家一直采取“堵”的策略,不顧各國的發展需求在世界范圍內力推高標準知識產權規則,我國應當采取與之不同的“疏”的策略,注重知識產權對發展的作用,堅持以《TRIPS協定》為基礎,允許各國在達到最低保護標準的基礎上根據本國國情采取不同的知識產權政策。我國一直強調在與他國的經濟關系中要互惠合作、共同發展。只有遵循合作共贏原則,才有可能建成一個平衡的國際知識產權制度。#3#0 Jerome H. Reichman, Intellectual Property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Will the Developing Countries Lead or Follow, 46 Hous. L. Rev. 1115, 1183 (2009).#1 See Peter K. Yu, Intellectual Property and Asian Values,16 Marq. Intell. Prop. L. Rev. 329, 377 (2012); Sujitha Subramanian, The Changing Dynamics of the Global Intellectual Property Legal Order: Emergence of a ‘Network Agenda’, 64 Int’l & Comp. L.Q. 103,113 (2015).我國在2010年多哈貿易回合談判中明確反對發達國家在多邊談判機制之外通過諸邊協議的方式推行超TRIPS知識產權保護標準(TRIPS Council, Minutes of Meeting paragraphs. 248-263, IP/C/M/63, Oct. 4, 2010).#2 由于其封閉性和閉門密談的談判方式,ACTA和TPP被學者稱為蹩腳的“鄉村俱樂部”(Sean M. Flynn et al., The U.S. Proposal for an Intellectual Property Chapter in the Trans-Pacif c Partnership Agreement, 28 Am. U. Int’l L. Rev. 105, 201 (2012); Peter Yu, ACTA and Its Complex Politics,2011 WIPO J. 1, 2).#3 J. Janewa Oseitutu, Value Divergence in Global Intellectual Property Law, 87 Ind. L.J. 1639, 1665(2012).事實上,通過我國已經簽訂的地區及雙邊經貿協議可以看出,我國更加偏好彈性規則和通過對話、合作解決問題,我國并未試圖向其他發展中國家輸出本國法律規則,這與歐美國家有著根本的不同。#4#4 Peter K. Yu, Sinic Trade Agreements,44 U.C. Davis L. Rev. 953, 1010 (2011).#5 Laurence R. Helfer, Toward a Human Rights Framework for Intellectual Property, 40 U.C. Davis L. Rev. 971, 973 (2007).另外,知識產權政策需要以產業的發展需求為標準和導向,但一個國家產業的發展卻不僅歸功于知識產權的保護。我國擁有世界上門類最齊全的工業體系、龐大的工程師數量、豐富的勞動力資源以及廣闊的市場,規模化、成本低、效率高的產業鏈優勢將是我國淘汰競爭者的主要因素,知識產權保護只是其中的一個方面。
當今世界知識產權制度是一個以《TRIPS協定》為基礎、由多邊協議、諸邊和地區性協議、以及雙邊協議組成的多層次復雜體系。一方面,多邊框架下的知識產權協調陷入僵局,國際知識產權制度“處于不斷加深的危機邊緣”#5#4 Peter K. Yu, Sinic Trade Agreements,44 U.C. Davis L. Rev. 953, 1010 (2011).#5 Laurence R. Helfer, Toward a Human Rights Framework for Intellectual Property, 40 U.C. Davis L. Rev. 971, 973 (2007).;另一方面,諸邊、區域性和雙邊協議大量出現,世界知識產權制度的發展呈現明顯的區域主義特點。在內容上,一方面,美歐日等主要發達國家和地區在世界范圍內不斷輸出高標準知識產權條款,以維持其在高科技領域以及文化娛樂領域內的比較優勢;另一方面,知識產權對發展的作用日益受到重視,在多邊框架內,發展中國家正致力于推動形成知識產權與公共利益相平衡、符合發展主題的知識產權規則。
面對國際知識產權制度發展的新特點,我國須作好準備、抓住機遇,積極迎接并主動參與國際知識產權規則的博弈。在國際層面上,我國要避免成為新規則的被動接受者,在堅持WTO及WIPO等多邊框架下知識產權協調的同時,順應區域化發展潮流,積極推進地區性及雙邊知識產權協議,主動參與到世界經濟秩序規則的制定權競爭中去。對外知識產權政策方面,一方面,面對美歐日等主要發達國家和地區,我國要充分利用《TRIPS協定》中的彈性條款捍衛本國利益,保持國內知識產權政策的空間;另一方面,在與廣大發展中國家的關系上,我國要堅持平等互惠和共同發展的原則,致力于制定開放包容的國際知識產權規則,堅持以《TRIPS協定》為基礎,允許各國在達到最低保護標準的基礎上根據本國國情采取不同的知識產權政策。在國內層面上,隨著我國科技文化的發展,適當提高知識產權保護水平是應有之義和內在發展需求。首先,我國知識產權政策的調整必須符合本國具體國情和發展階段,采取逐步、適當、分領域的方式提高知識產權保護水平。其次,我國要致力于建設知識產權與公共利益相平衡的知識產權制度。不管是從國際層面還是從國內層面來講,我國都應當采取均衡和可持續發展的知識產權政策,這也是未來知識產權制度發展的方向。
The present international IP system is a multi-layer regime which is based on the TRIPS Agreement and consists of multilateral, plurilateral, regional and bilateral agreements. The multilateral framework for the harmonization of international IP laws has reached an impasse. The proliferation of plurilateral, regional and bilateral agreements shows an obvious and increasing feature of regionalism in the development of the international IP system. On the one hand, developed countries are exporting high-standard IP provisions. On the other hand, IP is getting important to development. The international IP system is witnessing a new scenario, in which case, China should actively participate in the rule-making process of international IP laws. China should make use of the f exibilities in the TRIPS Agreement to protect its national interests and have a say in making international IP rules. Domestically, China should improve its IP protection gradually, appropriately and in an industry-specif c manner. Moreover, China should strive to build up an IP system that balances IP protection with the public interests.
international intellectual property system; regionalism; “TRIPS-plus” provisions; development agenda
李潔瓊,中山大學法學院講師
本文是中國法學會部級課題“當前國際知識產權制度的發展和對我國的影響”(CLS(2014)Y11)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