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黎
(無錫機電高等職業技術學校,江蘇 無錫 214000)
蘇軾寓言作品創作初探
陳黎
(無錫機電高等職業技術學校,江蘇 無錫 214000)
蘇軾才華橫溢,一生仕途坎坷,在寓言創作上深受佛教寓言、柳宗元寓言和宋代理性思想等因素的影響,表現出獨特的藝術特點:寓言形象鮮明、獨特;善用生動的對話,表達人物個性;汪洋恣肆的的浪漫主義色彩;將自己作為人物形象融入情節;智慧的苦笑。
蘇軾;詼諧幽默;形象;理性思想
蘇軾是北宋后期文學成就最高文學家,他以其杰出的文學成就在中國古代文學史上占據了一席之地。他的詩題材廣闊,風格獨具,與黃庭堅并稱“蘇黃”;詞開豪放一派,與辛棄疾并稱“蘇辛”;書法又自成一家,與黃庭堅、米芾、蔡襄合稱為“宋四家”,代表宋代書法的最高成就。在諸多光環之下,蘇軾的寓言作品鮮少被人關注,但其在寓言上的成就極高。他的作品詼諧超然,思想獨具,繼承了唐代寓言的針砭時弊的社會作用,又帶有個人超然物外的灑脫和幽默。蘇軾的寓言在中國寓言史上起著承前啟后的作用,而他在宋代寓言上的地位可堪與柳宗元在唐代寓言中的地位比肩。
縱觀整個中國歷史,宋代在隋唐的物質財富積累的基礎上,加之商品經濟在此間快速發展,成為一個集經濟、文化教育、科學技術高度繁榮的時代,達到了封建社會的巔峰階段。在思想意識上,賣弄淫巧、淫靡浮艷的駢儷文風再起。蘇軾與歐陽修、蘇洵、蘇轍等人繼承并發揚中唐時期古文運動的優良傳統,在社會上掀起了古文革新的巨浪,使得詩文發展面貌為之一新,文風轉向平實曉暢、清麗優雅,取得了北宋中期古文運動的勝利。隨著北宋中葉古文運動的興起,宋代寓言的創作也逐漸達到頂峰。
蘇軾所著的《艾子雜說》是中國文學史上的第一部寓言專著。他的寓言作品主要收集在《艾子雜說》、《雜記》、《雜著》和《東坡志林》中。由于其生活經歷豐富,影響其創作的因素眾多,因此其寓言作品在內容上較為博雜,但藝術成就高超,語言簡潔凝練,風格輕松幽默,于嬉笑怒罵中,彰顯出深刻的寓意和獨有的藝術性。
(一)受佛經寓言影響。
在魏晉南北朝時期,印度佛經寓言以一種完整、獨立的姿態進入了中國寓言史,從此成為中國寓言史上的一個重要的寓言組成部分。
四川眉山,是蘇軾自小生活的地方,毗鄰佛教圣地峨眉山,是峨嵋佛教文化輻射的中心區域。早在蘇軾的青少年時代,他就表現出喜好佛道的趣向。初仕后,他在王大年的引導下,修習佛學,遍閱佛書。中年以后,蘇軾在政治上屢受挫折,生活上和佛印和尚等人交往密切,又受到佛經寓言影響。他創作了《日喻》:
生而眇者不識日,問之有目者。或告之曰:“日之狀如銅盤。”扣盤而得其聲。他日聞鐘,以為日也。或告之曰:“日之光如燭。捫燭而得其形。他日揣龠,以為日也。日之與鐘、龠亦遠矣,而眇者不知其異,以其未嘗見而求之人也。”
此文描述了一個“生而眇者”向“有目者”了解太陽是什么樣子的故事。故事結構上取材于佛經寓言故事《盲人摸象》,二文皆比喻看問題總是以點代面、以偏概全,主觀臆斷;但《日喻》在情節構建上卻更甚一籌:《盲人摸象》中,數位盲人各自僅憑觸摸大象的一部分來認知大象;而《日喻》則通過聽覺、觸覺兩種錯誤的方式來了解太陽,內容更為豐富,層次感更強。
(二)受柳宗元諷刺寓言影響
唐代柳宗元的寓言對蘇軾寓言創作有著十分重要的影響。蘇軾在其所作寓言《二魚說》(即《河豚魚說》、《烏賊魚說》)序言中寫道:“予讀柳子厚《三戒》而愛之,又嘗悼世之人,有妄怒而招悔,欲蓋而彌彰者。遞吳,得二事干海濱之人,亦似之。作《二魚說》,非意乎續子厚者,亦聊以自警云。”蘇軾在《河豚魚說》中諷刺那些“妄怒而招悔”的人,告誡人們遇到挫折困難不可怨天尤人,要分析原因,總結教訓;《烏賊魚說》則提醒世人在政治斗爭中與其“自蔽以求全”,不如徹底“滅跡以杜疑”。此二說中的諷諫意味濃重,反映了當時社會人事、政局的種種弊端。《二魚說》雖在思想、形式上與《三戒》相類,但和唐代柳宗元寓言及劉禹錫寓言詩中所顯示的戰斗性相比尚有不及,究其原因,是由蘇軾曠達樂天的人生態度決定的。
(三)受宋代理性精神的影響
在宋初,宋太祖問宰相趙普:“天下何物最大?”趙即答曰:“道理最大。”伴隨著儒學的復古、理學派別的創立立、政治意識的增強、科舉策論的登臺,理性的種子迅速地在思想意識空間生根發芽,全社會的思想文化形態很快呈現出空前的理性化傾向。理性精神牢固地占據了宋代的思想意識殿堂。
蘇軾在《寶繪堂記》中說:“君子可以寓意于物,而不可以留意于物。”他認為,留意于物,滯留于執求物欲,貪得無厭,會招致禍患。寓意于物,寄托情意于物,不是停留于意欲占有此物,就能使人怡悅,而不會產生禍患。
《秦士好古》塑造了一個表面上托名好古、自詡風雅的人物——秦士,其實質只是追尋物質上的古老,并沒有意識到真正的尊古其實是尋求古老事物背后的精神文化價值,最終為物所役、咎由自取。《小兒不畏虎》一文則揭示了無畏能戰勝強敵的道理。此類寓言形成了睿智、深刻、耐人尋味的理性格調。
(一)寓言形象鮮明、獨特
1.人物形象塑造完整。蘇軾在《營丘士》塑造了一個“性不通慧,每多事,好折難而不中理”,不知變通,而鉆牛角尖的人。寓言中的營丘士就大車上和駱駝的脖子上掛的鈴鐺之用途與艾子抬杠,步步追詰,顯示出其思維的固化,自取其辱。寓言中生活氣息濃郁,營丘士既可厭也可笑的形象栩栩如生。
2.開拓了獨立的人物形式——“艾子”。蘇軾寓言中有一批形象鮮明的人物,其中最出名的就是“艾子”。這種創作手法為后代創作帶來了深遠影響,明代陸灼以艾子為主人公寫了《艾子后語》。
(二)善用生動的對話表達人物個性
在《螺蚌相語》一文中采用了對話的形式:螺“形如鸞之秀,如云之孤”,但內多委曲;蚌雖“啟予口,見予心”,但腹內藏有珠璣。通過螺蚌的對話,贊美直言者無愧于心,諷刺那些徒有其表、華而不實的人。文章先揚后抑,巧設情節逆轉,將嘲諷之意從蚌之口緩緩說出,使斥責更為有力。
再如《措大吃飯》:有二措大相與言志,一云:“我平生不足惟飯與睡耳,他日得志,當飽吃飯了便睡,睡了又吃飯。”一云:“我則異于是,當吃了又吃,何暇得睡耶!”一般說來,言“志”應是莊嚴、肅穆的大事,但在兩位“措大”口中,所謂“志”卻是“飽吃飯了便睡”和“吃了又吃”。寓言借這兩位窮酸秀才之口,描畫出了一副窮酸腐儒口讀詩書,卻心如禽獸的可笑形象。
(三)汪洋恣肆的浪漫主義色彩
蘇軾早年讀《莊子》時曾經慨嘆:“吾昔有見于中,口不能言;今見《莊子》,得我心矣”,莊子寓言中汪洋恣肆的想象力為蘇軾的寓言創作開啟了一道靈感之門。蘇軾在《海屋添籌》寫到:
嘗有三老人相遇,或問之年。一人曰:“吾年不可記,但憶少年時與古有舊。”一人曰:“海水變桑田時,吾輒下一籌,爾來吾籌已滿十間屋。”一人曰:“吾所食蟠桃,棄其核于昆侖山下,今已與昆侖齊矣!”以余觀之,三子者與蜉蝣朝菌何以異哉?
文中,三位老人借神話人物盤古、滄海桑田變換、蟠桃核堆高如昆侖等意象來吹噓自己年齡之高,想象意出塵外、新奇獨特,夸張至極。
(四)將自己作為人物形象融入情節。在《子瞻患赤眼》、《別石塔》等寓言作品中,蘇軾將自己作為文中的人物進行說理。《別石塔》作者用“石塔有縫,可容螻蟻”,悟出佛家的“普渡眾生”和儒家的“兼濟天下”殊途同歸,有異曲同工之妙。
(五)智慧的苦笑
1.自我解嘲。宋哲宗紹圣(公元1094-1098)年間,新舊黨爭再起,重新掌權的變法派大肆驅逐元佑黨人,清除異己,蘇軾遭到流放。《誅有尾》一文借短短七十六個字,穿越時空,描繪出蘇軾一生中巨大可怕的政治陰影。文中借“龍王有旨”:“應水族有尾者斬”,反映了這一時期的政治斗爭,抨擊當時朝廷大興文字獄之事。小蝦蟆擔心自己因蝌蚪時有尾而被殺,正是蘇軾對李定等人在他的詩文中斷章取義、羅織罪名的影射,是蘇軾經歷烏臺詩案后對文字獄發自內心的恐懼和自我解嘲。
2.曠達樂觀的人生態度。蘇軾一生仕途坎坷,但他天性樂觀,多次流放和佛道思想的催化促使形成了曠達詼諧的人生態度。他用超然達觀的態度笑對人生的困境,在困境中嬉笑怒罵、自得其樂。如《傍人門戶》,表面上說不要“爭閑氣,”實際卻諷刺了那些不學無術卻愛在官場上爭名奪利。回看蘇軾一生,雖才華橫溢,卻在仕途上始終不得志,只能學“門神”在官場上不“爭閑氣”,他一笑泯然,這份超脫在騷人墨客中也是極為罕見的。這種詼諧幽默的手法對后世的寓言創作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蘇軾一生仕途坎坷,其生活經歷和佛道思想對他的創作都有積極影響,故雖經歷“烏臺詩案”“元佑之禍”,他依然性格灑脫,寫作風格天馬行空,揮灑自如。蘇軾寓言的內容豐富,他關注的對象從平民乞丐到貴族王孫,題材從日常生活到官場政治均有涉及,采用或委婉諷喻、或幽默調侃的方式表達深刻的寓意,每一篇都有獨特的藝術性。他的寓言對元、明、清的寓言創作產生了重大的影響,是寓言史上承前啟后的重要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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