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濤
(河南省圖書館,河南 鄭州 450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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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書館對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的制度需求與建構
洪濤
(河南省圖書館,河南 鄭州 450052)
[摘要]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制度將非會員的權利納入了許可力及的范疇,因而對圖書館這種海量作品機構獲得對版權的使用權非常有利。鑒于圖書館對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制度有著強烈的制度需求,建議我國積極開展相關立法,主要內容包括:法律制度明確授權、厘清延伸權利范圍、加強集體管理組織建設、建立侵權救濟制度、完善付酬協商機制等。
[關鍵詞]圖書館版權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
20世紀90年代以來,圖書館的數字化進程受到了版權問題的強有力阻擊。鑒于法律制度創新的乏力,圖書館困惑于版權的泥沼,始終未能找到解脫的辦法與出路。然而,相對于世界上其他地區的圖書館,北歐國家的圖書館借助于成熟的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制度,較為成功地突破了版權的圍剿,使用了大量通過傳統授權模式無法使用的作品,滿足了公共利益的需要。比如,在挪威的“數字書架”項目中,其國家圖書館與挪威影印復制權協會Kopinor簽訂協議,利用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制度,獲得了50000余種尚在版權保護期內的作品的使用權,解決了海量圖書利用與授權之間的矛盾[1]。我國現行版權制度無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的規定,2014年6月的著作權法第三次修訂草案送審稿(以下簡稱《送審稿》)第63條首次為該項制度立法,但是并未有涉及圖書館的專門內容,而且條款的相關規定模糊與概括。所以,圖書館有必要對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制度給予關注和研究,提出立法建議。
1.1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的內涵
國際社會對版權集體管理制度的立法主要包括三種類型,即自愿性版權集體管理、強制性版權集體管理和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所謂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是指當版權集體管理組織在某個作品領域能夠代表足夠多的權利人(會員)時,其與這些權利人簽訂的許可協議對非會員同樣有約束力,可以在未與非會員訂立協議的情況下,許可作品使用者行使非會員享有的法定權利,而使用者只要按照與版權集體管理組織簽訂的延伸許可協議約定的方式使用作品,支付版權使用費,就無侵權之虞。延伸性版權集體許可并非是所有版權集體管理組織都享有的權利,其權利來自于法律的明確授權。在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制度框架內,雖然版權集體管理組織可以許可非會員的權利,但是非會員可以適當的方式(公告或者書面禁令等)否認版權集體管理組織的延伸許可行為,解除其與版權集體管理組織的延伸許可法律關系[2]。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制度起源于瑞典,后來覆蓋到全部北歐五國,近年來被俄羅斯、英國、法國等國家立法借鑒和移植。
1.2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的性質
理論界對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制度的性質存在著爭論。“權利限制說”認為,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制度排除了權利人與作品使用者談判的意思自治權,在未作出明確授權的情況下,使作品使用者事實上有了使用其作品的法定權利,因此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制度構成對權利人版權行使的限制。“權利行使說”指出,盡管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制度排除了非會員向作品使用者直接授權的權利,但是按照法律規定非會員可以在未與版權集體管理組織訂立協議的前提下否定許可行為的有效性。實際上是推定事先有一個簽訂的協議,但后來又解除了合同。非會員的解除權由法律規定,非會員依其意思行使,法律后果是使法律規定的集體許可使用的法律關系歸于消滅,這一解除權依附于權利人對作品所享有的財產性權利,其取得自延伸集體管理算起。所以,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應屬于非會員行使權利的一種方式[3]。綜合考量,以“權利限制”定位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的法律性質更為恰當,這也是北歐各國的立法定位。因為,雖然非會員享有對延伸性許可行為的否決權,但是這類似于“準法定許可”制度中的“保留權”,而且“推定”并非“確定”,構成對非會員權利未經授權的權利的行使。
1.3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的功能
無論是自愿性版權集體管理,還是強制性版權集體管理,版權集體管理組織的許可權效力只能涉及會員的作品,而對非會員的作品無效。但是,與此不同,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由于將其許可效力輻射到了非會員,所以管理涉及的權利人,以及管理的作品類型、數量等都明顯增加,這種作用是自愿性版權集體管理、強制性版權集體管理不曾具備的。可見,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制度拓展、延長了版權集體管理制度的功能,將特定作品領域內所有權利人的作品納入力及的范疇,這也是這項制度被冠以“延伸”的根本原因所在。但是,為了利于非會員行使否決權,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制度又設計了“選擇退出”機制,以防止對非會員擁有的作品支配權的剝奪。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在非會員、版權交易中介、作品使用者之間巧妙地建立了一種聯絡機制,使原本割裂的失靈的版權市場恢復了活力,統一起來,市場機制發揮作用,推動了作品的創作、流通與利用。正因為如此,盡管理論界對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制度多有爭議,但其仍然保持了強大的生命力,適用范圍逐漸拓寬,對其立法的國家和地區日益增多。所以,有學者說: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制度在解決管理會員作品的有限性與使用者對作品需求的多樣性這一矛盾中具有邏輯上的正當性[4]。
2.1圖書館版權制度創新的需求
“合理使用”是圖書館利用版權的主要制度,其特點是非經授權使用作品且無需向權利人付費,實質是對權利人專有版權的絕對限制。在數字技術條件下,圖書館對作品的使用往往超過了合理使用的規范,因此尋求該項制度的創新成為立法進路之一。但是,我國《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第7條對網絡環境中圖書館的合理使用已經作了限定,在此明確的立法導向下再希求擴大圖書館合理使用權利,顯然很難得到立法的支持。部分國家對圖書館以數字化方式使用版權采取了法定許可立法模式,但是在我國版權制度中,圖書館不是法定許可的適用主體。至于強制許可制度、默示許可制度在我國版權制度中尚未得到立法,而且從趨勢看,今后立法的可能性較小,更不可能適用于圖書館。所以,在此立法狀況下,應尋求新的立法思路。鑒于芬蘭、挪威、英國、法國、俄羅斯等國家已經對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制度立法,而且不乏專門針對圖書館的規定,建議我國開展立法研究,在未來的立法中適時借鑒。與合理使用、法定許可、強制許可、默示許可等制度相比,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制度具有比較優勢,不僅有利于圖書館對作品的利用,而且可以通過對使用費的協商、轉付等機制保障權利人的經濟權益。
2.2破解圖書館授權困境的需求
數字技術環境中,圖書館利用版權受困于“授權”。由于先授權,后使用”是使用版權的一般原則,除非法律有明確規定,圖書館未經授權對他人享有版權的作品的使用都有可能構成對版權的侵犯。但是,圖書館向權利人取得授權存在諸種障礙:其一,確定和聯系權利人的障礙。許多作品的權利人并非明確,特別是對部分特殊類型的作品(比如,攝影作品)更是如此,于是圖書館就必須尋找并確定該作品的權利人。由于權利人工作單位、住址、通訊地址的變更,或者原出版社的合并、分立、破產,或者原權利人去世又無版權繼承人,加之沒有完善的版權登記系統,于是尋找和確認權利人就會頗費周折。如果權利人在作品上署的是筆名、假名或者未署名,那么確認和聯系權利人就會更加復雜。其二,授權成本障礙。圖書館是海量作品利用機構,且不說確認和聯系權利人需要成本,即便能聯系上每位權利人,憑圖書館自身的財力也很難滿足權利人提出的支付版稅的要求。然而,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制度能有效解決圖書館的授權難題。一方面,圖書館不必自己去確認和聯系權利人,省去了授權成本。另一方面,圖書館雖然要支付報酬(版權使用費和版權集體管理組織的管理費等),但是總費用較圖書館向每一位權利人單獨取得授權少得多。
2.3圖書館利用信息資源的需求
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制度有利于圖書館對信息資源的開發利用,特別是將使圖書館對“孤兒作品”的利用變得合法。所謂“孤兒作品”,是指需要以授權許可的方式利用但是經盡力查找后仍然無法確認權利人,或者雖然能夠確認權利人但是無法與其取得聯系的作品。在無法取得授權的情況下,圖書館不能冒然以數字化方式使用孤兒作品,因為這面臨著法律風險。但是如果放棄對孤兒作品的使用,將會使圖書館的數字化項目出現“數字黑洞”,影響項目的質量。比如,國際圖書館協會(IFLA)的獨立調查顯示,在593個調查樣本擁有超過500萬卷的孤兒作品[5]。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制度對圖書館使用孤兒作品的意義在于降低交易成本,提高許可效率,市場化定價有助于利益關系的平衡,還有助于圖書館合理預測權利義務關系。在建立了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制度的部分國家,圖書館正是通過該項制度能夠無風險地利用孤兒作品。比如按照丹麥《版權法》第16b條的規定,公共圖書館和其他受政府財政資助的圖書館可以通過延伸性集體許可協議以數字化方式利用孤兒作品。
2.4保障權利人合法利益的需求
利益平衡是版權制度追求的立法目標,權利人是版權利益鏈條的一端,版權制度在保障圖書館代表的公眾利益的同時,應有助于對權利人利益的保護。合理使用、法定許可、強制許可等并無助于對權利人的保護。合理使用的不足是排除了權利人獲酬的權利,法定許可、強制許可盡管可以使權利人得到經濟回報,但是法定付酬標準和對權利人意思自由表達的排除,弱化了權利人的權利。就自愿性版權集體管理來講,數量甚多的權利人被排除在集體管理組織之外,處于某種“低保”狀態,一旦其權利被侵犯,管理組織之外的單個權利人通常居弱勢地位,加之訴訟成本過高、收益偏低且舉證困難,部分非會員的權利人明知自己的權利被侵犯卻只能放棄維權[6]。就授權許可而言,即便權利人想向圖書館等使用者授權,但是由于信息的封閉和不對稱,也不知道何圖書館需要使用其何種權利。然而,在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制度框架內,版權集體管理組織就可以依靠其壟斷性、專業性高效地維護權利人的利益,并通過代理授權模式為權利人爭取更多的經濟回饋。
3.1法律制度明確授權
版權集體管理組織的權利或者來自于權利人授權,或者來自于法律授權。但是,對于延伸性版權管理權只能來自于法定授權。比如,按照俄羅斯《民法典》的規定,政府必須對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組織篩選,其經營能力和歷史記錄需要經過聯邦政府的審查。按照丹麥《版權法》的規定,文化部將對符合法定準入條件同時又通過其審查的集體管理組織頒發授權書,正式授予其在特定領域內實施版權延伸集體許可的資格[7]。對版權集體管理組織的延伸能力進行資格審查,不僅對于權利人,而且對于維護圖書館的權益,有效利用作品,防范法律風險都是非常必要的。但是,《送審稿》第63條并未就此問題作出明確規定,如果這方面的內容闕如,任何版權集體管理組織都可以隨便行使延伸管理權,那么就存在濫用制度的可能性,權利人與圖書館的權利都會受到損害。
3.2厘清延伸權利范圍
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適用的范圍必須是明確的、具體的和特定的。比如,按照英國《版權法》的規定,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只適用于“孤兒作品”。依據俄羅斯《民法典》的規定,延伸領域主要包括已發表的音樂作品、音樂戲劇作品、文學藝術作品、私人目的復制的錄音制品和音像制品、商業廣播等[8]。北歐五國的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制度適用于6個領域,其中就包括圖書館的特定用途[2]。一般來講,版權集體管理制度適用于經濟權利分散、權利人自己難以管理的權利,比如廣播權、放映權、表演權等。《送審稿》63條的適用范圍是自助點歌系統向公眾傳播已經發表的音樂或者視聽作品以及其他方式使用作品。”可見,適用范圍的局限性明顯,而且是基本排除了對圖書館領域的適用。我國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制度應明確將圖書館作為適合主體之一,而且適用于復制權、信息網絡傳播權、表演權、播放權等權利。
3.3集體管理組織建設
版權集體管理組織的科學化、規范化程度直接關系到其向圖書館等作品使用者授權的效率與質量。按照《著作權集體管理條例》第1條的規定,我國版權集體管理組織具有事實上的壟斷性,官方色彩濃重,不利于競爭機制的引入,這使版權集體管理組織沒有重視科學管理,提高服務水平和質量的壓力與動力。所以,實現我國版權集體管理組織的科學化、規范化目標,首先要通過改革使其“去行政化”“非壟斷化”。目前,我國版權集體管理組織運作中存在許可費的分配與發放不及時、代理費標準較高、分配標準不清、分配機制不健全等問題[9]。為此,必須理順關系,完善監督機制,建設高效、專業、透明的版權集體管理組織,措施包括:健全內部約束制度,開展行政監督、司法監督和輿論監督,建立使用費收取、分配信息公示制度、財務報告、年度報告制度,明確權利人和圖書館等作品使用者的權利和義務等。
3.4建立侵權救濟制度
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中,應著重就權利人和圖書館等作品使用者可能受到的利益侵害建立法律救濟制度。從圖書館來講,利益受到侵害的情形包括:圖書館按照與版權集體管理組織達成的協議使用作品仍然承擔版權責任;版權集體管理組織隱瞞非會員拒絕許可的情況仍然向圖書館頒發延伸性許可證,致使非會員向圖書館主張權利;為版權集體管理組織的過錯承擔連帶責任;版權集體管理組織向圖書館索要高價;版權集體管理組織無理由拒絕向圖書館發放延伸許可證,等等。建議立法為圖書館權益受到侵害提供完善的法律救濟規定,包括:圖書館不為版權集體管理組織的過錯承擔責任;圖書館依照與版權集體管理組織達成的協議使用作品不承擔賠償責任;非會員不得直接向圖書館主張權利。就我國目前正在適用的《著作權法》相關條款和《著作權集體管理條例》等行政法規分析,偏重于對權利人權益的救濟,而弱化對作品使用者權益的救濟,而且針對的是自愿性版權集體管理,而非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
3.5完善付酬協商機制
“付酬”是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的焦點問題之一。除了至關重要的付酬標準、付酬模式外,圖書館應該更多地關注付酬機制問題,而這個問題往往會被忽視。因為,在版權集體管理制度中,付酬標準或者由版權集體管理組織自行制定,或者由其與權利人協商制定,卻將作為作品使用者的圖書館排除在外。出現這種狀況的根源在于同版權集體管理組織、權利人相比,圖書館處于版權需求者的弱勢地位,版權集體管理組織、權利人手中握有版權,享有是否向圖書館許可使用的決定權,如果圖書館沒有合適的替代資源可用,那么就或者只能接受版權集體管理組織和權利人提出的條件,或者放棄對該作品的使用。所以,立法應將圖書館納入付酬協商主體,構建版權集體管理組織、圖書館、權利人協商解決付酬標準制定、收取、分配、轉付的機制,并排除隨意要價、任意定價的無效性。從當前的國際立法看,協商付酬已經成為一種趨勢,即便是對于法定許可制度,許多國家也建立了“法定付酬”和“協商付酬”的“雙軌付酬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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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濤男,1974年生。本科學歷,副研究館員。
[分類號]G251
收稿日期:(2016-02-21;責編:徐向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