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面女兒為愛生隙

鄧源孜

這是一位父親無法言表的極痛。他含辛茹苦將女兒培養成名牌大學生，并很快有了回報。誰知，正當父母為此寬心之時，她卻意外失蹤。

尋女過程中，最終等來的不僅是噩耗，還有令人無法釋懷的真相。女兒緣何蛻變？其中深意值得所有人深思。

一

熟悉劉會民的人，都非常羨慕他。他家住江蘇射陽縣農村，1984年有了女兒劉敏。在夫妻倆節衣縮食的教育下，劉敏個性要強、成績優秀，2002年以高分考取了南京某著名大學。

2006年，劉敏走出校園，很快被南京一家大型廣告傳媒公司錄用。幾年后，她告訴父母，她已是公司高層，剛買下一套靚宅。她還花去20余萬元，在老家鎮上給父母買了新房。劉會民夫婦搬入新居后，隔三差五就能收到女兒寄來的錢物。

女兒常邀父母去南京小住，但都被婉拒，他們不想影響女兒工作。于是，通電話成了彼此的期盼。

轉眼到了2012年國慶，算起來，連同七天長假，劉敏已半個月沒來電話，劉會民眉頭緊鎖，心煩意亂。他撥打了女兒的電話，但手機通了無人接聽，后也沒回電。劉會民馬不停蹄來到南京，果真發現了意外。

首先，女兒早從廣告公司辭職，并非什么公司高層。經熟人指點，他輾轉找到女兒的租住屋，從房東那里獲知——女兒租房用的身份證名叫周慧！

女兒的這些舉動一時成謎。劉會民數次撥打女兒手機無人接聽，又在城里大海撈針了一番，最后無奈在她租房門上留言，讓其見字速聯系。等候無果后，他返回射陽，還是沒等到電話。

劉會民怕了，10月17日前往南京準備報警，卻忽然收到女兒手機發來的短信，說：“爸，我和朋友出去玩，很好，放心，有事給我發信息。”劉會民趕緊回撥電話，依然沒人接聽。

劉會民猶豫著，還是來到湖南路派出所報了案。

隨后七天里，劉會民又收到女兒發來的三條短信“爸，打我電話啦？我很好，你好嗎？有事發信息給我。我開機就回信息”等，隨后，女兒的手機徹底關機。

此后兩年，劉會民多次往來兩地，苦覓女兒的蹤跡。隨著時間推移，民警也覺異常，便將劉敏列為失蹤人口，案情上報給了鼓樓區公安分局。

2014年7月22日，鼓樓區刑警介入偵查，通過調取劉敏的銀行卡記錄、手機通話記錄，找到曾與劉敏聯系較多的小倪。小倪說，曾有個叫王凱的男子喜歡劉敏，但兩人分手后很久沒聯系了。

刑警發現，劉敏失蹤后，其手機活動軌跡與尾號40的手機活動軌跡保持一致，直到9月25日后手機軌跡才消失。尾號40的號碼正是王凱所有。

8月，刑警查詢了王凱的銀行卡消費記錄，發現2012年9月中旬，他先后在山西路蘇寧電器、虹橋中心等多處集中購買了冰柜、鋼鋸、斬骨刀、除臭劑、蒸鍋、垃圾袋等大量可疑物品。9月15日，警方將王凱抓獲。經審訊，王凱交代：2012年9月12日，他將劉敏掐死后分尸……

二

1983年，王凱出生于南京。2005年，他從某名校畢業，進入南京一家高速公路公司工作，負責施工管理。在這個高收入高福利的單位，王凱卻感覺難以施展才華。他跳槽到一家金融租賃公司，當上了市場總監。

2010年的一天，王凱來到“金球”夜總會消遣。一名氣質不凡的小姐吸引了他。他眉目傳情，她甜笑迎合。王凱失魂落魄，點了她的牌。兩人落座對飲，在橘紅燈光以及酒精撩撥下，興奮地閑聊起來。

女孩說她名叫周慧。令王凱嘖嘖稱奇的是，兩人年齡相當，都是南京名牌大學畢業生。談起熟悉的校園，兩人頓時親近起來。

王凱解釋了“墮落”緣由。他于2008年結婚，2010年女兒出生后，他完全被妻子忽略了，兩人鮮有情感交流。妻子還性冷淡，有時勉強與他親熱，又因他一時早泄而譏諷。從此，他迷上了到夜總會尋找精神寄托。

周慧也坦白心跡：父母為她吃盡了苦，而她無以回報。原想通過努力工作改變一切，結果發現每月薪水可憐，支付房租、生活開銷等所剩無幾。于是，她放下身段來這里兼職。她遞上一張身份證，“為了尊嚴，我不敢用真名，其實我叫劉敏。”

王凱見劉敏如此信任自己，呵護之心頓生，“以后你別去陪別人，我倆好吧。”是夜，兩人去了劉敏住處，交付了彼此。劉敏說：“我愿做你妻子之外的第二人，不過，不許你有第三個愛人。”

王凱保證了，從那時起，他每月主動補貼劉敏四五千元。逢節慶，他還送她幾條黃金項鏈。

7月的一天，劉敏對王凱提出，讓他離婚娶她。王凱表示沒可能。劉敏哭得昏天黑地，末了決定：兩人分手，但王凱必須賠她100萬元，否則，她就去他家鬧。讓王凱震驚的是，她早已查清他的家庭住址。王凱只得找朋友借錢，通過工行卡匯給了劉敏69萬元，承諾余款將在2012年底給清。

2012年8月23日晚，劉敏酩酊大醉回家途中腳踢異物受傷，她打電話求王凱去照顧她。那段時間，王凱打水送飯，照顧周到。可是或因傷痛在身，或因無法接受分手現實，劉敏情緒容易激動，常發無名火。

9月11日，王凱出差提前回來，當晚到劉敏住處。王凱幫劉敏洗頭，她嫌洗得不好，讓他到陽臺上罰站了一個小時。

次日起床后，王凱邊吃早點邊看電視。中央二套正播放國內石油價走勢的新聞。劉敏突然問：“你老婆開車一個月多少油費？”王凱答兩千多。劉敏驚嘆，“這么多！你把她的車賣掉吧，把余款給我。”

王凱當即拒絕，劉敏頓時大怒，伸手去搶他的手機，說要打電話給他老婆，還威脅找人做掉他老婆與女兒。劉敏社會關系復雜，王凱相信她說到做到，后怕不已，瞬間產生惡念——家就要毀了，不如先下手為強。

長期壓抑的情緒瞬間爆發，他低吼：“大家一起死吧。”說著，他把劉敏推倒在床上，死命地掐她的脖子，直到她一動不動。

之后，王凱也想自殺，但想到父母妻女，他放棄了尋死以及自首。之后兩個多星期，他將尸體破碎、處理。

為掩人耳目，王凱用劉敏的三部手機以及他新辦的手機號互撥，又用劉敏的手機向她親友發短信。這一瞞天過海伎倆，持續到將劉敏手機話費全部消耗完、自動停機終止。

三

各方面優秀的女兒，怎么會做出這些事？劉會民百思不得其解。而隨著對女兒的同學、同事、閨密的接觸，他才悲哀地看到女兒的另一面——他錯愕，他驚訝，他痛悔。

從小到大，劉會民更多在意女兒的學習，很少過問其他。女兒走進大學，他和妻子都覺得苦日子熬到了頭，哪知女兒在大學經歷了一段情殤。

據說，在大四下學期一次聯誼會上，劉敏結識了東南大學的范勇。范勇是南京下關人，家境優越。兩人很快熱戀，他信誓旦旦說畢業后帶她去澳洲讀書。不久，兩人偷吃了禁果。可畢業在即，劉敏卻得知范勇被劍橋大學錄取，和他一起赴英的是他的同班女生李妍。李妍的父親是浙江一名國企老總，李妍一直在追求范勇。兩人留學的手續都是劉父一手辦妥。

當范勇礙于父母壓力，為分手致歉時，劉敏一句話沒說，來到長江大橋準備跳江自殺，后被一直關注她且尾隨而來的閨密黃琳琳拉回。

在黃琳琳的鼓勵下，劉敏振作精神，順利入職。前兩個月，她領著4000元的月薪，卻沒完成一單廣告。第四個月，一家軸承廠副廠長要求與她在飯桌上商談設計方案，結果，她受盡這個男人的調戲。她一忍再忍，滿腹屈辱，方案最終通過，她也得到1萬余元提成。

恰在這時，父親來電，說母親做了胃切除1/4手術，不過已病愈出院。劉敏倍受震撼，對黃琳琳哭述：“父母最偉大之處，就是總將一切苦難對子女隱瞞。其實，這對子女來說，恰恰是最痛。他們的深恩，我何時才能報答呢？”

劉敏做夢都想賺錢。似乎給父母寄上足夠的錢，她才能感覺盡了些孝心。可工作給她帶來的總是困窘與尷尬：只要她喝酒、跳舞、放得開，業務就風生水起。應酬多了，她悲哀地發現，作為名牌大學生的她，賺錢竟遠遠不及夜總會那些低學歷女孩。于是，她辭職，搖身變成了“周慧”。她漂亮優雅，天文地理、時政財經什么都能侃，還能熟練和外國人交流，很快在夜總會奠定了臺柱子地位。

她賺得雖多，花錢卻省，甚至摳門，租的都是是廉價的合租房，吃飯都是叫簡單的外賣……警方調查時，工商銀行一名理財經理透露，2010年11月劉敏第一次到銀行開卡，開了理財賬戶，到2012年8月，劉敏讓他幫忙買了210.9萬元的基金。

身擁巨款的劉敏，為何對自己如此吝嗇？又為何放棄新購的房子不住？或許，她是為了新生活作準備。然而，她永遠沒等到這一天。大學情殤之后，她又和一名副主任級的公務員有過短暫交往。劉敏準備和他相伴終身，哪知最終被騙色拋棄。這次戀情失敗，她也只向黃琳琳哭訴一番，沒告訴任何人。而此時，見女兒年近30，劉會民夫妻經常催促她早點戀愛。

劉會民刺痛不已，女兒所有的自信都是裝的！黃琳琳給好友作了結論：劉敏是一個極度需要溫暖的女子，接連感情受挫后，她一方面破罐子破摔，一方急需情感慰藉，這是她能和王凱走到一起的極大原因。

劉會民最不能釋懷的，是女兒對他隱瞞了一切，讓他失去了輔佐乃至矯正女兒人生的機會。早年的苦難，雖然養成女兒的自強，但他忘記教會女兒有痛就喊。還有，自己報喜不報憂的思想嚴重感染了女兒，使她自然封鎖了向父母的傾訴之道……

2015年9月，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對此案作出一審判決，以故意殺人罪判處王凱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賠償被害人父母喪葬費、交通費、誤工費等12萬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