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碧波
摘要:暴力恐怖主義是隱藏在黑暗叢林中的政治瘟疫。近些年來,隨著我國邊疆社會轉型過程中各種矛盾的凸顯,以及境外因素的諸多影響,邊疆暴力恐怖活動進入持續高發的活躍期,對民眾安全與社會安寧造成了嚴重的威脅。在邊疆暴力恐怖活動持續高發與防恐反恐活動不斷升級的拉鋸中,邊疆恐怖主義活動出現了一系列令人警惕的新的發展趨勢。當前邊疆暴力恐怖活動的滋生與蔓延,客觀上要求我們對其展開標本兼治的綜合治理。
關鍵詞:邊疆安全;暴力恐怖活動;暴力恐怖主義;防控;多元治理
中圖分類號:D63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16)02-0012-05
我國是一個地域遼闊的多民族國家。近些年來,各種極端恐怖勢力與民族分裂勢力、宗教極端勢力相互勾連雜糅,不斷在我國邊疆炮制各種挑戰人類社會共同秩序和人類文明共同底線的暴力流血事件和社會恐怖事件。特別是,隨著當代恐怖主義政治心態和宗教情結的進一步極端化,恐怖主義活動的暴力色彩更加濃厚,出現了一系列令人警惕的新型特點和發展態勢。如何盡最大努力鏟除暴力恐怖主義的生存土壤與活動空間,乃是當前我國建構國家安全和邊疆穩定必須直面的重大問題。
一、邊疆暴力恐怖活動的現狀與態勢
我國是一個深受恐怖主義毒害的國家,極端恐怖主義、宗教極端勢力與民族分裂勢力近些年來不斷勾連合謀,頻頻在我國境內炮制各種暴力恐怖事件,給人民的生命財產造成了極大的損失。據不完全統計,自1990年至2001年,僅“東突”恐怖勢力就在我國新疆境內“制造了至少200余起暴力恐怖事件,造成各民族群眾、基層干部、宗教人士等162人喪生,400多人受傷”。[1]2002年后,“東突”恐怖主義在恐怖襲擊數量、危害程度,卷入全球“圣戰”運動的程度持續上升,他們先后在新疆境內制造多起暴力恐怖事件,持續推升我國的恐怖主義指數。據澳大利亞經濟與和平研究所發布的《全球恐怖指數報告》,中國所面臨的恐怖主義威脅持續上升,從2002年到2013年,中國的恐怖指數從3.27上升到5.21,排名由43位上升至25位。[2]其中2009年7月5日發生在烏魯木齊的暴力恐怖事件給我國各族人員造成的創痛尤為慘烈,截至2009年7月17日,此次暴力恐怖事件造成197人死亡(其中絕大部分是無辜群眾)、1700多人受傷,331個店鋪和1325輛汽車被砸燒,眾多市政公共設施被損毀。[3]2010年以來,我國境內的恐怖主義持續活躍,僅2013年暴力恐怖分子就在我國境內制造了10余起暴力恐怖事件,導致警方與民眾51人死亡,101人受傷。2014年,我國境內的暴力恐怖事件依然熱度不減,據公安部的數據,截止2014年11月22日,僅在新疆先后打掉暴恐團伙115個,抓獲在逃犯罪嫌疑人334名,52名涉恐犯罪嫌疑人投案自首。
我國近些年發生的暴力恐怖事件,通過砍殺、暗殺、綁架、爆炸、投毒、縱火、策劃騷亂、傳播疫病等諸多手段,針對特定人群或無辜平民展開大規模轟動性的殺傷,借此彰顯自身的存在感,并給政府施加政治壓力,以達到其極其險惡的政治目的。縱觀當前我國暴恐事件,與傳統暴力恐怖事件相比,呈現出諸多新的特點:
其一,恐怖主義活動高位徘徊。20世紀90年代以來,在全球性的民族分離思潮的刺激與影響之下,我國邊疆的民族分裂勢力與宗教極端勢力不斷分進合流,頻頻制造暴力恐怖事件,并呈現出惡性膨脹的態勢。近幾年以來,隨著宗教極端思想的蔓延和恐怖主義魅影的肆虐,我國防恐反恐的形勢空前嚴峻,以新疆為代表的邊疆地區正在進入一個暴力恐怖活動活躍期、反分裂斗爭激烈期和干預治療陣痛期的“三期疊加”時期。雖然我們一以貫之地強調對待恐怖主義要“打早打小、露頭就打”,并在很大程度上對恐怖主義保持著持續性的高壓態勢,然而,毋庸諱言的是,由于恐怖主義高度的國際關聯性、形成機理的復雜性、運行軌跡的難以預知性,以及恐怖主義活動精明的算計等諸多因素的深度掣肘,當前我國對恐怖主義的綜合治理與徹底根除,依然處于上下求索的艱難行進中,恐怖主義活動也依然呈現出高位徘徊的態勢。
其二,恐怖主義取向極端殘酷。20世紀70-80年代的恐怖主義活動往往是針對特殊群體(尤其是身份敏感的政治人物)展開的暴力活動,帶有明顯的“受迫幻想”,并試圖通過暴力恐怖活動傳達本群體的反抗意識和政治訴求,他們并不排斥對自身恐怖主義活動的“正義性論證”,往往帶有博取他者認同和同情的目的,所以其暴力恐怖活動止于“讓更多人的看,而不是讓更多的人死”。然而,當代中國恐怖主義活動“群體極化”現象和極端思潮蔓延體現的十分明顯,驅動其不斷炮制暴力恐怖的政治心理已經由傳統的“極端政治訴求”向“極端政治訴求與熾熱的復仇心理”進行變遷,對于恐怖主義來說,其所攻擊的那個社會群體的所有成員都是罪行深重的,“不屬于他們群體的人都是惡魔。他們渴望通過暴力釋放自己的永恒的憤怒”。[4]在這樣一種政治心理的驅動下,當代恐怖主義在施暴受眾的選擇上,由特定的身份群體轉向非確定性隨機抉擇,通過極具嗜血性的犯罪手法,強調“讓更多的人看,也讓更多的人死”。傳統恐怖主義對自身暴力恐怖行為的“正義性論證”并試圖贏得他族認同與支持的做法,在當代正在發生重大扭轉,恐怖主義不再謀求外在的認同,而只在意自身教派的支持與認同,[5]他們更多地強調通過暴力恐怖活動挑動民族“我者”與“他者”界別意識的尖銳對立,不斷煽動民族敵視、民族排斥與民族仇恨,以圖達到分裂國家之險惡目的。
其三,恐怖主義手法多種多樣。在傳統社會時期,恐怖主義采取的手法主要是砍殺、暗殺和綁架,目標群體相對固定,手法相對簡單,社會影響也相對較小。隨著時代的發展和社會的變遷,尤其是第三次科技革命的興起,現代科學技術和軍事工業獲得了狂飆猛進式的發展,國際社會各個國家的知識普及程度和教育提升程度有了大幅增長,客觀上為各類武器的制造與擴散提供了便捷性條件。國際恐怖主義組織發動各種暴力恐怖活動的武器庫也日趨豐富,犯罪手法的選擇余地也大為增加,爆炸、投毒、縱火、策劃騷亂、傳播疫病等諸多恐怖手段相繼催生。國際恐怖勢力恐怖手法的爆炸式增長,對當代我國的恐怖主義活動產生了非常直接的影響。由于種種歷史原因,我國境內外的恐怖主義相互勾連,沆瀣一氣,境外恐怖主義經常對我國境內恐怖分子進行骨干培訓、犯罪手法培訓,甚至直接參與犯罪活動策劃, 我國的恐怖組織如“東伊運”也經常將其成員派遣至阿富汗“塔利班”武裝、本·拉登“基地”組織的武裝訓練基地參加軍事訓練,學習各種暴力恐怖技術,由此也直接導致我國境內恐怖主義采取的恐怖手段和施暴方式日趨多樣化、殘暴化和國際化,給我國的防恐反恐帶來了十分沉重的壓力。
其四,恐怖主義后果放大擴散。隨著恐怖主義思想進一步極端化、恐怖主義手法更加多樣,以及恐怖主義能力的進一步提升,其給當代中國社會造成的殺傷性和威脅度也持續走高。尤其是2014年以來,恐怖分子使用爆炸物的次數、頻率與用量都明顯超過以往,傷害社會的能力呈現出遞增式發展的態勢。而且當代恐怖主義在犯罪過程中為了追求恐怖效應的最大化,更加強調施暴受眾的非確定性、犯罪地點的高度敏感性、犯罪群體的團伙聯動性、犯罪現場的視聽沖擊性,并以此制造整個社會的群體性焦慮與普遍性恐慌。再加上發達的現代傳播媒介與日益精進的攝制技術,使得恐怖主義罪行的報道與揭露無不向民眾傳達著充滿切膚之痛般的“現場感”。新聞媒介在恐怖主義報道中扮演的角色,一方面保障了民眾的知情權,激發了民眾對“超出法理的殘忍”的恐怖主義的憤怒;另一方面,現代傳播媒介的天性就是追求新聞報道的最大轟動性,一些新聞媒介在跟蹤報道恐怖犯罪現場之時,由于缺乏必要的“媒介自我約束”(Media Self-Restrain),在全方位飽合式揭露恐怖主義罪行的同時,無意中也使得恐怖效應呈幾何型的放大與擴散。
二、邊疆恐怖主義的誘因與根源
恐怖主義自產生之日起,其形成的機理與原因就是一個難以解索的“斯蒂克芬之謎”,它可以發生在任何時期、任何地方以及任何社會政治和經濟環境之中,它可能在經濟繁榮時期凸顯,也可能在經濟衰落時期爆發;它可能在大城市里肆虐,也可能在小城市里妄為;它可能在單一民族國家里孕育,也可能在多民族國家里滋生。[6]它的根源和動機是如此的復雜,以致我們很難找到一個固定而普適的解釋模式,而只能就單個國家內部發生的恐怖主義作個案式的解剖與分析。就我國邊疆恐怖主義的植根與誘因而言,乃是政治、經濟、文化與社會多重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并受國際恐怖主義影響的多因單果式的存在。
其一,經濟貧困。經濟貧困與恐怖主義之間并不存在直截了當的等號,但經濟貧困地區最容易滋生恐怖主義暴亂卻是不爭之事實。我國邊疆地區而不是沿海發達地區成為暴力恐怖主義活動的源頭,在某種程度正是緣于邊疆地區的經濟貧困。縱觀恐怖主義分子的來源,絕大部分成員都是來源于邊疆最為貧困與落后的地區,如新疆的皮山縣、和田縣、墨玉縣、巴楚縣等。經濟貧困使得邊疆部分民眾久居社會底層,生存技能的低下與社會向上流動空間的逼仄又使得他們不斷滋生深刻的社會絕望和強烈的宣泄欲望。生存的艱難與絕望情緒的疊加最終促使他們很容易受到宗教極端思想的蠱惑,從而違背最基本的生存倫理,踐踏最基本的社會道義,從事“圣戰”并以此作為進階天堂之階梯。
其二,分配失當。我國傳統社會時期的“弱暴恐態勢”向現代社會時期的“強暴恐態勢”轉向,是與我國現代化進程中滋生并凸顯的利益分配格局失衡密切攸關的。改革開放以來,隨著我國現代化進程向邊疆地區縱深推進,現代文明和市場文化也將邊疆地區裹挾進入了國家一體化的進程之中,面對現代文明的強勢植入,邊疆少數民族產生了相當濃厚的傳統文化失落焦慮,再加上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區域非均衡發展戰略中沒有恰當地解決好社會價值權威性分配的正義問題,民族非均衡性發展的二元結構不斷凸顯,一些少數民族群眾產生并淤積了比較濃厚的民族地位焦慮、民族邊緣化憂懼和相對剝奪感等負面情緒,整個社會存在比較嚴重的利益結構緊張、文化結構緊張和社會心理緊張。也正是現代化進程中因為分配不公而誘發的各種內在緊張和心理失衡,極端恐怖主義組織的個體挫敗感和反社會心理才會引起少數其他成員的共鳴。換而言之,現代化進程彌漫的民族邊緣憂懼和分配不公憤懣,為極端恐怖主義組織動員和操作恐怖活動提供了上下其手的空間與舞臺。
其三,文化異質。文化異質是當前我國邊疆(尤其是新疆地區)恐怖主義產生的重要誘因。當代我國民族國家建構一個最為根本的任務就是通過全國一體化的教育體系和文化整合政策,塑造各個民族的國家認同、國族認同、中華文化認同、中國共產黨認同和社會主義認同。然而,由于在長期歷史文化演進中,各個民族基于地理區位、民族風俗、歷史傳統和語言文字等諸多方面的不同,導致當前我國存在一定程度的民族文化異質現象,國家主流文化與民族文化之間還存在一定的張力。尤其是我國的新疆地區,被稱作是“文明的十字路口”,兼收并蓄中國文明、印度文明、埃及兩河文明和古希臘羅馬文明,文化的地緣政治色彩濃厚,宗教氛圍十分濃郁。境內外恐怖主義組織往往利用文化上的親和力和民眾文化水平總體不高的特點來迷惑一些民眾,獲取他們的認可與支持。
其四,治理偏差。我國邊疆地區恐怖主義在當代的坐大與邊疆治理的前期不足存在著很大的關聯。改革開放之初,我國民族宗教工作恢復正常,平反了宗教界的大量冤假錯案,但由于對宗教工作的認知還存在一定的缺陷,未加嚴格甄別地對一些打著宗教旗號的分裂分子予以平反,致使以阿不力克木·買合蘇木阿吉為代表一些人在獲釋后成為“三股勢力”核心人物和精神領袖,他們及其追隨者成為了當代我國恐怖主義活動趨于旺盛的重要根源。此外,在邊疆涉民族宗教問題的治理過程中,一些地方政府“求穩怕亂”的思想比較嚴重,遇著民族宗教問題繞著走,存在“社會問題民族化,民族問題政治化”的不良傾向;邊疆一些地區出現的宗教狂熱、極端化思想、“去中國化”思想在一段時期之內也沒有引起地方政府足夠警惕,以致宗教極端勢力、民族分裂勢力和極端恐怖主義不斷分進合流,漸成尾大難掉之勢。
其五,宗教滲透。習近平總書記在新疆考察期間明確指出:“暴力恐怖活動根子是民族分裂主義,思想基礎是宗教極端”,深刻地揭示宗教極端主義與暴力恐怖活動之間的內在關聯。我國新疆地區和平解放之后,宗教文化在國家宏大功能的主導之下,經歷了一場深刻的政治去魅,改革開放之后,隨著民族宗教工作的正常化,新疆又經歷了一個強勢反彈的宗教復魅。一些民族分裂勢力,借著宗教文化復興的時機,不斷豐富和提升宗教極端主義的傳播媒介和擴散技巧,將傳統的骨干分子面對面的言語蠱惑式布道,發展到以書籍傳單和光盤錄像等“實物媒介式布道”,再升級為以電視電話廣播等方式的“空中傳播式布道”,直至以互聯網絡為基礎的“虛擬空間式布道”,不斷為暴力恐怖活動張目和進行“合法性”論證。他們通過對宗教教義的曲解,給予參與恐怖活動的成員以特定的道德支持與精神酬賞(如參與“圣戰”死后可以進天堂),從而使得一些恐怖分子違反人類最基本的生存倫理,蹈死不顧,從事暴力恐怖這樣一種反人類基本倫理的暴力活動。[7]
其六,境外因素。當前恐怖主義之所以臻于難治,是與國際恐怖主義和國際聯合反恐機制的乏力密切相關。這也正是我國邊疆恐怖主義即便國家全局反恐的掃蕩之下,依然難以根除的重要原因。以“基地”為代表的國際恐怖主義不斷對“東突”等恐怖主義組織培訓“獨狼式”的恐怖分子,而且還為他們提供活動經費和恐怖活動策劃。這也決定了當前我國防恐反恐的成功推進有賴于國際反恐統一戰線的切實合作。然而,在當代國際反恐大格局中,西方一些國家往往從地緣政治博弈和自身本土安全的角度去看待問題,在評判恐怖主義時往往不自覺地持有雙重標準,過于迷惑于其虛偽的政治外衣,而缺乏從更深層次的生命倫理角度,對恐怖主義嗜血性造成的人類苦難抱有一種痛徹心扉的憐憫,從而影響了國際防恐反恐行動實質性的深入推進。
三、邊疆恐怖主義的發展與走向
恐怖主義是隱匿在“黑暗叢林”中的政治瘟疫,自上個世紀80年代以來,我國邊疆地區恐怖主義以急遽而隱蔽的姿態迅速蔓延,在制造難以計數的道德災難和人道犯罪的同時,更進一步顯露出諸多值得警惕的發展走向。
其一,傳統恐怖主義向非傳統恐怖主義的升級。傳統恐怖主義圍繞著特定的政治訴求制造各種恐怖活動,雖然折射出“人道的迷失”,但依然持有“殘存的理性”。從整體性而言,“傳統”恐怖分子承認,“不加選擇地制造過多傷亡會破壞其動機的合法性”,“暴力行動的目的是贏得公眾,對政治家施加壓力使其接受恐怖分子的要求,而不是徹底消滅敵人”,因此,傳統恐怖主義“使用暴力之前,通常會預先對可能的傷亡人數進行審慎的計算”。[8]而隨著當代宗教極端思想的進一步蔓延,在國際恐怖主義的影響之下,傳統恐怖主義存在向非傳統恐怖主義升級的風險,即恐怖主義者拋棄“殘存的理性”,走向“致命的瘋狂”,表現出傳統恐怖襲擊向核生化恐怖襲擊突破性變革的趨勢,尤其是“鑒于有關核、生化武器知識的泛濫,前蘇聯核、化學材料被竊與走私,薪水微薄的核武器專家向支持恐怖主義的國家或恐怖分子出賣技術等原因”,“恐怖分子動用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發動恐怖襲擊的威脅日益迫近”。[9]2007年10月,新疆“東突”恐怖分子攜帶放射性物質進京企圖制造輻射恐怖事件,就彰顯了當前暴力恐怖分子極端殘暴的瘋狂,此次恐怖事件幸好被我公安機關及時發現,被扼殺在萌芽狀態,才避免了核恐怖事件的發生。[10]
其二,現實恐怖主義與網絡恐怖主義的合流。隨著個人計算機(Personal Computer)與國際互聯網(Internet)的迅速發展,國際社會進入了一個微機與網絡時代,網絡甚至成為信息時代最具代表性的時代標簽。網絡的普及性與現代生活對網絡的依賴性,給極端恐怖分子拓展了一個新型攻擊領域,網絡恐怖主義的攻擊風險也應運而生。網絡恐怖主義是恐怖主義與網絡空間的結合,一般有三種表現形式:“即網絡恐怖攻擊、網上散布恐怖信息、網上組織恐怖活動”。[11]極端恐怖主義利用互聯網全方位的信息覆蓋、零壁壘的信息交流、超時空的信息傳播,以及高偽裝的身份隱藏等諸多特點,一方面通過超級蠕蟲、制造病毒、信息隱藏、數據篡改等手段攻擊各種軍用設施和民用設施,如電力設施、供水系統、油氣能源等;另一方面又在網上恣意地散布和傳播各種恐怖信息,制造社會恐慌,更為嚴重的是網絡恐怖主義還與現實恐怖主義不斷合謀,傳播恐怖主義思想,傳授恐怖犯罪技術,進行恐怖活動動員等等。雖然當前我國尚未發現嚴格意義的網絡恐怖主義攻擊,但新疆“7·5”暴力恐怖事件發生之前,網絡世界關于民眾在烏魯木齊人民廣場、南門舉行游行示威的相關信息異常喧囂,就已經折射出暴力恐怖主義利用網絡空間組織暴力恐怖活動的征兆。此外,被我國公安部認定為恐怖主義組織的“東突信息中心”就特別擅長利于互聯網進行恐怖主義、極端主義、分裂主義的宣傳、煽動和教唆。“如果這種新恐怖主義致力于信息戰”,尤其與現實恐怖主義不斷結合的話,“那么它的破壞力將遠遠超過它過去運用的任何手段的破壞力——甚至比生物和化學武器還要厲害”。[12]
其三,邊疆暴力恐怖主義向其他區域的蔓延。隨著邊疆暴力恐怖事件的猖獗與升級,邊疆地區也隨之進入了全局反恐的時代。在這樣一場非對稱性的戰爭中,邊疆地區以獅子搏兔之勢,通過網格化的防控體系,極力狙擊暴力恐怖主義蔓延之趨勢。尤其是作為我國防恐反恐前沿陣地和主戰場的新疆地區,面對暴力恐怖勢力的肆虐,在開展“嚴厲打擊暴力恐怖活動專項行動”同時,不斷將防恐反恐常態化和持久化,取得了階段性的成果。面對新疆地區防恐反恐力度的持續提升,暴力恐怖分子一方面極力尋求新疆防恐反恐的軟肋,另一方面不斷開辟暴力恐怖主義肆虐的第二場地。由于我國其他區域暴力恐怖勢力鮮有涉足,暴力恐怖事件鮮有發生,防恐反恐的力度相對薄弱,這也給暴力恐怖主義活動以可乘之機。北京的“10·28”暴力恐怖襲擊案和昆明的“3·01”暴力恐怖襲擊案顯露了暴力恐怖主義從邊疆地區向國家核心區域與民族團結示范區域蔓延的征兆。而由于現代大中型城市普遍性的高密度人口聚焦和爆發式信息擴散,一旦暴力恐怖事件發生,對整個社會產生的傷害和沖擊將更為嚴峻。
其四,暴力恐怖主義與毒品犯罪問題的勾連。當代國際社會暴力恐怖主義的肆虐與蔓延是建立在其資金雄厚的基礎之上的。資金是恐怖組織和恐怖分子保障其生存、發展、壯大和從事恐怖主義活動的基礎和關鍵。為了最大限度地獲取恐怖活動培訓、運作與襲擊的資金,恐怖主義組織往往通過販毒、綁架等有組織的犯罪來籌集資金。其中,毒品走私產生的高額利潤成為恐怖主義資金運作中的越來越重要的來源,尤其是隨著《制止向恐怖主義提供資助的國際公約》的通過,恐怖主義資金來源與融資越來越依賴于毒品犯罪,恐怖主義與毒品犯罪將會在不久的將來實現越來越密切的合流。當前國際社會的一些跡象也逐漸顯示恐怖主義與毒品合流的走向,非洲幾內亞比紹和馬里的毒品,流入歐洲,賺取巨額利潤,又回流到非洲的伊斯蘭極端組織手里,然后又變成瞄準倫敦的炸彈。我國的恐怖主義與國際恐怖主義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國際社會的毒恐合流趨勢也影響和刺激了我國恐怖主義與毒品犯罪的結合,昆明“3.01”暴力恐怖襲擊事件之中,極端恐怖分子的藏身區域、轉移路徑和云南傳統毒品集散地、販毒通道高度重合,昭示著在我國邊疆地區恐怖主義與毒品犯罪的結合正在日益成為一個嚴峻的現實。
四、邊疆暴力恐怖活動的防控與治理
當前在我國邊疆日益滋生蔓延的暴力恐怖主義給國家安全造成嚴重的妨害,它不但嚴重地威脅了民眾的生命財產安全,而且各種恐怖事件也在不同程度上撕裂了淵源共生的民族關系和民族情感。恐怖主義對當前國家安全和邊疆穩定深遠而惡劣的影響,決定了防恐反恐乃是當前我國邊疆治理和邊疆安全建構中無法回避的核心議題。恐怖主義根深蒂固的形成原因,決定了恐怖主義治理是一個長期而艱苦的標本兼治的過程。當前我國邊疆的防恐反恐,不但要注意政治高壓、軍事打擊、金融監控和“軟目標”的保護,而且還要強調防恐反恐的法理支撐,構建完善的反恐法制格局,更要從根源上擠壓恐怖主義的生存空間,保障民眾平等地獲取資源和可持續發展的能力。此外,中華民族文化共同體的整合,全球性的國際反恐合作機制的建構,對于當前我國邊疆防恐反恐的推進都是不可或缺的。同時,就恐怖主義生存土壤的清除、發展趨勢的遏制與前瞻性治理而言,當前我國的防恐反恐還尤需注意以下幾個方面:
其一,鏟除恐怖主義滋生的土壤。當前我國恐怖主義的滋生蔓延與邊疆地區獨特的地緣政治文化生態有著十分密切的關聯,鏟除恐怖主義滋生的土壤,要求我們必須對邊疆地區的經濟貧困、教育欠缺和社會分配失當等問題進行深層次的矯正與救治。首先,當前反恐防恐應以民生改善為核心,圍繞邊疆的長治久安,按照“最少受惠者的最大優惠”原則,切實保障邊疆底層民眾的切身利益,保證邊疆底層民眾的幸福指數與國家發展水平呈正相關的增長。其次,邊疆防恐反恐要注重提升邊疆地區的教育水平,積極推進雙語建設,強化中華民族歷史觀教育、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培育、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的建設,形塑邊疆民眾的國家認同、中華民族認同、中華文化認同、政治認同和公民身份認同。再次,邊疆防恐反恐應致力推動邊疆地區整體性發展,將“貧困地區扶助”與“弱勢民族幫扶”結合起來,在社會資源權威性分配過程中,加大對邊疆地區和弱勢民族的傾斜性照顧,不斷弱化區域二元結構和民族二元結構,推動區域經濟協調發展和各個民族福利普惠型增長。
其二,遏制宗教極端思想的蔓延。當前我國邊疆恐怖主義蔓延的思想根源在于宗教極端思想的蔓延,而宗教極端思想的蔓延又淵源于民族分裂勢力對宗教思想正知正覺、正信正傳的惡意扭曲。如伊斯蘭教的基本教義和教法原則都要求穆斯林行事處世寬厚仁慈,反對濫用暴力,并明確提出對任何無辜者的傷害都是違反教義的。正如伊斯蘭教經典《古蘭經》教義稱,凡“枉殺一人,如殺眾生,凡救活一人,如救活眾人”;“殘害任何一個生命都是大罪”,“行善進天堂”,而暴力恐怖分子卻利用邊疆民眾虔誠信教而宗教知識匱乏的特點,捏造“圣戰殉教進天堂”,“殺異教徒進天堂”等謬論,嚴重地誤導了邊疆部分信教民眾。遏制宗教極端思想的蔓延要求我們建立一支強大的愛國宗教隊伍,通過民眾喜聞樂見和通俗易懂的方式,針鋒相對地批判宗教極端主義者對宗教教義本真性的肢解和扭曲,捍衛宗教信仰的純潔性和神圣性,共同反對以宗教名義從事各種褻瀆宗教本義和本意的行為,引導宗教與社會主義相適應。
其三,加強對非傳統恐怖主義的預防。當前我國非傳統恐怖主義的發生概率相對來說還是比較低的,但是,以核恐怖主義和生化恐怖主義為代表的非傳統恐怖主義在當前并不是憑空臆斷的假想,世界大量涉核、涉生化的恐怖主義事件都在不斷地佐證恐怖主義進一步演變的趨勢。當前我國核恐怖主義的風險主要包括恐怖主義組織竊取或購買裂變材料制造簡易核裝置,攻擊并破壞核電設施,或者非法購買放射性材料以制造并引爆放射性散布裝置(即“臟彈”);而生化恐怖主義的發生風險主要體現為恐怖分子通過新型病毒或者有毒化學物質對各類群體進行災難性襲擊。生化恐怖主義與核恐怖主義作為同一級別的“終極的非對稱性威脅”,它們對人類社會的傷害是不可估量的,因此,當前中國恐怖主義的治理,要加強對非傳統恐怖主義的預防,從國際合作、源頭管控、應急方案、危機處理等諸多方面及早謀劃。
其四,強化網絡恐怖主義的管控。互聯網是一個無國界的自由王國,隨著現代科技革命的興起,它以其交流便捷性、隱蔽性、即時性和交互性成當代民眾不可或缺的新寵。互聯網絡的急速崛起,在無限拓展普遍的視聽空間的同時,也給恐怖分子提供了一個肆虐的平臺,互聯網絡也成為當前我國防恐反恐與恐怖主義斗爭的一個不見硝煙的戰場。面對網絡恐怖主義的網絡攻擊、情報竊取、恐怖宣傳,以及網絡線上線下的聯動勾結,當前我國的網絡防恐反恐必須從法制、體系、機制與技術等諸多方面以予以升級,完善網絡意識形態安全和信息技術安全方面的立法,推動國際社會強化網絡防恐反恐的合作體系,強化網絡恐怖信息流傳的監管與控制,確保網絡社會的治理能力匹配網絡防恐與反恐之需求。
其五,建構恐怖主義風險預警系統。面對當前我國邊疆地區恐怖主義事件高位徘徊的態勢,如何在對恐怖主義進行壓倒性摧毀和精準性打擊的同時,強化恐怖主義風險預警系統,建構恐怖主義的前瞻性治理模式,乃是當前我國防恐反恐任務的重中之重。我國恐怖主義風險預警系統的建構,應該堅持指標的完備性與精煉性,兼顧指標的科學性與可行性,堅持靜態指標與動態指標相結合、科學指標與實際工作需要相結合,仔細衡量當前與恐怖主義活動高度關聯的社會控制因素、先兆行為因素、地緣政治因素、社會緊張因素、民族宗教因素、利益沖突因素等,[13]開展恐怖主義的等級劃分、烈度區分、風險識別、風險預警與快速反應,盡一切可能努力將恐怖主義活動扼殺在萌芽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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