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北原的中國故事

張新慧

“小新，在認識你之前，其實我對中國和中國人的印象并不是很好……”北原曾經對我說過這樣一句話，讓我印象深刻。

我和北原相識在4年前的東京，她曾經是我的室友，現在是我最為要好的日本朋友。身為關西人的她，少了幾分典型日本女孩的含蓄細膩，多了幾分率真和豪爽。我們年齡相仿，價值觀接近，有很多共同的興趣愛好。比如，我們都酷愛迪士尼樂園，在她的帶領下，我們曾經瘋狂游園多次；我們都喜歡讀書看報，會分享心得和感想；我們會傾訴傾聽，互相出謀劃策。我也曾經跟她回老家，品嘗了她媽媽親手制作的章魚燒；也邀請她來我家，包餃子給她吃；有一次還帶她去中華料理店挑戰了在日本不多見的昆蟲料理——干煸繭蛹……

現在回想起來，正是這些點點滴滴的小事，加深了彼此的了解，增進了我們的友情。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其實也可以說是中國和日本2個不同國度間的文化交流與融合。

日本文化雖然與中國文化同根同源，雙方民眾并不難理解對方的文化，但是自明治時代之后，日本便開始學習、效仿歐美，所以現在的日本文化與中國文化仍存在很多不同。比如，日本并沒有慶祝春節的習俗。農歷新年的時候，日本的學校和公司與往常一樣，并沒有休假。

所以來到日本留學后，我便很少有機會過春節。往往這個時候看著國內的網絡、電視、朋友圈里那些紅紅火火、熱熱鬧鬧的情景，總是可望而不可及。與這里的靜謐對比，心里難免有些落寞。但是聽說橫濱的中華街在農歷新年正月期間有很多迎春活動，有一年的春節期間恰巧沒課，于是我便約上了北原，一起去了位于日本神奈川縣橫濱市的中華街。

橫濱中華街與神戶南京町、長崎新地中華街并稱為日本的三大中華街，其中又以橫濱中華街規模最大。橫濱中華街約有150年的歷史，最初為橫濱港開港時的外國人居留地，后來逐漸演變為今日的觀光地。在中華街的區域，建有關帝廟、媽祖廟、中華學校，并有數十家中國物產店及上百家的中華料理。這一帶的建筑多為紅磚青瓦，十分具有中國傳統建筑的特色，也可以隨處看到以熊貓等中國元素為主題的店鋪，吸引顧客。置身橫濱中華街，就仿佛走在中國的大街小巷。而正值正月期間的橫濱中華街，則又可以看到另一番景象。

我們從朝陽門進入中華街，周圍的店鋪都貼上了春聯和福字，掛起了紅燈籠，一片紅紅火火，隱隱約約聽到遠處爆竹聲聲，熱鬧極了。北原好奇地問我，為什么門上的福字要倒著貼。我解釋道，中文的“到”與“倒”字同音，“福倒了”既是“福到了”，人們故意將福字倒貼，以期盼新的一年福氣的到來……

話音未落，我們便看到不遠處人頭攢動，鑼鼓聲聲，便加快了步伐。定睛一看，原來在人群簇擁中，一個舞獅團隊在表演。在我的家鄉，舞獅表演很鮮見。第一次看到現場舞獅表演的我也有些許的興奮。我向北原解釋：“舞獅是一項中國的民俗傳統，民間認為舞獅可以驅邪避災。所以每逢佳節，特別是春節都會有舞獅的習慣，以求來年的日子安泰祥和、五谷豐登……”

繞過舞獅團隊，我們轉到了另外一個街區。一戶商家門前，爆竹聲聲，響個不停。日本雖然在夏日有煙花大會，但是卻沒有燃放爆竹的習慣，加上在日本的街道上很少聽到嘈雜的汽笛聲和喧擾的叫賣聲，無論是大街還是小巷都十分的靜謐，所以第一次看到這么喧鬧的場面，北原顯然有些吃驚，還很擔心燃放爆竹人的安全。“中國民間流傳著這樣一個故事，每年農歷除夕的晚上會出現一種叫‘年的猛獸，禍害百姓。‘年害怕響聲和紅色的火焰，所以人們在自家門口燃放爆竹，借此驅趕年獸，保護家人安全。所以在中國春節時，燃放爆竹，以求平安吉祥的習俗流傳至今，紅色也在中國成為一種代表吉祥的顏色。”我們就這樣一路上走走停停，一邊看著熱鬧，我一邊為她答疑解惑。于我，這一切既熟悉又有些許的陌生。

我們選了一家中華料理店作為橫濱中華街一日游的最后一站。春節吃餃子是中國農歷新年的一個習俗，在我的推薦下，我們點了幾盤餃子。“小新，在認識你之前，其實我對中國和中國人的印象并不是很好。但是認識你之后，改變了原本對中國人的印象。特別是今天的中華街一游，我看到了很多從未見識的中國元素，聽了許多新鮮的中國故事，真的很有意思。有機會一定和你去中國看看！”在我們等待餃子出鍋時，北原突然對我這樣說道。聽到她的這番話后，我竟然莫名地有些感動以至語塞，什么都沒說，只是用力地點了點頭。

與北原過春節的故事，發生在我來日本留學的第4個年頭。其實，北原的那番話很真實地代表了一部分日本人的想法。我很開心她能向我敞開心扉，直言不諱。更感慨于自己作為一個小小的傳播媒介，也僅僅向她略述了幾段每個中國人都耳熟能詳的故事，卻能改變她對一個偌大國家的看法。她的那段話，我想我會記很久。

中日關系一直以來都比較敏感。中國國際出版集團和日本言論NPO自2005年起，以中日兩國國民為對象，每年都會進行中日兩國共同輿論問卷調查。在2015年10月21日發布的第11次中日共同輿論調查中，約有89%的日本民眾對中國不持有好印象。中國方面略少于日本，對日本不持有好印象的有78.3%。毫無疑問，在談及世界上任何2個國家的關系時，這樣的一個比例顯然是非常高的。這項調查客觀地反應了中日關系及中日民眾間的感情現狀。

此外，日本媒體的報道也影響著兩國的關系。據調查顯示，有8成的日本民眾是通過本國媒體來獲得中國的相關信息。多數日本民眾并沒有機會走進中國國門，也沒有接觸過中國人，所以媒體的報道，成為了大家接收中國信息的源頭，看到了一個“被中國”的中國。日本媒體或許為日本民眾勾畫描述了一個并不全面的中國。而這一點也很大程度上影響了中國的對外形象。

此外，據同一調查顯示，當日本民眾被問及對中國產生好印象的原因時，“對中國自古以來的文化、歷史感興趣”和“通過留學生的交流等民間交流，身邊有中國人生活”成為最主要的2個原因。談到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喜愛，不僅僅是北原，在和我身邊的日本人聊天時也曾有耳聞。比如有人喜歡讀《西游記》《水滸傳》，有人喜歡中國古代建筑的風格，有人愛打太極拳，等等。同樣深受儒教文化影響，日本對于中國儒教文化的尊崇和熱忱，可以說在當今的日本社會仍然是主流。中華民族擁有五千年的歷史底蘊，祖祖輩輩傳承著博大精深的文化，這一點對于每一個中華兒女來說，都是最值得驕傲和堅守的財富。

而這項調查的另外一點，則強調了在日中國人傳播中國文化的重要性。在日中國人很大程度上影響著日本對中國的看法。根據2014年相關機構統計，在日中國留學生總數超過了9萬人，居各國在日留學生數量首位。其中在日留學生與日本民眾朝夕相處，在各個方面深入到日本社會和民眾的生活之中，廣泛而直接地傳播著中國文化。每一位留學生都是一個傳播媒介，一言一行不僅僅表現的是自己，更代表著自己的祖國，影響著中國的對外國家形象。留學生當身在此岸時，也要時時心系彼岸。

此外，想要傳播中國文化，我認為首先要做到的是要豐富自我。只有豐富了自己，才能學習好并傳承好中華文化的精髓。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國家的文化，遑論如何向外國人介紹并傳播好本國文化。比如，我們憤憤不平地責怪別人拿我們的端午節去申遺，可是有人卻連端午節的由來和傳說也講不出。這就像我們去認領丟失了的錢包，卻無法說出自己的錢包里有什么東西，如何證明這個錢包是自己的呢？

中國與日本是一衣帶水的鄰邦，相信只有共存、共榮、共發展，才是順應歷史、符合人類社會進步的正確選擇。每一名留學生都是一張中國名片，如果可以擦亮每一張名片，每張名片都能講好一段中國故事，每一份小小的力量都身體力行的話，那么無論是客觀上的爭議，還是主觀上的偏頗，其影響都會變得越來越微不足道。在不久的將來，在日本這個國家應該就會出現更多的北原，會有更多個我和北原的故事。（作者就讀于日本大學新聞學研究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