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車下一個價

許志杰

在奧克蘭的帆船中心閑逛，隨意走進海邊一家咖啡屋。進去之前我是有些嘀咕的，怕這家開在帆船中心的店物價奇高，消費不起。根據在國內的消費經驗，類似這樣在景區或高消費人群聚集的地方，物價通常會翻番。

我們先是認真研究了寫在面板上的品種和價格，看上去這里的價格和市里中心區幾乎一致，試探性地要了一個漢堡、一杯熱飲。價錢果然如面板所寫，接下來放心地又要了一份套餐，坐在海邊滋潤地享受美食和美景。

到過泰山的人都知道，那里有一種當地名吃，叫煎餅卷大蔥。剛剛從鏊子上揭下來的煎餅，卷上沾著甜醬，香脆又帶點辣味的山東大蔥，口感相當好。當然，吃過煎餅卷大蔥的游客也知道，一份煎餅卷大蔥的價格，山下是三塊，到了中天門那就是五塊了。對于山上山下不同的價格，其實好理解，尤其讀過馮驥才先生的《泰山挑夫》那篇著名散文的人都知道，從泰山挑夫的艱辛中，都能完全理解。從山下到山上太不易了，不要說肩挑百八十斤的擔子，如我等人就是凈身登山，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好吃的煎餅卷大蔥到了山上加點錢是應該的，本人對此同樣贊同，我的不解是為什么我們景點的東西普遍漲價，有的并未有上山之人力物力成本，同樣借機漲價。

有一次，我從喀什乘機回濟南，在烏魯木齊機場換乘，時近中午，因為接下來還要飛行四個小時，就想在烏魯木齊機場吃點東西。選來選去，最后敲定吃一碗最便宜的面條，標價是面條十八元，餐后結賬的時候竟變成每碗九十八元；店家的理由是面條十八元，配制的四種小菜各二十元。我們沒要小菜啊，店家這次的回答更妙，你是沒要，但是我們這里是套餐，一套九十八元。再者你也沒有拒絕，而且已經吃了，如果不吃，肯定不會收你的錢。人家說的的確有道理，上菜是服務員的事，把小菜吃了就是你的事，付錢沒商量。什么叫吃啞巴虧，這就是典型的吃啞巴虧，有苦難言，買單走人。

還是在新西蘭，從奧克蘭坐觀光火車到惠靈頓。車上有一個像國內列車的餐車一樣的餐吧，賣的東西就是咖啡和簡餐，起初也是因為價格問題，沒敢問津。后來看到一種類似我老家濰縣餅卷雞蛋的食品，產生好奇，就問了一下價格，才兩塊新幣，折合人民幣不到十元。好一陣興奮，在異國他鄉能吃到自己家鄉的食品，那是相當不易，況且，人家要的價格咱也能夠接受。當時我做了一個比較，這樣一個餅卷雞蛋，或者餅卷豬頭肉，用這樣一個價格恐怕在老家是買不到了。當然，此餅卷雞蛋非那餅卷雞蛋，餅肯定不是用鏊子烙出來的，里邊卷的也不是雞蛋或者豬頭肉，而是一根火腿腸和幾片菜葉，沒有大蔥和咸菜，味道自然不同。

后來，又在惠靈頓一家超市看見了這種餅卷雞蛋，價格如火車上一樣，都是兩塊新幣。我買了兩卷，又從超市買了幾個煮熟的雞蛋，回去把火腿腸拿出來，換上雞蛋，享用了真正的老家餅卷雞蛋，家鄉的味道，余味無窮。

東西方的飲食不同，而在新西蘭的首都和中國山東的濰縣，卻有著十分相似的一種食品。可見，東西方的飲食文化并不是完全不同，在諸多的差異之下，相同之處還是非常多的，只是沒被我們認真發現。當然，我還想到了價格問題，包括新西蘭在內的世界許多地方，價格同一性執行得十分到位。一種食品無論到哪里，就是到了天涯海角，差別相當有限，甚至沒有區別。

到韓國時，注意了一下這個國家非常普遍的清酒價格，從首爾到濟州島，從釜山到沿海小鎮木浦，價格完全一致，包括往來于濟州島與韓國本島之間的游輪上。這樣我就買著很放心，喝著很滋潤，沒有被欺騙與被凌侮的感覺。

我好奇國外景點的物品價格是怎樣劃定的，能夠做到景點和市區超市一個價。奧克蘭的帆船碼頭，是世界上最大的帆船停泊港口，奧克蘭被稱為帆船之都。出入這里的人雖然不都是大亨富翁，至少也是富戶有錢人，每天來參觀的游客絡繹不絕，算不上熱門景點，起碼是一個人來人往的繁榮地帶。按照我們行之有效的慣有思維，這里的東西價格貴一點是正常的。實際情況卻不是這樣，令人感動，尤其令我們這些已經習慣了人多就漲價的國內價格規律的人，感慨不已。

阿根廷的火地島是南美大陸的最南端，這里有古老的森林雪地小火車，有被稱作世界最南端的郵局，還是通往南極大陸最近的一個補給重地，現在盛行的南極游，乘船出發地就在火地島。這么一說，火地島的價值就出來了，到這里旅游觀光的人，不僅多且都是有點錢的人。但是，火地島的物品價格卻沒有因為獨特的地理位置而升高，小火車單趟半個多小時二十五阿根廷幣，相當于人民幣也是二十五元。世界最南端郵局的明信片、紀念卡、日記本、掛歷，也是印在上邊的統一定價。這么一個世界聞名的郵局，只有一位工作人員，已經六十多歲，一個人在世界最南端郵局一干就是三十多年。近幾年到火地島旅游的中國游客越來越多，為了表達對中國游客的歡迎之情，他在一位臺灣導游的指導下，刻了一枚漢字印章“世界盡頭”，免費給中國游客蓋在護照的最后一頁。如此提值不加價，深受遠道而來的中國游客的喜愛，郵局生意大好。據說，也有人建議對郵局所售物品適當提價，增加營業收入。對此，老人的回答是：NO。

受氣候條件限制，火地島旅游的最佳時間一般在每年的十月到次年的二月，有點像我們的海南島，屬季節性旅游勝地。但是，海南島旅游旺季的價格，卻不像火地島這樣平穩有序，從吃的到看的到玩的，價格像火箭一樣直沖云霄。火地島省的省會城市叫做烏斯懷亞，是一個很小、很安靜、很休閑、很和諧的小鎮。晚上十二點了，依然亮如白晝，游人如織。晚餐加宵夜，我們吃了一只烤羊，還事先預定了一只超大的帝王蟹。一百美金一只的帝王蟹，我們十幾個人美美地飽餐一頓，大開眼界，大享其福。烏斯懷亞良好的消費環境，使人想起發生在海南島的那些宰客事件，這不僅是一個政府作為與不作為的問題，還涉及誠信、道德、尊嚴，甚至民族形象。為了眼前的蠅頭小利，可以拋棄為人的起碼準則，坑、蒙、拐、騙、偷，尊嚴盡失，臉面全無。從烏斯懷亞坐飛機回阿根廷首都布宜諾斯艾里斯，導游在烏斯懷亞訂購了兩只大帝王蟹帶回去，與家人共享，價格也是每只一百美金。

我們總是習慣地講價格是市場經濟的產物，是買賣雙方共同締造、共同認可的交易合同。用通俗的話講就是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嫌貴別買，嫌便宜別賣。其實并不盡然，價格對于交易雙方而言，的確是市場行為，合理不合理，就看買賣如何。

在價格面前，我們缺少應有的敬畏之心，獅子大開口和攔腰砍價竟然成為決定市場交易的潛規則。價格的制定首先要清算成本，然后考慮利潤。古人有句話叫做：無利不起早。做買賣成本和利潤是必須考慮到的，但是，買賣人的誠信、良心、道德，同樣需要成本和利潤的核算。

價格可以聚攏人心，也可能摧毀民意，忽高忽低的價格，任性狂放的價格，其實是一種釜底抽薪的“斷后”行為。中國的企業家至今還沒有擔負起真正企業家的職責，僅僅停留在一個掙錢機器的層面上，既無慈善之心，缺少民族脊梁之力，更無百姓之心念。越來越多的人不愿意在春節期間到海南過年，而是選擇到海外旅游，其實道理很簡單，花同樣的錢可以享受不一樣的“國民待遇”，我為什么非要到那里去擔驚受怕，吃一肚子氣回來。前些年到北京潘家園舊貨市場的外國人特別多，他們喜歡那里的東西。現在已經很少了，假貨居多是一個原因，漫天要價，也是把老外擋在潘家園門外的一個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