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強
一、魏恕不同時期工筆人物畫的審美取向
(一)早期追求動靜相合的裝飾性
魏恕早期的工筆人物畫創作,通過簡約的線條和稍帶夸張的造型表現出動靜相合的裝飾性審美趣味,這是魏恕此階段工筆人物畫作品的鮮明特色。這里所稱的裝飾性是指基于對人物原本造型基礎上的變形夸張,更加注重以一種或“靜態”或“動勢”的畫面效果來呈現畫面中所蘊含的意義——無論是表現母與子、夫與妻,抑或是少數民族的日常勞動、田園牧女的內心情懷等。能夠帶裝飾性趣味的作品有《搖籃曲》《牧笛歸去弄斜陽》《一川紅映夕陽間》《紡線圖》等。以她在1994年創作的《搖籃曲》為例,表現的是一幅充滿母愛的溫馨畫面。母親慈祥的目光凝視搖籃中酣睡的孩子,手中還持有孩子玩耍時的氣球,這樣一幅寧靜的畫面又被奔跑而來的家犬打破,動靜之感和諧相融,充滿生活的趣味性。作品中人物造型做了變形的藝術處理,吸收了一些裝飾畫與連環畫的藝術效果,設色艷麗明快,畫面有點、線、面處理的設計感,裝飾趣味十足。
(二)2000年以來追求形神兼備的寫實性
魏恕2000年以后的工筆人物畫作品主要追求形神兼備的寫實性。她通過嚴謹的人物造型,細膩的勾線與渲染,生動地刻畫了廣西少數民族的女性美,《苗女》《盛裝》《銀花》《鄉婦》等都屬于此類作品。這些作品在很大程度上遵從人物的現實狀態,以一種具象的表現方式來再現人物的樣貌神態,如其代表作品《盛裝》中細致刻畫了三位身著傳統盛裝的苗族少女,手捧民族特產喜迎盛節的場面。在這幅作品中,魏恕將苗族服飾納入視域表達的中心,將繁復琳瑯的服飾以線的形式勾勒出來,在服飾顏色的表現上她也極細致地層層暈染,既強調了服飾顏色的生動性,又強調了顏色的豐富性。雖然是細致的刻畫、強調了對客觀物象的真實性,但卻并沒有給人繁瑣的印象,而是將濃厚的民族情懷緩緩注入她所刻畫的細節之中,所傳達出來的是一種熱情、一種親切,是對少數民族風情與古樸情懷的闡釋。這種將情感抒發與技巧表達的完美結合及呈現也是她不斷思考的結果。
二、魏恕工筆人物畫的藝術特點
縱觀魏恕的工筆人物畫藝術,不管是早期人物畫創作中追求的裝飾性審美趣味,還是2000年以來追求的形神兼備的寫實性,都體現出她對工筆人物畫創作的思考,只是不同時期,思考與探索重點不同罷了。但不管是早期作品還是如今的創作,她的工筆人物畫整體上呈現出了以下藝術特點:
(一)線性造型,形神兼備
在傳統中國畫的表現中,“線”是最基礎的繪畫造型語言,對于刻畫精細的工筆人物畫來說,線條在畫面表現中的地位和作用不言自明。在寫意人物畫的表現方式中,對造型的關注集中在對“意象”的探求,而在工筆人物畫的創作過程中,表現物象的線性造型則是基礎工作。雖然在表現效果上來說,工筆人物畫更注重對象的再現,但不可否認的是在以線造型的過程中畫家已經將客觀物象與自身的情感體驗做了有機的結合。對于“線”的作用,魏恕在她藝術實踐過程中有著深刻的理解和體悟,她認為“中國藝術中線的審美最主要的是畫家的一種情感表達,是畫家自身對生活感悟的宣泄,精神世界的寫照”“中國畫中的線一直是東方精神的體現,如果不理解中國畫用線的法則,就無法理解和品味中國畫及書法的奧秘。”因此,在她的工筆人物畫作品中,線性造型的另一種深層含義是通過線來傳達她內心對人物形象、對工筆繪畫以及生活感悟的理解,說到底即是追求一種形神兼備的繪畫氣質。
在魏恕的工筆人物畫作品中,線條緩緩流于畫面,其中蘊含她對人物形象的深刻理解與表達,如《鄉婦》表現的是一位年輕母親背著熟睡的孩子側坐的情形,設色淡雅,意境雋永。對于人物形象,尤其是母親形象的刻畫上,魏恕準確地用線條表現出一位母親擔心打擾到孩子時那種欲言又止、欲動還靜的狀態。線條布置疏密得當,流暢舒展,她能夠把人物神態表現與線性造型較好地結合,這與她深入生活去觀察、體悟是分不開的,她曾說:“畫家在紙上繪出的每條線都應是生活的歷練,也是畫家在生活之中最原始的情感釋放,并回饋給觀眾的是她們對生活的感觸與‘沖動……每一根線都會與自己表達的情感相統一,這樣才能完成畫家從發現客觀對象到對描繪對象的主觀審美表達的轉換。”我們也確實在魏恕的工筆人物畫中見識到她對線的把握和控制,見識到她運用線性造型對人物神態與自身情感的有效表達。
(二)色彩清麗,雅俗共賞
魏恕的工筆人物畫設色細膩淡雅,她不是刻意地去模仿、表現對象的自然色,而是加入了她所理解的主觀色彩,表現出一種和諧而寧靜的美。工整細膩、淡雅清潤、色彩清麗的藝術風格讓她的作品雅俗共賞,而這也是她所要追求的目標,其曾說過:“不追求怪異,不迎合潮流,畫我所愛,抒我心聲,只求平和近人,雅俗共賞,求真求美?!?/p>
如《苗女》中,畫家將人物形象的色彩表現與畫面底色進行了有機融合,對人物服裝的花紋裝飾并未著力刻畫,巧妙地描繪出了苗族少女幽雅嫻靜、樸素端莊的內斂之美,讓觀者感覺所面對的是一位鄰家小妹,讓我們能夠體察到一種來自于平常生活中的樸素與親切。她對工筆人物畫用色的理解一方面切合了傳統中國畫對色彩的整體要求,另一方面也契合了魏恕內心中的審美訴求。不管是絢麗的用色還是素樸暈染,能夠達到對繪畫意義、畫家情感的升華,不流于孤賞之風,都可以算是畫家在繪畫表現上的積極追尋了。她的工筆畫中充滿了真性情,畫家自身的情感體悟在畫面中得以釋放并達到了她所樂意追求的“平和近人,雅俗共賞”。
(三)求真求美,民族情懷
在中國繪畫的發展進程中,尤其是20世紀以來的中國繪畫,無論是何種繪畫形式,何種繪畫方法,有關民族性的表現永遠是畫界最炙手的話題。魏恕雖是漢族人,但她卻在廣西桂北的大山民寨中長大,每日浸染在風光旖旎、叢林幽深的景色中,加上廣西獨特的少數民族風情和淳樸善良的民族文化,使她在工筆人物畫創作時將這種真摯的情感、樸素的民風納入表現題材,并成為她表現最多的、最具代表性的繪畫題材。
在她的少數民族人物畫作品中,表現情感真切動人,展露內心深處對民族情感的認同。若綜合來看,前文所述中她對線性造型的思考、對設色暈染的探索可以說都是在為她表現內心真實情感、表現民族情感服務的,它們集中在一起便是從畫家內心而來的民族情懷,是她在經歷了幼時積淀、下鄉采風以及不斷思索探尋之后外化的藝術語言。她認為:“情感的貧乏只能導致作品喪失藝術感染力。藝術是情感的表現,藝術離不開情感,可以說沒有情感就沒有藝術。情感表現是工筆人物畫創作的核心。”她筆下的少數民族人物畫并沒有故意安排的造作姿態,如《苗女》《京族漁女》中只是“讓”少女們面帶微笑地端坐在畫面中央,未加矯飾,而這卻正能表現出少數民族人們內心的那份真實、樸素,告訴我們最自然的即是最舒心的。她還善于描繪民族服飾以及具有少數民族風情的大場景,如《盛裝》等,表現出少數民族節日人們盛裝出行的場景,傳達出少數民族人們的淳樸情愫,“使觀者從那些平凡、常見又充滿濃厚生活情趣的村女牧牛、紡織、母與子的感情體會到人情味,讓人感到真誠、親切、溫馨的存在?!彼匾暤牟粌H僅是一些能夠代表民族風格的繪畫符號和繪畫語言,更重要的是傳達出一種真善美的情態。
總而言之,魏恕的工筆人物畫線性造型能傳其神態,用筆收放自如,飽含情感,暈染設色細膩雅致。她把視點集中在最能體現少數民族情懷、最能抒發自己內心感受的題材與場景上,她作品中蘊含著濃濃的民族情懷,有著極強的表現力和感染力。作為廣西地區優秀的女性畫家,她對繪畫表現題材、表現方法等的探索,包括近些年在工筆人物畫中對現代綜合材料的運用,使她的作品在層次與表現維度上得到了豐富,也為她今后藝術創作的進一步創造奠定了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