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新 楊絮飛
【摘要】在南陽畫像石圖像庫里,有不少經過高度凝練的形象,冰骨雪肌,濾去不必要的細節,成為靈力四射的藝術符號,它們總會以至簡至真的磅礴大氣直入人的心靈凈地,使人感受到一種潔凈的美。
【關鍵詞】南陽;漢畫像石;藝術符號
“太白純以氣象勝。西風殘照,漢家陵闕,寥寥八字,獨有千古。”被王國維嘖嘖稱贊的千古氣象,寥寥數字化逸境,簡括疏淡寫深遠,文學如此,造型藝術亦如此。在造型藝術中這些簡化的藝術形象,凸顯本質的特征被強化了,不必要的細節被略去了,更突顯了對象典型特性。這些形象“被濾去層層塵埃”,而凝練成的一塵不染的明凈之體。他們雖然被塑造在粗糙的頑石上,雖然經過近2000年的歲月滄桑,依然閃爍著簡括洗練、清新雋永、蒼涼壯闊的藝術光芒。漢代人雄強的氣概、豪邁的情懷、無拘無束的自在神游、任意揮灑的縱情表現,似乎全都羽化于簡描、略寫而無不達意的曼妙形象中。
這些經過精心處理過的高度概括的造型,如臨風的智者,不言而盡顯風流。如此形神通透的形象,似乎更容易凝聚深邃思想和豐富的情感。當觀者以物我兩忘的虛靜的心靈去體悟洗練形象的言外之意時,你會發現那簡約的符號,所擎起的是一個足以安放心靈的精神空間,一個寧靜致遠的純凈世界。
要創造出如此洗練的作品,必須對原始素材進行反復熔裁,正如《文心雕龍》所言:“若情周而不繁,辭運而不濫,非夫熔裁,何以行之乎?”好的藝術形象就像好的文章一樣,要做到盡意練達,必須經過反復的凝練和斟酌。“并杼軸乎尺素,抑揚乎寸心。”大家寫文章之所以氣象宏大,各具異彩,是因為他們在字里行間都傾注了真心。因此,卓越的作品值得也必需用一顆赤誠心去感悟,藉此讓更多的人從中得到美的體驗。
一
先看這幅《自環龍》(圖1),整個形象被安置于一個橫置的矩形框中。龍頭向后彎至龍體中部,在龍體前端形成一個自環;龍體和龍尾緊緊相連,由一大一小、兩個貫通的“S”形曲線構成。一波三折的曲線總會讓人聯想到涌動不止的生命旋律。畫家荷加斯曾高度稱贊這種“S”形波狀線:“波狀線,作為美的線條,變化更多,它由兩種對立的曲線組成,因此更美,更舒服。”龍體被簡化到極致,只剩下那個經典的、醒目的“波狀線”和兩只同樣精簡的龍足。烏狀的龍頭,被精簡到只剩眼和喙,烏翼也僅僅只是三條曲線而已。簡化的形象恰恰有更強的形式感,強化了線條、張力、動感,更凸顯了神龍超凡的神力,使其卸掉了累贅的軀殼,自由放飛靈魂。
這個自環龍的形象,被簡化成一個水滴形的圓環,加一組優美的“S”形波狀線,其內蘊的生命活力和超凡的神性都被入木三分地表現了出來。這種猶如神助的造型能力,離不開對事物深邃透徹的觀察,只有抓住了事物最本質的特征,才能成像,且得意,創造出形式至簡,而又意味深厚的藝術作品。
二
再來看這兩只仙鶴(圖2),像上面的龍一樣,沒有任何細節裝飾。頭部只有飽滿的丹頂和長長的鶴喙,長頸也只是一條飽滿而均勻的弧形線,鳥身和鳥尾組合在一起像一個輪廓明晰而簡練的肥碩的大鯉魚,兩只翅膀被概括為極具穿刺力的楔形,等等。如此洗練的造型,使得筆者每每看到這對振翅起舞的仙鶴時,都有溫潤如玉的感覺。銳利的楔形翅,破長空,搏風云;弧形長頸,鳴嘹亮、引亡靈。簡潔到如此的仙鶴,才真正脫了凡塵。
正如阿恩海姆所言:“每一個偉大的藝術家所創造的都是一個全新的世界,在這個世界里,一切原來為人們所熟悉的事物都具有了一種人們從未見過的外表,這個新奇的外表,并沒有歪曲或背叛這些事物的本質,而是以一種扣人心弦的新奇性和具有啟發作用的方式,重新解釋了那些古老的真理。”漢代藝術家充分利用“裁”與“減”法,對客觀形象進行凝練和藝術加工,使仙鶴具有空幻之美和宏大氣韻,這種意象能夠把物質和精神合而為一。
最后,再來看這幅《羽人·龍銜魚》(圖3),圖中的三種形象,似乎都只是剪影。但眾形之間,共用了諸多相似或相同的元素,使得畫面有一種統一的整體效應,就像有色彩的畫面運用了較為和諧的色系一樣。這是一種更為高級的概括手法,“由藝術概念的統一所導致的簡化性,決不是與復雜性相對立的性質,只有當它掌握了世界的無限豐富性,而不是逃向貧乏和孤立時,才能顯示出簡化性的真正優點。”這樣的簡化,以最少來表現最多,是為了強調畫面的整體性和統一性為目的。目的是寓無形于有形,藏無限于有限。
這種整體而統一的視覺語言,可以充分發揮欣賞者的藝術想象力,可以激活殘存的美好記憶,挖掘心靈深處最美好的情感,重新擁有淳厚的真性情。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壯美景觀被詩意地簡化為:一個抽象的圓,一條虛化的直線,同時也凸顯了詩人磅礴大氣的胸懷。視覺藝術形式的簡化是一種諸因素趨向高度和諧的審美層面,剔除了不必要的細節,加強了內在的張力,使用較為統一的藝術元素,加強了構圖的整體性和嚴謹性。簡化能抖落細節的繁縟、整合瑣碎,統一步調,突顯藝術形象的典型特征,更有利于實現藝術作品的整體美感,更能進一步實現中國藝術所崇尚的“天人合一,物我合一”的最高藝術境界。簡化可以舍去一切“小”,而趨向“大”,可以使一切物性趨向本真,可以升華情感,提升性靈,可以以最為簡單的辦法實現由凡境到詩境和畫境的穿越和升華。要達到這樣的藝術境界,藝術家必須以明凈的心靈來感化外物,把體悟的生命真諦付諸形式,才能把散亂的繁復,幻化成“萬象歸一”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