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語者

任朝瑞

旅途

漸漸地

在夜的陰影里

昨天如同未來一樣遙遠

我離開之后

是誰代替我走動和靜止

招呼每天遇到的人

是誰代替我擦除不合時宜的批注

熄滅星辰只為點亮燈盞

時至今日

在不斷否定過去的列車上

我像一尾慌張的魚

已離海更近

卻離你更遠

失眠

我突然醒來

不是因為嬰兒啼哭

也不是因為七十米下方的車流

睡在沙發上像睡在

松軟潮濕的海灘

想到自己還沒見過海

海很失落

涌上我的陽臺

雨總要落下

不是這里就是那里

即便沒有月亮

你也要享受此刻的客廳和街道

享受家人健康團聚

我們最終在孩子成長的地方

建立家園

只是大風刮不走長安縣

有時候總要懷念

一棵樹，一條路，一些人

耕夫和平原

下雨是因為陸地上升

而我們太接近云

一月

一月，天寒地凍

幸運的人都活著

理所當然地活著

心無旁騖地活著

彼此挨得足夠近

也離得足夠遠

只會在睡前翻揀夢境

尋找想見的人

很多年

很多年，大陸碰撞又分開

一生中黑白相間的日子

沉入心底，形成頁巖

很多年，手持月亮

穿梭于鄉村和城市

碌碌無為并保持獨立

很多年，學習隱藏情感

憤怒時保持克制

在人海里穿行，不愿被辨認

很多年，小心翼翼地睡眠

深夜里的鐘聲

誰聽見，誰就變老

失語者

滿天飛行的語言

你一把抓來

全都是冰冷的匕首

尋求大語言的表達

你與凡·高為友

差點割掉自己的耳朵

在照相機和錄影機的時代

你在長江邊支起畫夾

呆坐了整個黃昏

回鄉的路上無比寂寞

你在斷橋上邂逅了導師

他站在對岸茫然地望你

默默離開或者執著傷害

你穿著秋風站在黑衣里

破碎的鏡子心不在焉

溫暖的只剩下心跳

你光著身體貼向路人

卻被一巴掌扇回

遷徙到外星系吧

你收拾好行囊

放棄了使用多年的語言

在喧鬧的蘭桂枝行星上

被認為是一個天生的啞巴

游泳池

我

有一個游泳池

隨身攜帶

裝滿海水

每到一個地方

如果天氣好

就拿出來

和當地人游泳，聊天

吐槽人生

只是面對海水

有些人縱聲一跳

變成了

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