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雨晨
(蘇州大學 鳳凰傳媒學院,江蘇 蘇州 215000)
1984年以來我國主流媒體夏季奧運報道中英雄形象的話語變遷
張雨晨
(蘇州大學 鳳凰傳媒學院,江蘇 蘇州 215000)
產生于古希臘的奧林匹克運動會是人類競技史上的里程碑,對世界競技體育的興起和發展起了很大的推動作用,尤其是夏季奧運會,因其比賽項目多,影響范圍廣,運動員參與度高,一直是媒體關注的焦點。關于奧運的新聞總是彌漫著一股濃烈的火藥味,一個共同的敘事取向呼之欲出,運動員的奪金過程被刻畫為英雄的征戰之路,成亦英雄,敗亦英雄。媒體用不同的話語向我們講述著不同的奧運英雄的故事,對幾屆夏季奧運會的報道反映了不同時期的意識形態和社會語境。
體育新聞;英雄敘事;媒介形象;話語變遷
如今,奧林匹克比賽逐漸上升到國家層面,成為沒有硝煙的戰爭,站在奧林匹克競技場上為個人和國家榮耀出戰的運動員就成了令人崇敬的英雄,成了奧運新聞報道中的主角。然而他們的形象并非一律“高、大、全”,奧運賽場內外的“英雄”早已突破了二元對立的框架,他們可能是冠軍,可能是失意者,也可能籍籍無名,但他們所展現的競技能力和運動精神賦予了他們“英雄”光環。
1979年,中國代表團重返奧林匹克大家庭,此時的新中國剛剛打開國門,發現自身與發達國家差距巨大,中國人的自信心跌落至谷底,急需一種能證明自己不輸于外國人的東西。時勢造英雄,這時在體育界出現了兩個標桿,一個是在中日圍棋擂臺賽中11連勝的聶衛平,另一個就是“五連霸”的中國女排。中國女排于20世紀70年代末躋身世界強隊之列,女排成績在國際上由弱到強的歷程無異于給飽經“文革”摧殘、亟待提振民族士氣的中國社會一劑強心針,它表明只要刻苦努力,中國人也能在國際舞臺上和他人競爭,甚至能夠戰勝他們。
當時的主流媒體在報道女排奪冠時,都會使用“國旗”“五星紅旗”“義勇軍進行曲”等國家符號,而這些詞語前后都會出現“鮮艷”“莊嚴”“雄壯”“冉冉升起”等帶有強烈感情色彩的褒義詞。在那個百廢待興的年代,體育比賽與國家的實力及形象牢牢地綁定在一起,奧運被大眾視為國家實力和民族氣質的展臺。在這些報道中,作為個人的女排隊員并不是報道著力刻畫的人物,相反報道刻畫的核心是一個“堅強的戰斗集體”。在“舉國體制”發展模式下,運動員的使命是“為國爭光”,而不是追求個人的得失。因而在宣傳運動員典型時,“社會主義”“集體主義”就成為普遍的話語。“女排精神”由政府和官方媒體共謀,通過自上而下的方式定義和建構。被賦予“團結”“實干”“拼搏”等內涵的女排精神成為鼓舞當時中國人腳踏實地投入經濟建設,實現“強國夢想”最為貼切的口號。[1]
洛杉磯奧運會的凱旋,使國人對1988年漢城奧運會寄予厚望,滿心期待中國代表團在奧運會賽場上再創輝煌。但是此屆奧運會上,蘇聯、民主德國等東歐國家強勢回歸,中國體育代表團遭遇滑鐵盧,僅獲五枚金牌。中國軍團的“兵敗漢城”,使真正遭遇世界勁敵包圍的中國體育見識到奧運會的激烈、殘酷,認清形勢的國人隨后開始了“奧運爭光計劃”。為了使中國的競技體育具有國際競爭力,國家體委強化和完善了20世紀60年代初步形成的競技體育發展模式,進一步加強對競技體育管理的力度,調整運動項目布局和國內賽制,完善訓練體制,“舉國體制”在20世紀80年代得以確立和運轉。1995年7月6日,國家體委正式發布《奧運爭光計劃》文書,意味著“舉國體制”的鞏固和加強。從改革開放到90年代中期,我國主流媒體的奧運報道都帶有明顯的政治說教意圖,體育傳媒是意識形態宣傳工具的一部分,體壇英雄是承載著強國夢想的精神符號。
市場經濟改革以后,民智大開。為了順應中國社會的大環境,中國體育界開始啟動體制改革,從1994年中國足球走上職業化道路開始,體育體制改革逐步深化,鼓勵實現個人價值的報道在體育界逐步興起。尤其是2001年中國加入WTO之后,體育報道受到了外來新聞風格的沖擊,在國際碰撞中產生了新的體育報道智慧。這一時期的體育報道才真正算是體育新聞,體育報道方式趨于專業化。
2000~2008年,是我國新世紀經濟發展最快的時期。隨著經濟的迅猛發展,對體育的投入越來越大,我國在競技領域所取得的成就與突破也相當耀眼,體育明星的市場價值開始被媒體重視,隨之產生了姚明、劉翔、林丹等一批實力與個性并存的體壇巨星。
在2004年8月29日《人民日報》的“奧運特刊”中,報道的重點是“劉翔奪金”。以“劉翔奪金揚國威,振精神”為題的報道將劉翔的勝利與國威聯系到一起,將他本人在賽場上的勝利當作國家的勝利,這一系列的表達方式都體現出官方十分重視這份民族的榮譽,也能很明顯地看出對于劉翔“國家符號”的建構,劉翔在奧運賽場上的表現已然成了國家振奮的力量源泉。由此可以看出,這一時期的奧運“英雄”依舊與政治話語緊密聯系在一起,尤其是北京奧運會即將召開,我們迫切地需要全世界看到中國人的努力和成就,國家形象通過奧林匹克競賽象征性地體現出來,也使得強烈的民族自豪感與愛國熱情產生共鳴。
與20世紀不同的是,雖然這一時期的奧運英雄依舊被政治話語綁架,但媒體報道中的集體主義價值理念逐漸淡化,運動員的個性開始被強調。作為亞洲最偉大的網球運動員,李娜的成就有目共睹,媒體在關注她的成就的同時,也放大了李娜特立獨行的個性。在北京奧運會的主場征程中,李娜闖入四強,創造了中國球員的最佳戰績。然而,由于很多奧運會比賽觀眾并不了解網球規則,用中文的加油叫好、指點戰術也讓脾氣火爆的李娜因此分心,半決賽第二盤5∶4領先、手握盤點的情況下,在一個關鍵球處理上,她受觀眾不適時的加油吶喊聲干擾,出現了不應有的失誤。打完這個球后,又氣又惱的李娜朝著看臺怒吼一聲“Shut up”,成為媒體熱論的焦點。無論是賽場上的怒吼,還是賽場外的冷臉,在較高的經濟水平之外,李娜的媒體形象被塑造成一個體制的叛逆者,處于體制外“單飛”的李娜向媒體和觀眾展現了豐富的個性,而叛逆的個性與優異的成績反而增加了這種“反差”的魅力,這與商業化體壇需要表演性運動員的本質不謀而合。
2008年北京奧運會的舉辦,中國集體意志的優勢和發展成果得到了集中的、強烈的釋放,集體主義的中國和中國人也開始有了大國公民的更多理性思考,開始關注國家之于個人的價值和意義,個人意志更加強烈。在經歷了北京奧運家門口金牌數的登頂之后,無論媒體還是觀眾,對于金牌的重視與渴望都被逐漸消解在了對于體育精神、奧林匹克精神的宣揚與尊重中。
2012年倫敦奧運會男子110米欄預賽,劉翔預賽摔倒,跟腱斷裂,在劉翔失利后,8月7日的《人民日報》刊發了一篇名為《平常心看待劉翔首戰》的文章,引用了劉翔發布的微博:“享受我的奧林匹克”,希望“每一個關注劉翔的人也能用同樣的心態欣賞劉翔的表現”。此外,《人民日報》引用了劉翔媽媽的話:“現在劉翔是國家的兒子,等奧運會后才能還給我,如果有一天劉翔不再優秀,希望大家可以原諒他。”展示了最普通平凡的情感,引導民眾去思考“我們熱愛的到底是金牌還是劉翔本人?”劉翔摔倒并單腳走完全程的行為,官媒也給予了正面的評價。與前兩屆奧運會關于劉翔的報道或明或暗體現的民族主義相比,這屆奧運會的主流媒體力求淡化民族主義的金牌情結,更多地呈現出一種人文關懷的精神。
里約奧運會,中國軍團整體表現不佳,退步明顯。但無論是媒體還是民眾都紛紛表示:“我們已經過了那個需要靠奧運金牌證明自己的時代了!”媒體對于傅園慧的“洪荒之力”,寧澤濤在奧運帥哥榜上排名第幾,張繼科在賽場上到底有沒有睡醒等的關注度絲毫不亞于奧運金牌。
在里約,泳壇“泥石流”傅園慧成為風頭最勁的紅人,她的率真回答和“鬼馬”表情,一時間收獲無數激賞,感染了無數人。《人民日報》在文章《對成績與獎牌的坦然,才是真正的大國心態》中也為她的表現點贊:“有雄厚的實力在,競技場上,暫時的得失已不再與國家的‘面子問題’畫等號,面對風云莫測的體育賽場,享受觀看世界級體育競技帶來的快樂本身成為趨勢,暫時的得失也理所應當地不再令人上火。”這才是奧運該有的樣子,金牌的確很重要,但絕不是衡量英雄的唯一標準。
在里約,女排姑娘的奪冠再次引發了媒體的狂歡,從官方到民間,“女排精神”被一再討論。但是這波熱論背后的語境與三十多年前已然不同。在三十多年的國家發展歷程中,中國社會正朝著多元化發展,各行各業的價值取向差異逐漸形成,并導致了觀念的分散,人們思潮也向多元化發展,這種眼界的拓寬,在很大程度上解放了思想,使中國人的觀念更加理性。[2]1984年至今,9屆夏季奧運會,主流媒體在塑造奧運英雄話語建構上的變化恰恰是中國社會思想與潮流變化的縮影。里約奧運中國軍團表現欠佳再度引發了對于“舉國體制”弊端的思考,在由“舉國體制”向體育產業化、市場化過渡的過程中,媒體的敘事風格還將發生怎樣的變化,仍然是今后需要關注的重點。
[1] 王士宇.中國體育的媒介鏡像——敘事學視角下體育報道的話語變遷[M].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2015:15-16.
[2] 曾慶香.新聞敘事學[M].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2005:37-39.
G212
A
1674-8883(2016)20-006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