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世未央
好婚姻可以是“六人行”
我和余暉從一開始戀愛,兩家的父母就一致贊同,無論我倆到哪家去,他們全都美滋滋的,恨不得讓我倆馬上結婚。
我跟余暉抱怨:“怎么結婚這么大個事到咱倆這兒就這么順利啊,一點挑戰性都沒有?”他笑我沒事找事:“那是因為咱倆完美得無可挑剔唄。”后來我才知道,雙方父母對我倆的婚事如此意見一致,還真是有原因的。
我跟余暉是中學同學,家里的條件也大致相同,也算得上門當戶對。然而,真正讓兩家老人都滿意的原因,是我們兩家住得近,只隔幾條街。這樣一來,作為獨生子女夫妻,上誰家過年過節的問題就不存在了。這理由讓我大跌眼鏡,這真的很重要嗎?我媽表情很篤定:“當然了,有很多小夫妻就是因為這個離婚的。”
從準備結婚的那一天起,我們兩家就變成了令路人紛紛側目的“六人行”。選酒店,訂婚車,試婚紗,每次我們都是六個人同時出動,一路上浩浩蕩蕩,喜氣洋洋。
結婚以后,我和余暉基本上沒在家里做過飯,今天回他媽家里吃,明天回我媽家里吃。
每到周末或節假日,我們兩家人就湊在一起,打打麻將,或出去郊游。除夕晚上,兩個媽媽在廚房里忙活,兩個爸爸在客廳看春晚,我和余暉就跑到樓下去放煙花。結婚真好,一大家人這么熱熱鬧鬧的,把我和余暉這些年來獨生子女的孤單全部補償了。
一切改變都發生在兒子豆寶出生以后。
愛也需要競爭上崗
家里突然多了一個活蹦亂跳的小人兒,可把我們給稀罕壞了。他皺皺眉,蹬蹬腿都能引起一片驚呼,他咳嗽一聲,哭兩嗓子,六個大人就緊張壞了,手忙腳亂地不知道做什么好。他好容易睡著了,大家才松了口氣,怎么也看不夠他熟睡的小模樣。
“快看哪,我孫子多乖啊。”
“那是。我外孫這點特別像我。”
晚上,兩個媽媽都說我和余暉不會帶孩子,非要留下來幫忙不可。可是我們的小家不夠大,不能讓她們都留下。
“我留下,我帶孩子有經驗。”
“過去的經驗可不管事,現在的孩子得科學喂養。”兩個媽媽自然而然地就進入了競崗狀態。
余暉當機立斷做了決定:“輪流吧,今天姥姥留下,明天換奶奶。”姥姥勝了一局,帶著幾分得意,手腳麻利地侍候豆寶就寢。奶奶走得并不甘心,用眼睛狠狠剜了兒子一眼。
白天,兩邊老人都搶著給孩子刷奶瓶,洗尿布,抱起孩子來就不想放下,哪怕有一方多抱了一分鐘,另一方就像吃了多大的虧,眼神里幾乎能噴出火來。
我除了給孩子喂奶,什么事也沒得干,就在旁邊看他們四個人明爭暗斗,從眼神進化到語言,還好沒有動手。四個老人,我勸誰也不聽,這一天天的,我看得心里直哆嗦,總感覺有什么東西在我們六個人之間正起著變化。
余暉是在關鍵時刻出來主持大局:“孩子慢慢大了,你們的身體也不能太勞累,以后白天也別全過來了,還是老規矩,一家一天。”
這一日不見,當真是如隔三秋啊,“哎喲,我才一天沒來,我大孫子怎么瘦了?”率直的姥姥自然聽不得話里有話,“你什么意思,嫌我不會帶孩子?你帶一天他能長二斤?”我趕緊拉一拉她的袖子,讓她少說兩句。
奶奶說孩子不能吹空調,大夏天的,硬是把空調給關了,一覺睡起來,豆寶的脖子上長滿了痱子。第二天姥姥一看就火了:“你要想報復,就沖我來,別在孩子身上使壞!”
奶奶本來心里就內疚,這下受不了了,委屈得眼淚都出來了。
我趕緊訓姥姥:“媽,有你這么說話的嗎?你快跟奶奶道個歉。”媽并不在乎:“道啥歉啊,我這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晚上,余暉下班回來,我把白天的情形跟他一說,他也無奈地搖搖頭。當初熱熱鬧鬧的六人行,徹底變了滋味。
相親相愛也會水火不容
等豆寶一斷奶,我也休完產假上了班。四個老人一合計,帶孩子的事就歸他們全權負責了。他們制定了嚴格的交接班制度,豆寶在每家各一天,每天晚上七點準時交接。我們這做父母的,只能每天晚上回家吃飯時,才能跟孩子玩一會。
周末那天,豆寶該在奶奶家,我和余暉好長時間沒和豆寶單獨呆在一起了,就偷偷帶他出去瘋玩了一天。回來后,奶奶老大的不高興,做了一桌子菜,等著我們回來。豆寶玩得有點累,好像也有點著涼,他沒吃幾口就睡著了。
七點鐘,姥姥和姥爺準時來接豆寶,被奶奶攔住了:“孩子睡著了,就別折騰他了。”
姥姥原則性很強:“那怎么行,今天要是破了例,明天我不讓你們接他,你能愿意嗎?”
我趕緊勸姥姥:“豆寶確實有點不舒服,就讓他在這睡吧。”
姥姥瞪我們一眼:“你們又給帶病了?那我更得帶他回去,給他煮點白蘿卜水,在這兒也讓你們耽誤了。”
奶奶一聽就不愿意了,還沒等她辯解,姥姥已經動手抱豆寶了。奶奶當即伸手攔著,大聲斥責:“你們這是愛孩子嗎?你們這是自私!你還整天說一家人,這是一家人干出來的事嗎?”
在他們的吵鬧聲中,豆寶被吵醒了,他一看大人們這架勢,嚇得哇哇大哭起來。奶奶心疼地把豆寶抱在懷里,死活不再撒手。
姥姥帶領姥爺怒氣沖沖地空手而歸了,我和余暉無奈,只能跟到那邊去做工作。我偷偷地勸媽:“你們至于這樣嗎,少帶會兒孩子不挺好嗎,多輕松啊。”
媽有些恨恨地:“你懂什么,誰帶孩子的時間多,孩子就會跟誰親。”
天哪,我真是小看了她們的心思,她們爭的是豆寶的情感歸屬權啊。
回到自己家時已經十點多了,我又累又煩,看看自己孤零零的小家,心里很不是滋味,不應該是我們小三口過著安靜又溫馨的日子嗎?
我跟余暉發火:“我這當親媽的都搶不著孩子,我還委屈呢,跟誰說理去?”
半夜里,余暉突然坐起來,對我說:“老婆,我們得一步步地奪權了。”
競爭對手也可以是合作伙伴
在我們的強硬態度下,經過多次努力,他們終于答應放權了。每天晚上,我和余暉下班以后,就把豆寶接回我們的小家。周末兩天,我們三口單獨呆一天,其余時間,兩家輪流。
經過上次的大鬧,兩家人再也不能聚在一起了,有時,我還很傷感,曾經大家庭的熱鬧場面,再也見不到了。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過去,一晃眼,豆寶都上幼兒園了,我和余暉也漸漸成了單位的骨干,工作日益繁重。那天我正在開會,突然接到余暉電話,說豆寶爺爺暈倒了,讓我趕緊去醫院。
我到醫院的時候,爺爺已經進了手術室,是左額腦部出血,搶救手術還算及時。但他一直處在昏迷狀態,有時他的手能輕微地動,眼睛能看得見我們,只清醒了一小會,就又睡著了。
奶奶一直六神無主,總趴在病床邊哭:“你到底什么時候能醒過來啊。”她一個人根本搞不定,我和余暉只好輪流請假,陪在醫院里照料爺爺。
我把豆寶交給姥姥,讓她負責接送豆寶,晚上帶豆寶睡覺。媽媽滿口答應:“你們放心去照顧爺爺吧。”后來,她自己偷偷笑了笑:“這下看她還有力氣跟我爭。”
我很不滿:“媽,你說話厚道點。”
后來,奶奶終于承受不了壓力,她的高血壓犯了,也躺在了病床上。這下可好,我和余暉在這個病房盯一會,在那個病床邊盯一會,兩頭跑,忙得不可開交。
中午,我正想著把奶奶托付給旁邊病友,出去給她買飯吃,一抬頭,姥姥提著保溫盒給我們送飯來了,心里那個溫暖啊。那些日子,姥姥和姥爺成了我們的后勤,他們除了帶豆寶,還幫我們一天送三次飯,有時忙不過來,他們還會幫著照顧一下爺爺奶奶。
奶奶拉著姥姥的手,眼圈紅了:“老姐姐,謝謝你們啊。”
“客氣什么,咱不是一家人嘛。”
爺爺奶奶相繼出了院,慢慢恢復了健康。我們找了一個周末,一家人又熱熱鬧鬧地聚在了一起。雖然有時他們還是會不自覺地競爭豆寶的愛,但她們會及時提醒自己:一家人也要學會說兩家話,適當地保持距離。否則,一旦失去了分寸感,愛也會互相傷害。
責編/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