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新常態下文學市場化后的理論嬗變

龔永標

（湖南環境生物學院公共課部，湖南衡陽　421001）

試論新常態下文學市場化后的理論嬗變

龔永標

（湖南環境生物學院公共課部，湖南衡陽421001）

市場化的文學，顯示了文學由“雅”走向“俗”，雅俗齊放；文學的市場化，也彰顯了文學演進并直接導致了創作主體、文本載體、創作客體的傳統意義上的移位，并由此出現審美意識的改變。為此，人們從不同的視角，采取不同的研究方法，探索文學市場化后出現的新的現象，取得了許多可觀的成果。文章試圖對文學市場化后理論面貌的變異作一番梳理和辨析，并企圖探討一種合乎市場規律而又不失自身美學品格的文學理想。

文學；市場化；理論探討

文學已經走向市場或正在走向市場，市場化的文學，顯示了文學由“雅”走向“俗”；文學的市場化，也彰顯了文學理論的演進。

一、創作主體上的理論變異

我們知道，市場經濟不同于計劃經濟的關鍵是由消費決定生產，而非生產決定消費。因而，文學一旦走向市場，在一陣熾熱的盲目躁動之后，由作者、作品、讀者三維構成的文學流程中，處于“消費”一端的讀者理所當然地搶踞了獨一無二的統率地位，文學不再是作者和讀者以作品為中介的一種對話，而形成了由作者和讀者為買賣雙方圍繞作品進行的商品交換格局。無疑，創作自然變成了一種由讀者發出指令的受動性行為，讀者的審美趣味將替代作者的創作觀念。

這就是文學走向市場后，創作主體發生的理論變異。原來意義上的“創作主體”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擁有雙重身份的主體，他既是作者，也是讀者，他以讀者的身份扮演著作者的角色。創作者不再是自己作品中的上帝，他苦心經營的文學世界不過是讀者意圖的產物。

這種理論變異的直接后果反映在創作動機上，創作者的社會使命被讀者的現實閱讀欲取代，自由的審美意識被功利性的大眾趣味排擠，有感而發變成了覷時而動。就創作過程而言，它不再是主體思想情感的外化，創作過程本身就包含著接受過程，創作者從執筆以前就自覺地以讀者的原則規范自己的創作，讀者的需要成為了創作的動機和目的。創作已消解了原來的崇高色彩，創作者一反過去的救世主形象，淪為他人的奴仆；創作本身成了機械的“操作”；作家成了“寫家”；全身心投入的創作體驗成了“玩”和“侃“的消遣；視為精神產兒的作品已變成了一堆花花綠綠的嫁衣裳……

概言之，剛剛步入市場的文學，無論是創作動機、目的抑或創作過程，無不受制于讀者的旨趣。文學從過去的“自娛”、“審美”、“認識”、“教育”諸多功能中，選擇了單一的“他娛”。審美創作服從于單一的功利觀念，這本質上是一種形而上學。

有讀者認為，走向市場的文學特征和西方五、六十年代興起的接受美學相同。的確，接受美學認為文學的終極價值體現在讀者的接受效果中。創作主體始終受讀者“期待視野”制約。但它和市場文論不同，接受美學抬高讀者地位是對以前“作家中心論”的一種反叛，而市場文論中的讀者卻獲得了某種本體地位，成為了整個文學流程的起點和歸屬；如果說前者把創作過程看成是主體精神和讀者“期待視野”的互動，那么后者的創作不過是泯滅主體精神的機械性運作。可以這樣認為，接受美學只是理論界的一種偏激，遠未失去其圣潔的理論色彩，而市場文論卻是典型的庸俗社會學，裸露著毫不羞人的金錢面目。

二、文本載體上的理論變異

文學市場化條件下，文本作品不再是作者思想情感的載體，同樣也喪失了藝術價值的追求，而成為一種充滿游戲意味的文體。

其特征之一是語言的偽本質觀。與偽本質觀相對的是語言的目的與之進行決裂——使之獲得一個獨立自足的本體地位，語言成為文學的本質。當“新批評”派提出的“意圖謬誤”口號獲得人們恍然大悟般的認同后，作家就悻悻地喪失了談論自己作品的權利，作品以一種超然的獨立姿態呈現在人們面前，走向市場的文學，在很多方面與之貌似，譬如它同樣主張語言與作者分離，作者藏在幕后，專心于語言世界的組合拼接；宣稱語言本質的權威性；文本的魅力產生于語言的有機構成。其實，這是一種似是而非的認識。文學走向市場，文本的價值以讀者的購買欲和閱讀欲體現出來，只有當文本語言符合讀者的閱讀習慣時才有談論語言本質的可能。顯然，這是一種語言的功利觀念，絕對談不上本質性，它否認了與作者的關系，卻加深了與讀者的關系。和“新批評”不同，后者用“意圖謬誤”斬斷了作品與作者的關系，而前者卻是以讀者的“意圖”替代了作者的“意圖”，它所侈談的語言本質觀不過是如何更好地體現讀者的“意圖”的語言技巧而已。這種語言的偽本質觀在更深層的意義上不僅不是對傳統語言的背叛，相反卻是對傳統觀念的皈依和認同；語言是某一種理想的載體，一切眼花繚亂的技巧都服從調動讀者閱讀欲這一目的，語言不過是一種工具。

近年泛起的王朔小說為這種理論提供了佐證。人們都說王朔專心于小說的語言建設，其實，不過是專揀讀者喜歡的說，用他自己的話說是“逗讀者玩作”。

特征之二是形式崇拜。形式有內、外之分，外形式泛指語言表象、體裁特征、敘述策略等；內形式指的是蘊含在文本中的結構因素。在具體的文本中，成功的作品內容和形式是密不可分的形式，是一種“有意味的形式”。然而，當文學走向市場，文本內容就務必要使讀者萌生、勃發閱讀欲，直接滿足讀者的需要，故創作者唯一的能動性（如果能夠稱為“能動性”話）就體現在對形式的追求中，這種對形式的追求，不是以形式為本體，也不是什么理論革新，而是針對讀者玩弄的形式手法，這種手法的玩弄不能超過讀者接受的極限。所謂“逗”讀者就是精心組織一場文學騙局，誘使讀者忘情地走入“迷宮”，唬得他心驚肉跳或逗得他喜笑顏開之后，讀者把文本隨手一擲，一笑了之。既然在達到“逗”的效果，就必須大量捕捉，收集大眾化的口語、俗語甚至痞語、玩弄某一種敘述策略，設計一個圈套讓讀者鉆。不僅僅如此，形式崇拜都更著眼于情節結構的轉換。波蘭美學家英伽登有一個專門語“召喚結構”，意謂創作者在構思時就必須精心設置文本情節結構，思謀如何在文本中慢慢地把讀者“召喚”進文本情境中來。與“召喚結構”相比，市場文學玩弄的形式手法更富有世俗化色彩，創作者對各種手法玩弄自如，把讀者“召喚”進文本之后，讓他“一次看個夠”，然后又若無其事地走開。

其特征之三是作品呈現單一的風格，“雅”與“俗”的區別正日趨消失。首先要說明的是“雅”與“俗”這種概念的劃分在市場條件下已經行不通了?！把盼膶W”（純文學、嚴肅文學）和“俗文學”兩個概念本來就是按審美價值水準來界定的。文學走向市場，作品的商品價值排擠了審美價值，又怎能談文學的雅與俗呢？所有的文學都面向讀者，昔日的雅、俗兩大文學陣營都在為爭取今日的讀者群而各顯身手，這種競爭的結果是在雅與俗之間的夾縫中滋生了所謂的“第三種文學”，這既是一種理論的妥協，更是今日文人的傳統與現實、高尚和世俗之間二難心態的表露。今日的中國文壇，“先鋒文學”對于藝術探索的理性精神正在被對傳統文學的反叛勇氣取代，并日趨顯露出與大眾文學合流的跡象；大量低級的印刷品從一度的泛濫成災已轉為今日的自覺收斂，而處于二者之間的王朔的京味小說、權延赤的紀實文學正大走其俏。雅、俗的區別不再適時，但是兩種不同類型的文學創作將會永遠存在，不過，要經過一段長長的時間的過濾，才能看清二者的分野。

三、受眾客體上的理論變異

從接受角度來考察，市場化的文學也呈現不同以往的理論特征。雅文化尤其是精英文化的缺位與影響力下降，沒有及時建立起與市場經濟、大眾化發展相適應的精神家園，基于受眾客體視角，涉及文化閱讀資源極速擴展，接受形式琳瑯滿目，在一定程度上致使受眾的消費、窺視、獵奇等各種欲望也在成比例擴張，導致了受眾的價值判斷、道德水準隨之變化。

首先是隨著創作主體的身份的變換，接受者正以一種似曾相識的神情進行閱讀。他手中的作品本就是按他的胃口特點“制作”出來的，他的閱讀狀態不再是虔誠地帶著對某一種理念的追求，而是和創作主體的機械操作相對應，以一種平面化的客觀態度切入作品，閱讀不再是一個純精神過程，在其中不存在作者與讀者的交流、對話，有的只是作品對讀者的引誘以及讀者對作品的破譯。讀者的閱讀欲取代了他的求知欲，為閱讀而閱讀，閱讀的過程同時也就是閱讀的目的，閱讀成為一種消遣，就像人類的其他消遣方式一樣。

閱讀態度的變異必然導致閱讀效果的不同，作品深度的消失決定了接受者深度鑒賞的不可能。文本的多層面結構在讀者的心目中只是以表象層作為全部顯現出來，讀者的“感覺”在文本中的語詞間滑行，單一的線型的文本邏輯令人著迷，讀者往往被一些平淡的情節俘虜而得意洋洋，絲毫談不上體悟和深味。昔日的審美體驗已墮落為今日的閱讀快感，并且這種快感稍縱即逝，決非綿長的深遠。整個接受過程，就像一個人在街頭抓起一只面包三兩口咽下，說一聲“味道好極了”拔腿走路——如此而已。

這種吃面包的接受方式帶來了一些可怕的現實。首先就是由作者、作品、讀者構成的文學流程發生了變化，整個流程由原來的可逆變為不可逆，由于作者以讀者的身份進行創作使得從作者到讀者的雙向交流變為了從作者到讀者的機械往復，再也不存在讀者對作品的再創造，不存在雙方心靈世界的撞擊和共鳴，由于作者和讀者站在同一條水平線上，也就談不上任何提高與發展。接受者機械地吞食他人制作出來的面包，整個文學活動和一般的商業活動已沒什么差異。

當然，讀者對作品味久必厭，胃口會變。但同時，作者的操作方式也在變化，一切都圍繞“讀者”這個中心轉動。在讀者購買、閱讀作者的背后，暗藏著作者詭秘的笑容，這一切都暗示著市場經濟環境中鐵的規律，作者操作的報酬是金錢，讀者出錢購買的不過是閱讀時那瞬間的快感。

四、文學理論的旨歸

文學走向市場，作品以商品的面貌出現，這就迫使文學犧牲自身的藝術規律以迎合市場經濟規律。我們在匆匆地對文學的這種理論變異進行過描述之后，不得不確認這種現實：文學功能的萎縮；創作動機的單一；文本的游戲意味；接受過程的機械性——這一切無不顯示著文學精神的崩潰，人類圣潔的精神交流淪為金錢之間的買賣交易。作者由主角退為幕后人，讀者成為主宰。

人們心中似乎已有了這樣一種共識：文學走向市場，必將導致藝術精神的衰落；不走向市場，又將被視為抗拒歷史潮流的逆運。何去何從？文學陷入前所未有的尷尬處境中。

顯然，迎接潮流是歷史的選擇，不容猶豫；而拯救衰落又是莊嚴的使命，義不容辭。當代文人注定要在生存夾縫中經歷這種掙扎來成就自身的人格形象。他們所要做的是在洶涌澎湃的市場潮流中，學會自如地駕馭文學之舟，讓藝術之光燭照人生精神之感，沖刷金錢的腐臭之氣。

我們必須看到，市場對文學精神的扼殺不是絕對的。文學走向市場后，之所以會淪為今日“荒原”般的現狀，是因為它被完全交付給單一的市場調節的結果。其實，眾所周知，市場只是一種手段，消費和生產之間是一種相互依存的辯證關系。問題是我們如何把市場機制中的一些有利因素，諸如競爭、消費要求等成功地引入文學中來，而不是讓單一的市場需要來抵制文學的精神性生產。也就是說創作者必須昂揚起主體精神，變被動為主動。一只眼睛盯住市場，一只眼睛透視人類心靈。市場既然是手段，那么就不僅僅意味著讀者通過市場來控制作者，同樣意味著可以通過市場來進行反控制，這是一場艱苦的戰爭。假以時日，隨著市場機制的進一步健全，文學必會實現自身的精神還原。

然而，在市場經濟的初級階段，一切都靠單一的市場來調節藝術精神的短暫墮落又是難以避免的客觀現實。因此，目前我們呼喚一種這樣的文學：它能夠在嚴肅和輕松、審美和娛樂、精神追求和市場需要之間尋求到聯絡點。它不同于“第三種文學”，它不受制于讀者而又照顧到讀者；它內在的精神蘊含用一種娛樂的形式表現出來；它搖擺于兩極之間，“黑”、“白”兩道均能得到認可，予人以短暫的“有味”之后，更多的是綿延的“有勁”。這種文學不像“第三種文學”那樣被動地在夾縫中生存，而是在主體理性精神的作用下，選擇中間位置，有效地兩邊輻射熱力以達成對文學精神性的回歸，不要認為這是一種理論妥協，其實這是一種以退為進的理論策略。當代文人在運思這種文學時，必須維持一種彈性、張力，在二者之間往返自如，站在精神的制高點上，俯察文化市場的潛行運轉，自覺地投入到市場中去，又理性地歸屬自己的專業陣地中來。

政府主導下的市場經濟復雜多變，而文學理論也會在實踐中從感性認識上升到理性認識，呈現出實踐—認識—實踐的規律循環。文學理論也會復雜多元。市場化里的文學迥異于傳統，有了變化，有了演進，亟須進一步轉變文學理論的感性、理性思維，拓展視界，更新念，調整文學理論的思路和方法，從而有利于我國文學的發展與理論的革新。為此，可從以下考慮：

（1）在政府主導的市場化的現實進程中，堅持黨的群眾路線，堅持當代文學旨在滿足和提高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審美文化需求的基本理念，探究文學變革。

基于此，我們要嘗試突破文學價值和文學功能的中心與文學邊緣，文學的“雅”與文學的“俗”，文學“先鋒”與文學“后鋒”的二元對立模式既有闡釋與規則。

運用辯證唯物主義觀念，采用合適的辯證唯物主義的方式方法努力尋求在歷史唯物主義宏觀視野里的不同闡釋，尋求其批評主體切入方式，尋求其理解文學現象的獨特角度與范式，從而成為與市場化條件下多元文學的互動共生格局相適應的多種文學理論話語動態系統，這種系統內部盡管有不確定性、模糊性，隨日常生活而變化，但依然會有其內在的語言生成性與協調性。

只有這樣，才能充分揭示文學多樣性的各自價值、功用與局限，深入理解各種文形態、審美特征在相互對話與競爭中可能發展的前景。顯然，文學理論批評格局的這些變化，不但體現了當代文學變革發展的要求，更是當代人類的文化自覺及思維變化的產物。

（2）尋求并遵循文學發展的內在規律。

南轅北轍、緣木求魚必然落得竹籃打水般后果，正像藝術的創新必須遵循其發展規律一樣，市場經濟條件下的當代文學理論宜追求新的符合時代發展與特征的理論，此種理論一方面要充分體現市場化當代文學構成的多維度、多層面、交叉性和復合性，拓展文學觀念；另一方面又要從文學的內在機理出發，凸顯文學所以為文學的基本特質。在此，積極發現和努力探求當代文學嬗變中的種種悖論以及與此相左的種種現象。

對于新時代、新常態條件下，文學形態的不確定與異動性要盡可能作出學理性的闡釋，并進一步深化受眾文學藝術的本質特征的認識，如此，經過長期的大量實踐，就會對文學的基本概念、范疇，提出新的話題，新的觀點，從而實現市場化條件下文學理論的新常態。

當然，理論研究者必須深入了解社會群體和個體的審美需求以及與人類精神文化總體發展趨向的普遍性之間的深層關系，由此及彼，由表入里，螺旋式上升自己的理論認識，真切地把握文學理論的時代性與實踐性，才能指導文學的創作實踐。

唯其如此，文藝理論范式與格局的構建才不會走向單向度的局限而導致其功能與評價的單一化，這就需要主體理性精神與實事求是的牽引，以達成對文學精神性的回歸，實現新常態下的文學理論的多次繁復建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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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206.6

A

1672-4658（2016）03-0126-04

2016-04-26

龔永標（1970-），男，湖南環境生物學院副教授，主要從事文學理論與寫作教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