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德春,王文亮,肖美丹,吳 靜
(河南農業大學 信息與管理科學學院,鄭州 45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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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園區轉型升級的內在動力研究
沙德春,王文亮,肖美丹,吳靜
(河南農業大學 信息與管理科學學院,鄭州450000)

摘要:依據市場主導、社團推動、政府發動三類基本園區管理體制,選取硅谷、索菲亞·安蒂波利斯、新竹科學工業園三個具有代表性、先進性的海內外園區,考察各園區轉型升級的動力機制。硅谷在由“追趕”轉向“引領”過程中得助于美國校園民主化運動,索菲亞由“外部驅動”轉向“內部驅動”中受益于法國“分權化”運動,新竹科學工業園由“外引主導”轉向“自主創新”過程中受助于臺灣社會民主化改革。以創新、創業為導向的“社會氣質”的塑造是科技園區轉型升級的內在精神與本質動力。
關鍵詞:社會氣質;轉型;硅谷;索菲亞·安蒂波利斯;新竹科學工業園


一、轉型升級:科技園區面臨的時代任務
經過近30年的發展,我國科技園區建設取得巨大成績,成為國民經濟持續強勁增長的基礎性力量,為調整經濟結構、轉變經濟發展方式做出了巨大貢獻[1],在國家創新系統建設中的基礎性作用越發凸顯[2],并逐漸發展為國家創新系統的重要組成部分乃至關鍵節點。北京中關村、武漢東湖、上海張江等國家科技園區相繼獲批國家自主創新示范區,更是標志著我國科技園區建設開啟了中國特色的“試水”和“破冰”之旅[3]。然而,由于高新技術快速更新的內在特征、高新技術產業集群的國際層級分布[4]、科技園區發展環境的變化以及自身存在的問題等因素,我國科技園區面臨著轉型升級的迫切需求。另外,隨著創新型城市建設的深入開展、戰略性新興產業政策的實施以及政策紅利時代的終結,科技園區面臨著許多新的發展機遇與挑戰。更為重要的是,我國正處于“調結構、促發展”的關鍵時期,因此,作為“帶動區域經濟結構調整和經濟增長方式轉變的強大引擎”的科技園區,“轉型升級”已成為其合理存在及實現其歷史使命的必然選擇。“促進技術進步和增強自主創新能力”、推動“經濟結構調整和經濟增長方式轉變”成為科技園區新的歷史使命。
從發展實踐上看,目前我國大多數科技園區正在從“產業主導”階段向“創新突破”階段轉變,從“要素驅動”模式向“創新驅動”模式轉變[5],從“試點試驗”向“引領示范”轉變,從“生產要素集聚”向“創新要素集聚”轉變[6]。與發達國家和地區相比,我國大陸地區科技園區屬于“追趕型”園區,正處于“轉型”的發生、發展階段。而以美國硅谷、法國索菲亞·安蒂波利斯、我國臺灣新竹科學工業園等為代表的海內外著名科技園區發展較為成熟,在成長過程中已經成功實現了由“追趕”向“引領”、由“外部驅動”向“內部驅動”、由“外引主導”向“自主創新”的轉型發展。因而,本文以具有海內外典型性、先進性、已經歷過類似于我國科技園區目前轉型發展階段的園區作為具體對象,并按照“市場主導”、“社團推動”到“政府發動”的管理體制考察這些園區轉型中的社會氣質創新,并對創新的共性與差異進行比較,以揭示科技園區轉型的深層次動力和內在精神。
二、社會氣質:分層化社會技術的內核
美國著名演化與創新經濟學家理查德·R·尼爾森(Richard R. Nelson)在研究制度與經濟增長關系時發現,學者們賦予了“制度”過于多元化、隨意性的概念基礎,難以像解釋“科學技術”(尼爾森稱之為“物理技術”,physical technologies)與經濟增長的連貫關系那樣形成對“制度”與經濟增長關系的連貫分析,從而導致了經濟增長“技術”創新解釋與“制度”創新解釋兩條進路之間的割裂。為打破這種割裂,尼爾森將“制度”這一術語與被相關社會群體視為標準的“社會技術(social technologies)”聯結起來,由此,提出了“社會技術”的概念[7]。尼爾森認為,經濟活動的執行通常包括兩個不同的方面:一方面是對任何勞動分工意義相同的部分,另一方面是勞動分工以及分工之間的協調模式。前者是我們通常意義上所說的“技術”,可稱作“物理技術”;后者包含著人類行為的協調,可稱為“社會技術”。“物理技術”也可稱“硬技術”,是人類為了達到生存和發展的目的,用以改造、適應和控制自然的技巧、工具、規則,它是關于物的,依靠的是自然規律[8]。
尼爾森有關社會技術的思想中,暗含著不同層次、不同類型的社會技術。首先,“制度”屬于社會技術的范疇,制度是標準化的、具有行動預期的社會技術。同時,產業商業模式對特定社會特定組織的經濟績效產生明顯的影響,是社會技術的重要內容之一。此外,尼爾森認為社會技術具有文化共享性,需要一定的深層次的支撐結構,如特定的信仰體系、文化共識等。國內學者田鵬穎將社會技術分為兩類,一類是“作為制度的社會技術”,另一類是“作為意志的社會技術”。其中,前者包括法律、政策、制度與章程等,與尼爾森論述中第一、第二層次的社會技術有類似之處;后者包括社會特定的道德規范、宗教信仰、哲學理念、風俗習慣等,通常以“內省”、“慎獨”的方式影響行動者的思想與行動,屬于深層次的、隱含性的社會技術[9],與尼爾森認為的社會技術具有文化共享性、文化共識性有一定的類似之處。
可見,關于社會技術的相關研究和論述已經明確將政策、法律、法規等納入社會技術的范疇之中,同時將產業商業模式等納入社會技術內涵之中。對于文化、信仰、習俗等思想與精神層面的社會技術也有所隱含。本研究認為,那些更具隱含性、更具深刻性的“思想”與“精神”層面的社會因素,如具有某種相對穩定特征的社會氣氛、社會精神等等,對社會行動者的影響,對特定社會經濟領域的改造作用更加根本、更為重要。因為這些因素更多的是對行動者“思想”與“精神”形成作用,構成行動者的“思想規則”,從而影響行動者的精神氣質。這類因素對于以發展高技術產業為重要目標的科技園區來說尤為關鍵,對培育創新、創業“棲息地”的作用更為深遠。本文將這類社會因素稱之為“社會氣質”。綜合國內外學者有關“社會技術”的思想,本文將“社會技術”分為政策法規、產業商業模式與社會氣質三個層次,見圖1。政策法規主要指公共權力部門制定發布的具有公共約束力的行動規則,包括激勵性規則與限制性規則;產業商業模式,是指產業分工與協調模式,產業、企業行動者之間的交互作用及其互動方式;社會氣質,是具有特定屬性的、穩定持久的社會風格,如民主化、自由化等等。政策法規、產業商業模式、社會氣質三個層次的社會技術,對行動者“行為”的“硬性”約束力依次弱化,而對行動者“思想”與“精神”的滲透趨于增強。政策法規與產業商業模式主要是一種“行動規則”,是對相關行動者“行為”的約束性與激勵性限定,影響行動者的“行為模式”,通過行動者的“行為”對外界產生作用。社會氣質對行動者的“思想”與“精神”產生作用,形成或影響特定的“思想規則”與“精神氣質”。政策法規與產業組織模式更趨“顯性”,相對更易于“復制”與“轉移”,易于傳播學習;社會氣質更趨“隱性”,不易“復制”與模仿。

圖1 社會技術的分層
三、校園自由民主化運動:硅谷園區轉型的“社會氣質”
美國硅谷(Silicon Valley)是世界上第一個科技園區,是市場主導型園區的代表。當代硅谷被作為發展高新技術產業園區的“典范”而享譽世界,學術界與實踐領域常常以“硅谷模式”、“硅谷氣質”、“硅谷文化”等形式對硅谷的發展經驗進行總結。然而,硅谷并非一開始就獲得今天的認可與榮譽,20世紀60年代,世界上還沒有“硅谷”這個名稱,硅谷地區整體上與美國東部還存在較大差距。60年代中后期開始,硅谷形成了對美國中東部城市的“追趕”,并逐步取而代之,實現從“追趕”到“引領”的戰略角色轉換,成為世界高新技術產業的“技術創新源頭”。此后,硅谷的發展以“硅谷模式”的形式在世界各國科技園區建設與高新技術產業發展的實踐中得以擴散。目前,“硅谷”已成為高新技術的代名詞,成為高新技術產業的象征。關于硅谷成功轉型的原因有多種解釋,然而,有一種更加隱性、更加深刻的動力往往被人們忽略,即硅谷轉型前夕發生的以個性化、自由化、民主化為核心思想的美國校園民主化運動。
由于長期遭受戰爭、疾病、吸毒、種族歧視等各種社會問題,美國20世紀60年代爆發了各種反主流文化、反主流價值觀、反主流生活方式的社會運動[10]。這場運動幾乎充斥到美國社會的各個角落,同樣波及到大學校園,從而引起了美國大學校園自由化、民主化運動。超越現狀、破除陳規、追求個性、標新立異成為大學校園的新興文化;敢于幻想、勇于冒險、追求刺激成為大學生的精神氣質。這種校園文化與精神氣質迎合了當時呈現蓬勃發展之勢的新興技術、新興產業的內在需求,形成了美國追求創新、鼓勵創業的社會氣氛。
位于加利福尼亞州的斯坦福大學因遠離政治中心,與加州政府的聯結也較為有限,在校園民主化、自由化運動中顯得更加特別。為了追趕東部大學,促進學校的發展,提高學校的社會名望,斯坦福大學應用了明顯區別于東部高校的發展策略。斯坦福大學面向市場,與產業結合,培育商業性技能,以獲取發展資源。因而,斯坦福大學是一個具有很強商業導向的創業型大學(Entrepreneurial Universities)[11],采取的是以理論研究推動產業發展與以產業化帶動理論研究相結合的發展模式[12]。與東部高校及其他公立大學的差別使得斯坦福大學在60年代開始的校園自由民主化運動中顯得更加開放,更具開拓精神。加之加利福尼亞州整體上相對開放的社會氛圍,造就了硅谷地區60年代以來極度活躍、極具“叛逆”精神與“探索”意識的社會氣質。一方面,當時的加州校園隨時會出現學生占據學校辦公大樓,打砸甚至焚燒公共設施,警察隨之進入校園噴灑催淚瓦斯或使用水槍驅趕,之后是暴亂的學生們四處逃竄;另一方面,這些狂妄不羈的“叛逆者”們又非常熱衷于當時的電子技術產品等新奇玩意,對電子技術與產品的熱愛達到癡迷的程度,最為典型的包括蘋果公司的創始人史蒂夫·喬布斯、斯蒂夫·蓋瑞·沃茲尼克,微軟公司的創始人比爾·蓋茨、保羅·艾倫等。
尤其是當微型儀器遙測系統公司(MITS)的愛德華·羅伯茨于70年代中期基于英特爾公司的最新發明8080微處理器研制成世界上第一部個人計算機——“牛郎星”之后,迅速激起了一場個人計算機的設計革命。以加州校園喬布斯、沃茲尼克等為代表的年輕學生,得知“牛郎星”的消息后,立即產生了對其進行改進,設計自己的產品的念頭。不僅如此,凡是已經研制成功并得以發布的個人計算機品牌,很快就會遭遇“改頭換面”甚至被“歷史遺棄”的“悲慘”命運。出現一種新的電子產品,隨之對其功能進行質疑,并對其結構加以改進,進而設計出替代產品,成為這些年輕科學家們的一種“追求”與“時尚”。“存在的即是不合理的”,“存在的即是用來超越的”,主導了當時“叛逆者”們的思維。世界上第一部個人計算機——“牛郎星”推出兩年之后,市場上即出現200多個個人計算機品牌,硅谷蘋果公司研制的蘋果一號、蘋果二號代表了當時的最高水平。
60年代以來校園自由民主化運動,培養了年輕學生打破現狀、破除陳規的“冒險”與“叛逆”精神,而一旦將這種精神移植到當時正處于蓬勃發展的高新技術上,就迅速成長為一股推動技術創新的強大力量。正如曼紐爾·卡斯特所言,20世紀70年代基于信息技術所形成的新“技術范式”主要是在美國建構起來的,而其發源地一定程度上主要是美國的加利福尼亞州。當這種新的“技術范式”走出加州,走向與世界經濟、政治的融合時,就具化為一種生產方式與生活方式。“70年代早期開出的技術花朵,則與60年代由美國校園文化發展出來的自由文化、個人創新,以及企業精神有關”,這種校園文化與傳統的“謹小慎微”的社會價值形成斷層,核心是對既有行為模式與事物狀態的“無止境”地突破[13]。硅谷70年代信息技術的日新月異一定程度上正是這種校園文化在技術創新領域的具體呈現。
校園民主化運動促成的以個性化、自由化、民主化為核心思想的“社會氣質”,成為推動硅谷轉型發展更為本質的力量。有了這種“社會氣質”,硅谷不僅具備了科技園區發展之“形”,更是具備了園區發展之“神”,成為“神”、“形”兼具的高科技園區。正是這種“社會氣質”的存在,硅谷在經歷幾輪新技術形態的發展過程中,始終能保持自身的領先優勢,一定程度上發揮“引領者”的作用,成為眾多新產業與新業態的“策源地”。也正是這種獨特的硅谷之“魂”的存在,世界許多國家和地區在政策學習與實踐中,在推行高新技術產業園區的發展過程中,只“復制”到硅谷之“形”,而并未“領會”到硅谷之“神”。
四、“分權化”進程:索菲亞園區轉型“社會氣質”的塑造
索菲亞·安蒂波里斯(Sophia Antipolis)位于法國濱海阿爾卑斯省的尼斯城附近,于20世紀60年代末由私人發起,經社團推動而創建。索菲亞體現出企業型政治家個人夙愿、諸多行業協會俱樂部在園區發展中的作用,是一種協作式的“社團治理”模式。經過40多年的發展,索菲亞已發展為歐洲的“電信谷”,成為位列歐洲首位的戰略高科技園區[14]。索菲亞園區于20世紀90年代初逐漸實現了由國外機構等外部力量主導的“外部驅動”發展階段向重點依賴發展本土機構的“內部驅動”發展階段的轉型[15]。與此同時,園區創新生態逐步由地理匯集為特征的“地理臨近”轉向更加重視互動與學習的“組織臨近”[16]。索菲亞的轉型與法國20世紀80年代以來的“分權化”、“多中心化”改革密切相關。
法國是歐洲歷史上單一政權的典范,在經歷了18世紀末期社會革命以后,國家政權對市民社會高度滲透。長期的集權治理模式形成了法國社會資源分布不均等社會問題,大量科研機構、經費項目等創新資源集中分布在以巴黎為首的少數核心城市中。資源的過度不均引起法國公民與地方政府的強烈不滿。20世紀70年代末,以“改變傳統秩序”、“創造平等權利”為重要執政綱領的左派勢力全面掌控法國政權,成為法國治理體制轉型的分水嶺。左派政權中的許多市政官員深受60年代末“五月風暴”思潮的影響,秉持民主自由、公民權利、社會公平等執政信念與社會價值。主流意識形態與政策環境的變化成為法國80年代“分權化”與“多中心化”社會變革的前奏[17]。80年代以來,執政黨——法國社會黨開始推動一系列目標宏偉的社會變革,其中“分權化”、民主化是改革的重要目標。法國政府制定頒布了《權力下放法案》,不斷強化經選舉產生的地方公共權力機構與市政代表的職責,以弱化國家委派官員的權力,增強地方自治能力。
在整體政策環境的促動下,法國80年代初至90年代中期經歷了明顯的“分權化”歷程。在這個過程中,許多地區實現了郊區城市化,同時形成“多中心化”的空間結構特征[18]。以“分權化”為背景的“多中心化”,有著豐富的經濟、社會根源。首先是隨著大都市區越來越突出的土地稀缺形成高昂的地價與房屋租金,生產生活成本劇增。與此同時,人口、資源、就業等過度集中形成大都市區嚴重的交通擁堵與城市污染,影響正常的生產生活秩序,成為向外圍地區發展,拓展新的發展中心的重要推動因素。此外,靠近機場、高速公路的外圍地帶,有著更優越的客運、貨運基礎設施,加之越來越多的公共交通基礎設施的投資,從而提高了在獲得勞動力與消費者方面的優勢,成為促進企業實體與居住人口向外圍遷移與定居的因素之一。
“多中心化”超越傳統單一大都市區的發展模式而形成的新的區域與城市中心,兼具都市外圍與都市區的雙重優勢,如外圍較為低廉的地價與房租、較為流暢的交通,都市中心的城市化經濟、面對面的互動交流等。基于分權的“多中心化”不僅局限于法國,在歐洲其他國家,同樣呈現出“多中心化”的發展趨勢與現狀。“多中心化”是歐洲空間發展愿景(European Spatial Development Perspective)的最核心概念之一[19]。這些新生的經濟中心分散了核心區的人口與資源,與原有中心商務區形成了互補與促進的關系。“單一中心”向“多中心”空間結構的重建促發了多個中心商務區的形成[20]。進而,產業形態發生了深刻變化,形成了以“FIRE (finance, insurance, real estate)”為代表的、高度依賴于面對面(face-to-face)社會互動的產業部門活動[21]。分權化的顯著結果是70%的公共投資逐漸掌握在地方政府手中[22]。通過分權化進程,法國實現了從歐洲最為集權的國家向權力分散國家的轉變,地方各級政府獲得了新的能力與權力。
“分權化”經濟社會改革以及基于“分權化”逐漸形成的“多中心化”空間發展趨勢,為索菲亞園區創新系統轉型發展形成多方面的優勢。首先,為園區發展爭取到平等的發展權與發展機會。“多中心化”鼓勵支持在主要核心城市以外形成新的經濟科技中心,從而便于索菲亞園區形成明確的發展目標與區域角色定位。其次,“分權化”改革為索菲亞爭取法國中央及地方公共權力部門的創新資源提供了合法性依據及有效路徑。實際上,索菲亞由一個科技經濟貧瘠地發展到歐洲具有戰略地位的高新區,獲得過來自法國中央及地方各級公共權力部門的多方面的支持,包括大量中央研究機構分支部門在園區的設立與創建,人才教育培訓機構的設置,耗資巨大、技術超前的電信基礎設施的建設,等等。索菲亞園區眾多的科研機構與教育機構,如法國國家科學研究中心、國家農業研究所、國家計算機科學與控制研究所、尼斯-索菲亞·安蒂波利斯大學等都是在法國公共權力部門的支持下得以創建的。對于將索菲亞打造成為歐洲“電信谷”起到重要促進作用的兩項超前電信基礎設施——“地方性電信網絡”、“先進通信國際中心”更是得到公共權力部門的高度支持。更為關鍵的是,“分權化”政治社會改革,不斷向經濟、教育、文化等各個領域擴散滲透,逐漸內化為一種自主、平等、民主的“社會氣質”,進而影響、改變園區行動者思維方式與行動規則,成為促進索菲亞園區創新系統轉型的深層次動力。經過轉型后的索菲亞園區已經發展成為位列歐洲首位的戰略高新技術園區,索菲亞及其所在的藍色海岸地區已經成為法國繼巴黎之后國際學校與學院最密集的地區,并逐漸成長為新的區域性經濟和社會中心。
五、社會民主化改革:新竹園區轉型“社會氣質”的形塑
新竹科學工業園成立于20世紀80年代初,是我國臺灣地區第一個高科技園區,承載著推動臺灣產業升級與經濟結構轉型的重任,被認為是亞洲學習、踐行硅谷模式最為成功、成長最快的高科技園區。管理體制上屬于典型的政府發動型園區。經過30多年的發展,形成“一區六園”空間發展模式,在園區物理邊界、入園企業、就業人員、銷售收入與產業類別等方面都經歷了較為顯著的變化過程,逐漸成為臺灣地區高科技企業培育與高科技產業發展的重要基地,構筑了較為完善的園區創新系統。從系統主要功能、系統要素的集聚與互動來看,新竹園區表現出兩個不同的發展階段:20世紀80年初代到90年代中的“外引主導”發展階段,90年代中后期至今的“自主創新”發展階段。新竹園區的轉型發展與臺灣黨禁、報禁解除為基點的社會民主化改革以及隨之逐漸形成的有助于創新、創業的“社會氣質”密不可分,這種因素一定程度上構成新竹園區具有本質意義的推動力量。
20世紀40年代末,國民黨政權轉移至臺灣以后,為了建立起在臺灣島的“合法性”統治地位,在政治與政黨體制上采取了嚴格的限制措施。除民社黨、青年黨等服務于國民黨的個別政黨外,嚴格禁止新政黨的創建。與此同時,取締、關閉眾多報館報社,限制民間機構辦理報紙雜志,實行嚴格的宣傳管制政策。這些限制性措施的實施,對鞏固國民黨在臺灣的統治政權發揮了應有的作用。但是,長期的限制性政策也形成了僵硬、保守的社會緊張氣氛。隨著自由民主化的整體國際環境的變化以及臺灣地區社會經濟的發展,施行多年的限制政黨組織與民間團體自由創建、控制報紙期刊等社會傳播媒體發展的政策措施的弊端日益暴露出來,遭致的社會抵制與民眾反對也越來越強。尤其是80年代以來,臺灣在經歷了三十多年的發展后,經濟上取得較大進展,國際交流與國際互動日趨頻繁,國際化程度不斷提高,同時,島內長期遭受禁錮的思想逐漸松動,中產階級力量在悄然中不斷增強。正如當時臺灣領導人蔣經國所言,“時代變了”、“局勢變了”、“潮流變了”,因而解除長期實施的對發展政黨社團及民間傳播媒體的嚴格限制,推動臺灣社會自由民主化改革,對于當時的臺灣勢在必行。在島內呼聲與島外壓力的雙重作用下,80年代中期以后,臺灣相繼取消了施行三十多年的對政黨成立與報紙創辦的限制性政策,并制定公布了“人民團體組織法”等一系列推動政治社會民主自由化改革的法律規定。
這些限制性措施取消以后,臺灣地區各種政黨組織與社會團體紛紛成立,“人民團體組織法”尚處于討論階段,就有二十多個政治團體宣布成立。與此同時,多家民間報館報社得以成立,創設新報刊,增加報紙版面,豐富報紙討論話題,為臺灣的自由討論提供了勃勃生機[23]。臺灣80年代中后期,以解除限制政黨成立、限制民間報紙創辦為基點的社會民主化改革,成為世界民主化進程的一部分,也成為“第三波民主化浪潮”的典型代表[24]。臺灣社會民主化變革,盡管是迫于當時復雜的國際政治背景以及島內現實發展要求[25],但是這種變革卻為臺灣的社會發展掃除了重大障礙,從根本上松動了僵化的社會氛圍,活躍了社會思維,逐漸形成了自由、民主、互動的臺灣“社會氣質”。這種自由民主、互信團結恰恰構成臺灣經濟取得成功的基本要素之一[26],同時成為以新竹科學工業園為代表的臺灣地區經濟轉型與產業發展的一種深層推動力量。
臺灣政治社會民主化、自由化進程,對臺灣經濟、產業、科技發展的意義體現在多個方面。直接意義是一定程度上矯正了政府與市場在臺灣經濟運行中的角色地位,優化了臺灣科技創新與產業發展的整體環境。隨著臺灣社會民主化進程的深入和持續,逐漸減少了官辦企業與黨辦企業(party-owned enterprises)對民辦私人企業的排擠,也逐步弱化了“黨屬資本(Party Capital)”對民間資本的打壓,從而為民間組織機構的成長提供了可能,也為大量民辦中小企業的創建發展擴大了成長空間。基于“選票”獲得臺灣治理權的政治選舉活動促使競爭政黨及主要治理者更加關注民間利益的發展。民間資本的集聚增長,尤其是本土化私營中小企業的大量衍生,是推動新竹科學工業園以及整個臺灣地區由“外引主導”轉向“自主創新”發展的重要因素之一。更為關鍵的是,這一進程打破了臺灣僵化、保守、壓抑的社會氣氛,深刻地改變了社會成員與企業行動者的思維方式與行動規則,逐漸形成對話、合作、交流、互動的“社會氣質”。這種“社會氣質”對于激發社會創新思維,推動社會創新、創業,促進創新要素的交互以形成地方性的創新網絡是極其關鍵的,也成為新竹科學工業園90年代中期轉型發展的內在推動要素。
六、結論與對策建議
上述三類園區轉型發展過程中,以有助于創新、創業為特征的“社會氣質”塑造具有一定的差異性,這體現在擴散的路徑、方式及其對園區轉型滲透的廣度與深刻性上。市場主導的硅谷,校園自民主化運動是由青年學生“自下而上”發起的,校園運動的許多參與者就是硅谷園區轉型發展的直接參與者與推動者,因而以直接、快速的方式將創新、創業精神帶入硅谷,將“叛逆”與“創新”品格植入硅谷。創新、創業的“社會氣質”對園區物理技術創新的促進迅速、直接,對硅谷轉型的推動作用迅速、深刻。社團推動的索菲亞園區,法國“分權化”、“多中心化”改革本質上是由民間推動,社團進行多次游說,經過多輪博弈,最終由法國中央政府確定實施的一場“上下互動”的改革。“分權化”運動為索菲亞園區獲得平等發展權及大量創新資源。然而,園區轉型推動者并非“分權化”運動的直接參與者,基于“分權化”形成的有助于創新、創業的社會氣質植入園區的周期相對較長,對園區轉型的推動作用相對間接。就新竹科學工業園來說,臺灣80年代中期開始的社會民主化進程,是一種典型的政府行為,是“自上而下”的變革。變革的主要推動者是臺灣地區的行政要員,園區創新活動的直接參與者是這場變革的“受動者”。歷史的慣性以及“受動者”與“推動者”的天然距離使得這場變革對新竹園區創新、創業品格的塑造更為間接,對園區轉型過程的影響更為復雜。盡管存在上述差異,市場主導的硅谷、社團推動的索菲亞·安蒂波利斯、政府發動的新竹科學工業園三類園區轉型發展的實踐給予我們深刻的啟示。
一、塑造破除陳規、勇于探索、敢于試錯、寬容失敗的“社會氣質”,推動科技園區成為創新創業的“棲息地”。科技園區是以促進高新技術創新及其產業化為主要目標的特殊區域。海內外先進園區轉型發展的實踐說明,社會技術的創新與發展,尤其是更加隱性、更具深刻性的、具有特定屬性的“社會氣質”的塑造與滲透,是科技園區成功轉型的必要條件與內在動力。加之高新技術發展內在的不確定性與高風險性,尤其需要塑造一種鼓勵破除陳規、自由探索、勇于試錯、寬容失敗的社會氣質,需要形成有利于創新、創業的社會氣質,從而構成推動園區轉型的精神與靈魂。
二、鼓勵社會組織參與園區建設,將社會資源引入園區轉型發展之中。科技園區是具有一定獨立性的技術、產業培育系統和區域發展引擎系統,同時又是整個社會系統的子系統。盡管科技園區能夠通過自組織路徑推動自身規模擴大與質量提升,但科技園區時代功能的完成和國家政策工具目標的實現離不開社會系統的支持與支撐。從本質上看,科技園區轉型發展所需攝入的物質、能量、信息等最終源自社會系統。在“大眾創業、萬眾創新”新常態下,更需倚重社會大眾與社會資源對園區轉型發展的積極參與,鼓勵相關社會團體、專業協會乃至普通公眾融入科技園區轉型發展的實踐過程,組建并充分發揮民間智庫在園區管理、規劃及政策執行中的作用,形成自下而上、上下互動的發展新態勢。
三、探索服務型園區治理模式,發揮政府資源對園區轉型的引導作用。從園區創建與發展歷程上看,我國科技園區大多屬于政府發動型園區,政府對園區的運行發展發揮了重要作用。在園區經濟規模與發展質量得到實質性提升階段,政府在園區轉型發展中的作用依然不可替代。同時,當前全球政府治理方式、科技創新模式、經濟發展結構等發生了深刻變革,服務型政府成為政府治理的新理念,服務型經濟成為國民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科技服務業構成科技創新活動的重要支撐。這就要求改進傳統園區管理模式,對政府行為進行與時俱進的功能定位,探索新的服務型園區治理模式,發揮政府對園區轉型發展的服務與引導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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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責編:辛城)
Internal Transition Drive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Parks
SHA De-chun, WANG Wen-liang,XIAO Mei-dan,WU Jing
(CollegeofInformationandManagementScience,HenanAgriculturalUniversity,Zhengzhou450000,China)
Abstract:Based on the diverse developing models and paths for international science and technology park, which including market-driven, community-driven and government-driven, this paper selected three typical and advanced park, the Silicon Valley in the United States, Sophia Antipolis Park in French and Hsinchu Science-Based Industrial Park in Taiwan province as the sample parks, exploring the transition dynamic and mechanism of every park. Silicon Valley benefited from the campus democratic movement in the transition from “Catching up” to “Leading the way”. Sophia Antipolis finished its transition from “External-driven” to “Internal-driven” with the help of decentralization movement. Hsinchu Science-Based Industrial Park fulfilled its transition from “import-driven” to “Innovating independently” owing to Taiwan’s social democratic reform. The creation and shaping of the social spirit oriented by Innovation and entrepreneurship was the inner spirit and essential dynamic for science and Technology Park transition.
Key words:social spirit; transition; Silicon Valley; Sophia Antipolis; Hsinchu Science-Based Industrial Park
作者簡介:沙德春(1982-),男,河南信陽人,河南農業大學信管學院管理科學系副主任、講師、碩士生導師,博士,研究方向為科技創新管理、科學計量學。
基金項目:河南省軟科學研究項目(152400410071);河南省教育廳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重點項目(2016-zd-060);河南省軟科學研究項目(152400410071);河南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項目(2015BJJ063);河南省教育后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2016-zd-060);鄭州市軟科學研究項目(153PRKXF222)。
收稿日期:2015-09-22修回日期:2015-12-10
中圖分類號:TU98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9753(2016)01-0146-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