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
元旦一過就是春節,快遞員大多會回家過年,他是太等人用——等春節期間還愿意走街串巷送快遞的小伙,而不是一個長發及腰的姑娘。
典型的特征,長發及腰
許年一直記得小虞應聘時的情形。
略瘦,五官不算秀氣,但眼睛很好看,典型的特征:長發及腰。
這些年,少見把頭發留到這么長的姑娘了,尤其是,小虞的頭發還那么茂密順暢,許年忍不住端詳了半天,最后還是搖了搖頭:“對不起啊姑娘,招聘啟事寫明白了,不要女的。”
“破個例唄大哥。”小虞一開口,東北味冒了出來。
許年撲哧樂了:“這個例不太好破,哪有自己定了規矩自己破的?”——雖然不打算留下她,許年還是不介意多聊幾句。
小虞卻沒有再跟他聊下去,撂下一句“那你等著”,迅速閃人。
許年嘆口氣。元旦一過就是春節,快遞員大多會回家過年,他是太等人用——等春節期間還愿意走街串巷送快遞的小伙,而不是一個長發及腰的姑娘。
可是接下來,一聽到“春節不放假”這幾個字,十之八九打了退堂鼓,剩下的,即便沒有當即拒絕,態度也很模糊。許年不確定,到時候他們會不走。當然,合同可以簽明確,但不情愿有什么意思?許年喜歡你情我愿。所以,眼看3個小時過去了,許年只招來兩名員工,其中還有一個中年男子,條件并不太理想。
就在許年一籌莫展的時候,猛然聽到有人說:“這樣可以了嗎?”
許年一抬頭,嚇了一跳,說話的正是剛剛離開的虞巧巧,她竟然把一頭長發剪掉了,剪成了兩寸許的短發。許年是真被嚇住了,他覺得留長發的姑娘一般都視長發如生命,輕易不會剪,讀中學時,因為學校規定不許女生留長發,班里有個女孩竟然要退學……可是小虞……許年指著她,有些結結巴巴:“你、你的頭發……”
“剪了。”小虞打了一聲呼哨,“沒花錢,還賺了800塊。你不就是嫌我頭發長嗎,現在我的條件合適了吧?”
許年瞠目結舌,這算什么理由?但人家可是把那么長、那么好的頭發都剪掉了,生硬拒絕,于心何忍?可是,她真的不合適啊!
“要么這樣,我先干3天,他們送多少我送多少,如果不行,你再辭我。”見許年依舊遲疑,小虞主動提出愿意試用。
許年覺得,如果再說不行,他就不是男人了。眼下他能做的,只有點頭,用力點。
雞魚肉蛋,樣樣不缺
3天后,小虞正式成為許年公司唯一的女快遞員。那3天,小虞接收和送出的快件,和有3年工作經驗的小伙子竟不相上下。第三天晚上,當小虞送完最后一份快件,回公司交付完回單和承攬的業務時,已經是夜晚10點。姑娘一邊長長舒口氣,一邊說:“餓死我了,從早上到現在,就吃了一個漢堡。”
許年當然知道,快遞沒有別的竅門,新手只能跑得快點兒,干的時間多點兒。忽然,許年就有點兒心軟,真不知這姑娘找份其他工作有多不易,非來送快遞不可。心軟了,口也跟著軟了,許年脫口說:“要么,我請你吃夜宵吧?”
“好啊。”小虞一點都不客氣,“請我吃點好的吧,我需要補充營養。”
東北姑娘的實在,那天晚上,許年算是見識了。在一家24小時營業的連鎖快餐店,3分鐘沒過,小虞已經點完了4個菜,雞魚肉蛋,樣樣不缺,外加3瓶啤酒兩碗米飯。
許年又開始結巴:“這么多,吃、吃得下嗎?”
“放心。”小虞揮揮手,“大學時我跟同學打賭,連吃了6碗米飯,她請我看了6場電影。”
許年頓時對這姑娘刮目相看,吃6碗白米飯不是什么大事,關鍵是在大學……“你大學生啊?”許年詫異。
“怎么了?”小虞瞥了許年一眼,“大學生就不能送快遞嗎?”
“倒也不是。”許年公司有幾個大學生,但小虞一個女孩,大學生,送快遞。許年搖搖頭,“干嗎不找份別的工作?”
小虞已經開始大快朵頤,夾了排骨放在米飯上,滿滿一碗,幾分鐘消滅掉,才開始回答許年:你這里不是工資高嗎?春節期間給雙份,不能賴啊。”
許年笑起來:“等錢用啊?”
“唔。”小虞又塞了一塊排骨,含糊應了一聲,然后端起啤酒杯將滿杯灌下去,動作之豪爽,讓許年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小虞毛茸茸的短發。他覺得她太率真。而幾乎同時,許年的第六感突覺異常,一轉頭,半米外的玻璃窗外,賀嘉正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眼神看著他。
許年傻眼了。
其實你和她,更般配
賀嘉,許年追了3年的女神。
3年前,同樣剛剛大學畢業的賀嘉,一時未找到合適的工作,在許年那里“屈就”了兩個月。那是個漂亮得連睫毛都透著驕傲的姑娘,那兩個月,許年基本啥都沒舍得讓她做。饒是如此,兩個月后,賀嘉還是去了某銀行前臺做了一枚小白領。為了讓賀嘉完成最初的存款任務,許年發動了所有親戚朋友,把錢存到賀嘉那里,他自己,更不用說。
可是,3年后,賀嘉還沒有給許年一個準話,許年也不敢太急切,只能等。沒辦法,他也相信一句話,對于愛情,誰先動心,滿盤皆輸。但是許年愿意等。可誰想到事情就偏那么寸呢?此刻,許年不僅看到了賀嘉,旁邊,還有賀嘉幾個同事。顯然,他們也是來吃加班后的工作餐。
一行人,全都看著許年,示威一樣。許年頓時覺得有嘴說不清了,看看窗外,又看看對面的小虞,手足無措起來。
小虞看出究竟,有些惡作劇地笑了。而就在許年無措、小虞嬉笑的時候,賀嘉帶著同事掉頭走了,解釋的機會都不肯給許年。許年想追出去,小虞拉住了他:“別追了,這點小事都能誤會,以后怎么過日子?”
許年一愣,這話簡單,倒是實在,不追也罷。
但許年終歸心下不安,那天晚上,遲遲睡不著,12點半的時候,還是給賀嘉發了條微信:“只是我新招聘的同事,加班后,一起吃了頓飯。”
賀嘉竟很快回過來:“當初,我也是你新招聘的同事,不加班時,你也請我吃飯。許年,別解釋什么,我只是覺得,其實你和她,更般配。”
許年忽然意識到,這是賀嘉提出的分手,盡管他們從來沒有確定過在一起。
你留長頭發,好看
第二天上班時,懊惱的許年依舊面帶慍怒。小虞中途回來取件,碰到許年,問:“干嗎一副后娘臉?”
許年撲哧樂了,小虞也是中文系的本科生,張口卻只有東北姑娘的率直。但也只樂了一下,臉色繃回去,許年沒吭聲。
小虞就“哼”了一聲:“許大老板,如果還是那天晚上的事,那我告訴你,那妞壓根不想跟你好,只是找到了借口罷了。我雖然沒有談過戀愛,也知道愛情是你情我愿的事,你這樣,有意思嗎?”
扔下這些話后,小虞便走進倉庫,開始嘩啦嘩啦朝外扔快件——這粗暴的工作方式倒是學得快。最后許年終于看不下去了,朝里面喊:“姑娘,你慢點兒行嗎?萬一有貴重物品,摔壞了算誰的?”
“算我的。”小虞從倉庫扯著嗓子朝外喊,“反正都要還債,不在乎多你這一份。”
許年就愣住了。
然后,許年知道了小虞這樣拼命賺錢的原因。這個自小失去父親、跟著母親艱難長大的東北姑娘,大學是靠打零工、助學金和助學貸款讀完的,現在小虞只想盡快賺到錢,把助學貸款還完,輕輕松松過以后的人生……
這樣的生活,小虞輕描淡寫,許年卻沉默良久,然后他說:“春節不回去,媽媽會想你的,要么,把她接來過年吧?公司可以提供吃住。還有……”許年忽然臉紅了,“把頭發留起來吧,你留長頭發,好看。”
小虞不語,注視許年良久,笑起來。
編輯 / 楊世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