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位為何未入舊方志？

● 江志偉/文

程大位為何未入舊方志？

● 江志偉/文

一般地說，一部地方志應該是一部文字化的歷史，一些重要的歷史人物和重要著作論述的載入地方志書，應該是不成問題的。然而一代“珠算宗師”程大位及其珠算巨著《算法統宗》和《算法纂要》卻未能載入舊方志，其個中奧妙值得探究。

程大位應該載入舊方志

根據方志學基本常識中的人物、著作入志標準來衡量，中國明代著名“珠算宗師”、發明家、數學家程大位（1533—1606），無疑是應該載入方志史冊的，這不僅是因為他的珠算巨著 《算法統宗》（1592）和《算法纂要》（1598）一經問世就風行宇內，“海內握算持籌之士，莫不家藏一編”（《算法統宗》序），“珠算古籍，當推吾皖程大位《算法統宗》一書為最著。是書曉暢易通、窮搜博采、故為世所重”（余介石語），“從明末到民國約三百多年的時間里，各地書商紛紛翻刻，計有一百多種版本，其流通量之大是無與倫比的，流傳如此廣泛和長久，在世界數學史上也是罕見的”（魏庚人語）；也不僅是因為他的《算法統宗》先后傳到日本、朝鮮及東南亞各地，對世界珠算技術的傳播和發展起到過很大的影響；而且更是因為“程大位珠算法”早已被列作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程大位的《算法統宗》巨著對于世界科技史有著特殊的貢獻，這就是：

第一，全書595道應用題的數學計算，都不用籌算方法，而是用算盤演算的；第二，最早使用珠算法開平方和開立方；第三，載有他發明創造的測量田地用的 “丈量步車”這“世界第一卷尺”的設計圖與文字說明；第四，因乘圖首次載入該著作中，被李約瑟博士評價為“在《算法統宗》以前，從未在中國的著作中出現過”（《中國科學與文明》）；第五，《算法統宗》附錄北宋元豐七年（1084）以來的刻本數學著作51種，由于僅存15種而使其成為中國數學史不可多得的珍貴資料。因此，從程大位的特殊貢獻與其巨著的重大學術價值和強烈的持久的社會影響來看，舊方志都應該收載他和他的巨著。

現在，程大位的故鄉屬安徽省黃山市屯溪區屯光鎮前園村，由于歷史變遷，黃山市在過去一直都是徽州地區或徽州府，而屯溪區又曾經歷過休寧縣屯溪鎮和徽州地區屯溪市的時期，因此在諸多關于程大位的文字材料中，人們困惑于他的籍貫地名的錯綜復雜莫衷一是，實際上是同一個地方在不同時期歸屬于不同的轄治。故在考察程大位的載入舊方志和新方志的過程中，就必須對《徽州府志》《徽州地區簡志》《休寧縣志》和《屯溪市志》等多部新、舊志書的搜尋研究。

舊志書中，《休寧縣志》計有三部，即明萬歷三十五年（1607）的八卷本《休寧縣志》，由縣令李喬岱重修；清康熙三十二年（1693）的八卷本《休寧縣志》，由縣令廖騰煃修；清道光三年（1823）三十四卷本《休寧縣志》，由縣令何應松修。

《徽州府志》計有三部，即清康熙二十二年（1683）的二十六卷本《徽州府志》，由高晫纂修；清康熙三十八年（1699）的三十八卷本《徽州府志》，由丁庭楗修；清道光七年 （1827）十六卷本 《徽州府志》，由馬步蟾修。

遍查上述地方志著作，很遺憾的發現：非但程大位這位古徽州的歷史名人未能在其人物部分占有一席，連那部風靡神州的《算法統宗》也未提及只字片言，這種現象在方志界似乎并不多見。

程大位為何未入舊方志？

我們認為，程大位為何未入舊方志的原因，并非舊方志的歷代修志官的疏忽，也不是程大位本人不夠入志條件，而是有著十分復雜的原因，詳情試析如下：

正如著名史志專家李則剛先生指出的那樣，舊方志“大多陳陳相因，千篇一律。能夠破除舊例、自立新規的，是比較少的。人物部分，等于地方豪紳的家譜；禮俗部分，不是宣傳吃人的禮教，就是奢談迷信的惡俗。能真正表述一個地區的人民歷史者，實為寥寥，這是過去地方志的缺點”，而這兩點都是程大位所或缺的——他只是一介布衣，未入仕途，從來沒有當過什么達官貴人，不屬于地方豪紳；而他的《算法統宗》通篇都是珠算科學知識，這與迷信惡俗強烈相左，這是程大位未入舊方志的主要原因。

在中國相當長的歷史時期內，統治者都頑固地堅持著“重農抑商”政策，在這種政策制約下的舊方志的編修官們，當然不可能收入在他們看來僅僅只是一個“商游吳楚”的徽州商人程大位進入志書了，而《算法統宗》又是一部專為經商普教算盤算法的書籍，因而難以入志。

歷史局限性造成的嚴重偏見，影響了對于程大位及其著作的正確評價，也是舊志書一直未能收入程大位的原因。關于這一點，我們可以從商務印書館出版于民國期間的《疇人傳》（阮云著）里關于程大位的傳略詞條中非常明顯的看出。按理說，在這部專為歷代數學家立傳的《疇人傳》里，程大位是應該大書特書的，然而實際情況是給他的文字少得令人吃驚，僅僅是只有一句是客觀的記載：“程大位，字汝思，號賓渠，新安人也。著《算法統宗》十四卷，以古九章為目，后以難題附之。”除此之外，就是極盡污蔑、貶損之能事，對程大位進行猛烈攻擊，什么“大位算學未能深造，故其為術類多錯”，什么“雜采諸家，非所能造也”等等。這么一來，誰還愿意將其載入史冊呢？

程大位的一生，太癡迷于著書立說，太專注于珠算學術了，以至于出現了 “書為名著但作者卻未成為名人”的現象，這可從歷史著作資料中罕見的關于程大位的研究材料的現象中得到印證，這或許也是程大位未能載入舊方志的一個原因。

程大位畢生傾心于珠算事業，雖遍訪名師，但社交圈子僅限于珠算界人士，基本沒有達官顯貴結為至愛親朋，而作為一個文化人，若沒有這些人的舉薦和提攜，是很難被收入舊方志的。

程大位已經收入新方志

現在可以告慰程大位的是，將其排斥于方志之外的歷史已經結束，程大位及其珠算巨著的歷史地位、學術地位已經得到正確的擺放，而且出現了《休寧縣志》和《屯溪市志》同時收入的可喜局面。

編定于1988年、出版于1990年的《休寧縣志》，是清代之后出版的第一部休寧縣地方志，不但將 “萬歷二十年，縣人程大位著《算法統宗》17卷”的內容載入大事記，而且為程大位專辟詞條撰寫了多達600余字的人物傳記，并簡要闡述了程大位為何未入舊方志的原因是：“由于他出身商賈，未入仕途，雖撰有這部數學經典著作，但明、清《休寧縣志》卻無記載?！?/p>

而編定于1987年、出版于1990年的《屯溪市志》則以“屯溪市歷史上的第一部志書”的態勢，毅然將“明萬歷二十年，程大位著成《直指算法統宗》并自行刊刻”載入大事記，而且將程大位作為該志書“人物傳”的第一號歷史名人予以載入，讓人怦然心動感嘆換了人間。

據筆者目前所掌握的資料，完全可以看出：程大位載入新方志，除了應該感謝新一代史志工作者苛守認真、負責、實事求是的史學原則秉公治史之外，更應該感謝中國珠算協會和無數珠壇有識之士的努力：這里有李儼先生早在1955年，就在科學出版社出版的《中算史論叢》第四集中撰文宣傳程大位及其歷史功績、國際影響；也有著名史學家李則剛先生早在1958年編著的《安徽歷史述要》中辟出專門章節詳加介紹程大位；這里有著名數學家余介石先生與胡述五先生，早在1965年就南北合作尋覓到程大位故居及程氏后裔的線索，并通過珠壇泰斗華印椿先生向日本等世界珠壇宣布；也有著名數學家李培業先生，1986年北上南下，終于促成了中國珠算協會 “紀念程大位逝世380周年學術討論會”在安徽屯溪的召開；更有中珠協名譽會長田一農先生、會長朱希安先生和安徽省珠協會長許遵普先生等珠協領導人對籌建程大位故居珠算資料館的英明決策和鼎力支持。所有這些舉措，都有著去濁揚清、正本清源、樹立形象、釀造氛圍的至關重要的意義，我們永遠都不應該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