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伴隨著經濟膨脹發展和隱藏于其背后的經濟蕭條,破產、事業等壓力接踵而來,日本人自殺的數量不斷飆升。據統計日本每年的自殺人數高達3萬4千人,這個數據著實令人驚訝,特別是一些經濟不甚發達的小城市,幾乎無一例外,甚至超過這個數據。追溯其內在因素,日本人的心理到底發生了什么變化。根據當今社會心理學的觀點來看,對于日本人來說自殺不僅象征著一種行為,也融入了更深的過往意義。那么,對于這個困擾著當今日本社會的復雜主題,在此作簡要分析。
關鍵詞:自殺;切腹 ;三島由紀夫; 刑法
一、日本人對于自殺的看法及實踐
(一)切腹的歷史由來
有一個有意思的說法,‘切腹’被看做日本被外國人所熟知的一個重要標簽。雖然說從歷史進程來看,日本自明治時期過后,隨著武士階級退出歷史舞臺和近代化的進程的加快,切腹文化也不再‘時髦’。然而,以自殺來了結自己一生的人并沒有消失殆盡。因天皇駕鶴西歸而以切腹了卻自己一生的乃木希典(のぎまれすけ:1849-1912)大將在日本可謂家喻戶曉。還有在1970年,也就是日本在二戰中投降后的第二十五個年頭、在市ヶ谷の自衛隊總監部切腹的文壇泰斗三島由紀夫(1925-1970)的事件在世界各地刊登了名為「三島ハラキリ」的報道,也給民眾帶來了巨大沖擊。
切腹這一特殊行徑自源氏與平家并立時期伊始,直至明治維新可謂持續了相當久的時間,作為統治者的武士階級們在這長達七百多年的歷程中把切腹視為榮譽的象征而“前赴后繼”。
(二)切腹實踐者——三島由紀夫
對于切腹而死的三島來說,自然是把切腹和自殺分開來考慮的。他認為為了實現某種自身價值義而赴死,與顯示自己脆弱而選擇死亡來逃避現實是截然不同的。所以三島對同是世紀標桿性的文學泰斗太宰治(1909-1948)的文學風格和他自殺的行徑十分嫌惡。但也有學者在三島的某些語論中發現三島和太宰二者間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三島曾明確表示切腹這種行為應該被稱為“日本的文化理解”。以丸山真男(1914-1996)的觀點來看,切腹是一種“武士的氣質”,也就是階級內根深蒂固的一種認識行為。那種本應只存在于武士階級的‘偏好’,在不知不覺間演變成了日本民族性的‘偏好’了,武士們的意志以多種形式在整個民族內傳播,也并不一定是件絕對好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很多被俘虜的年輕人以切腹結束了年輕的生命,這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思想我想有時也確是種悲劇。
如果深刻地去揣摩三島的精神,會發現在他那理性的文章中也時常流露出那種對自殺的恐懼。比如他并未參軍的理由是,僅僅只是孩童時期的他身體虛弱這一點而已。為了克服這種脆弱,他積極的穿上鎧甲練習空手道和拳擊,同時也進行劍道的練習。日復一日的鍛煉使三島的體格變得健壯。但三島一方面以自己日漸強壯的身體而自豪,另一方面也樹立了繼承“日本文化理解”的意志,漸漸也開始為武士切腹的行為所傾倒,在其小說《憂國》(1961)中這種思想被完整體現。而且在由《憂國》改編的電影中(1965)、三島親自出演主角武山信二將切腹生動地呈現在熒屏。看到這部作品中三島由紀夫那種“赴死的本能”不禁愕然。
在三島心中到底存在著一種什么力量,將其與日本文化中那些“強大”的因素緊緊相連。以至于在其以輪回與來生為主旨的四部長篇小說《豊穣の海》(1965~1970)的末章《天人五衰》(1970)竟成絕筆。恐怕在三島的精神世界里是相信通過來生轉世可以對自我靈魂實現升華的,他一定是確信靈魂這種東西是真實存在的。
不僅是三島,任何人在選擇自殺的時候,一定都有其認為十分堅定的理由。對三島而言,其選擇切腹了卻生命的理由恐怕就是對祖國漸漸淡忘了日本精神的現狀那種深切的擔憂吧。那么太宰呢,自學生時代開始他就因內心的軟弱而起了自殺的念頭,反復自殺未遂后最終得償所愿。按照三島的角度來看,自殺也是有明確的強弱之分的。但是對自身來說不必判定強弱,只是對自我意識的表現。換言之,是一種表明身份的思考方式。按這種思維方式來理解的話,太宰的死也可稱得上對自我追求的最后一搏。
抱著這種思想,三島在其作品中大篇幅的描繪輪回轉生。從他傳達的信念、思想中所存的柔弱或者說死后再生的愿望來看。死并不代表消亡一切,反而更應表示為通往重生的必由之路,在他心中自殺正是一種向著更高追求匍匐前進的旅行。
二、外國的哲人對自殺現象的看法
弗洛伊德認為,在世間的潛在意識中存在“赴死的本能”(許是死神所操縱)。奇妙的是,每個人既有想死的沖動,更存在渴望重生的心理。這種嚴重的精神矛盾在糾葛中存在就是所謂的人心。然而這種欣然赴死的沖動,作為一種潛在的意思,被封印在心里最深處,偶爾心里的“閘門”一開,那種塵封的本能瞬間釋放,強烈的感情就表現出來。
法國的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阿爾貝·加繆(1913-1960)就自殺發表過如下言論: “真能稱上哲學上重大問題的恐怕只有一個,那就是自殺。判斷人生存的價值與否,這是對哲學的根本問題的回答……這不能簡單的作為一種社會現象來掌握。但與之相對,作為一種首要問題,個人的志向與自殺之間有著密切聯系。自殺這種行為如同偉大的文學作品一般,也是需要靜靜的做好心理準備的。然而當事人自己卻并不知道。某個夜晚,也許就扣動了扳機……”(選自《不條理及自殺》新潮文庫清水徹譯,昭和44年刊)。
在西方社會,是無法對日本這種自殺者的行為抱以寬容的。天主教認為:即使是仁慈的天主,也不會為其提供墳墓。對于新教徒來講,雖沒有天主教如此嚴厲,但也絕不會贊賞這種行為。在中世紀,這甚至被定義為犯罪行為。這大概是由于圣主基督在忍受著比死更痛苦的漫長的折磨。然而當人們的自我意識覺醒,自殺也被看作是自我自由的意識衍生出的一種權利。信仰清教的尼采曾發表過“上帝死了”等反新教的言論(1844-1900),其斷言自殺是人自由的權利并表明自殺是對個人尊嚴的保障行為。但是在從前,以基督精神作為精神支柱的西方國家,是絕對做不到像日本那樣寬容自殺行為的。即使在今天,自殺在西方也是種禁忌、像日本一般將切腹看作光榮更是無法想象。
德國著名哲學家叔本華(1788-1860)在其《自殺論》中這么寫道“世上沒有任何一種權利可以和自身的性命相比較,哪里都不會存在,也無法想象會得到”(選自《自殺論》齋藤信治譯, 巖波文庫 昭和27年刊)。
日本在多方參考后,采用由尼采所著的《自由的權利》改良而生出《自殺的權利》。在日本國憲法的第13條明確寫道“一切國民都應受到尊重。對于國民謀求生存、自由以及幸福的權利,只要不違反公共福祉,在立法及其他國政上都必須予以最大尊重”。日本法律界對其概括為憲法上也保障了人民“自殺的權利”。
如此說來,談及日本人自殺,可以追溯到日本歷史上的武士階級切腹自盡的思想,從傳統精神來把握現世的思想,想是與西方有異曲同工之妙,歐美國家的哲學體系和憲法章程一樣,不也是始于個人主義嗎。在日本自殺現象從未有下降趨勢,在這種盛行死亡的大背景下,又加之日本與西方社會相接軌,對于日本人的生死觀的變化變的更難以準確把握了
三、日本刑法中對自殺的看法
縱觀日本的刑法、日本刑法第202條規定有:教唆人自殺的“自殺教唆罪”;幫助被殺人自殺的“自殺幫助罪”;受被殺人委托而殺害被殺人的“囑托殺人罪”;得到被殺人同意而殺害被殺人的“承諾殺人罪(同意殺人罪)”。以上這幾種殺人罪,都是法定減輕殺人責任的罪名,因為其中或多或少都包含了被害人的默許與同意。這幾種罪名一般會被判處6個月以上7年以下的有期徒刑。此外,日本刑法第203條規定,從事上述犯罪未遂也要受到刑罰。上述罪名的產生是與日本文化息息相關的,上述大部分罪名在我國都會以故意殺人罪嚴懲。
雖然存在以上的刑法限制,如果是自殺者本人的話,仍有自我了結的權利,未遂的話更是不會受到懲罰。也就說自殺權也就是自己自由來決定的,他人無權侵害。談及“民族自我決定權”、其中就包含明確的“自殺權”意義。我想誰也不會簡單地把“民族自我決定權”定義為“特定的民族或集團內自殺的權利”。其意應當理解為以民族的生存權和統治權為主的權力。也就是說憲法上的“自我決定權”本來要表達的絕不是賦予自殺的權力,應當是指不被侵犯的生存的權力。這么來認識“自我決定權”,也能更好地看出立法者在憲法第13條中的良苦用心了。
我認為自殺現象絕不能歸罪于刑法,更不是日本當今扣上“自殺大國”的主要原因。我想更重要的是對于防范自殺的社會系統的匱乏。全國各處都缺少“自殺報警熱線”、“自殺杜絕志愿者服務站”或是“自殺傾向者咨詢機構”。這種漏洞想是以地域和家族為中心而產生的地緣和血緣關系愈發淡薄的緣故。
其實在日本,古時候自殺在道德領域上絕談不上會被褒獎,也是一種禁忌。那時想要自殺的人都會離開家,有一種疏離群體的表現。特別是居民聚集地,這種傾向更明顯。當然這也不能一概而論,有些種群內部的共同精神也是有差別的。這種疏離的默認規范,在地緣血緣觀念強烈的國家中,一定程度上確能扼殺自殺的心理。
但是在日本當今社會,小家庭的觀念愈發強烈,年輕人向充滿誘惑的大城市聚攏,使得小城市的老齡化現象突顯出來。城市中小家庭觀念也在強化,一旦結婚,就不再以父母為中心,將精力移到自己的小家庭了。即使尚未結婚,離開父母自己在小公寓生活的年輕人也特別多。日本是個自殺大國的原因,和小家庭觀念增強從而破壞了遏制自殺的社會機制也有著很深的淵源。
四、總結
法國的社會學者埃米爾·迪爾凱姆(1858-1917)著有《自殺論》,其中將自殺劃分四類。包括“宿命的自殺”、“自己本位的自殺”、“集團本意的自殺”、“反常的自殺”。第四類“反常的自殺”的“反常”最是引人注目。
所謂“反常狀態”、是從希臘語「Anomous」翻譯而來的。其本意是指“無法的狀態”、在日語中則被理解為“無法律狀態”和“無視神法”。主要指在一個集團中一些破壞了既定的價值觀或道德,使集團陷入了沒有規則之前的那種混亂境地的行為。迪爾凱姆把現代人的精神病理歸結為反常狀態。 這種“反常狀態”就是日本在城市化狀態帶來的沖擊現象。
2004年10月12日,就報道了在埼玉縣7個相識的男女被發現在煤車里,服用大量的安眠藥自殺身亡。這些人大都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帶頭人是個擁有兩個幼子的母親。她遺書中寫道:“對不起,媽媽要走了,希望你們快活的活下去”。恐怕我們很難充分理解這個母親這種舍棄了責任而又深深關懷自己孩子的心理。通常,十月懷胎、一朝分娩那種母性是下意識的。我們經常聽到,在交通事故的瞬間,母親保護自己的孩子而喪生的新聞。但在最近的日本,母性也出現了空前的危機。虐待自己骨肉的新聞也充斥著日本的媒體。在自殺之前,而又無法舍棄母性,這不正是“反常狀態”的心理嗎。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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