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晚明社會思潮涌動,宋元話本的講史技藝的發展,使得以“三言”、“二拍”為代表的白話短篇小說的發展進入了高潮時期,《史記》中的歷史材料、文章結構以及創作思想都對白話短篇小說的創作產生了一定的影響。
關鍵詞:白話短篇小說;《三言》;《史記》
俗話說“一代有一代之文學”,白話短篇小說在明代得到了高度的繁榮。作為一種文學樣式,白話短篇小說是在繼承前代文學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不可避免的受到史傳文學尤其是《史記》的影響。《史記》記述了上起黃帝下至漢武帝天漢年間三千多年的歷史,首創了傳記文學的樣式結構,為許多文學類型的創作都奠定了一定的基礎。
一、白話短篇小說的歷史取材
史傳是我國敘事文學的一大重要源頭,大量史傳故事的流傳為小說創作提供了豐富的題材來源。我國古典小說在取材上以歷史題材和重大題材偏多,出現了把歷史通俗化的歷史演義小說和取材于歷史的英雄傳奇和公案俠義小說。明清之際雖然出現了以現實生活為題材的世情小說,但也要假托歷史來抬高小說的價值,白話短篇小說也不例外。
《三言》的創作來源有三個方面:其一是編選,主要從宋元明三代的話本小說中編選最優秀的作品;其二是改編、改寫和再創作;其三是創作,這在《三言》里面數量不多。 《三言》主要是馮夢龍在宋元話本的基礎上著述的白話短篇小說集,并且與講史話本有著很密切的聯系。經過對《三言》的取材研究,《三言》中的很多故事都是對于《史記》中的故事材料的發展、演化。如《喻世明言.第七卷》中“左羊之交”與“管鮑之交”、《喻世明言.第二十五卷》中的晏子的故事以及《警世通言.第一卷》俞伯牙的故事等等都是從《史記.管晏列傳》的具體史實中提煉出來的而進行加工創作的。從這幾個例子可以看出,《史記》對于白話短篇小說的創作還是產生了一定的影響。
二、白話短篇小說的文章結構
《文心雕龍.附會》篇云:“何謂附會?謂總文理,統首尾,定與奪,合涯際,彌綸一篇,使雜而不越者也。” 因此劉勰認為文章的結構十分重要,作文應統籌兼顧,既考慮到文章的形式,也注重文章的內容。白話短篇小說的文章結構是內容與形式的相統一,它繼承了小說的文學結構樣式,同時又對《史記》的紀傳體文學結構形式有所借鑒。
首先,繼承性體現在描寫人物的開頭結尾上。《史記》中的傳記開頭均先交代人物的姓名、情況、籍貫、性格、為人、外貌等等,而在結尾部分都有對主人公情況進行交代。《三言》中描寫人物的大多數開頭和結尾都因襲了這一文體結構,如《喻世明言.第一卷》介紹蔣興哥的情況就寫到“話中單表一人,姓蔣名德,小字興哥,乃湖廣襄陽府棗陽縣人氏……”與《史記》中的人物介紹描寫有異曲同工之妙。
其次,繼承性體現在文章的序言與結尾的議論上。《史記》的正文前多有序言,主要交代材料的來源、寫作目的或概括正文的內容。如《史記.循吏列傳》中“太史公曰:法令所以導民也,刑罰所以禁奸也。文武不備,良民懼然身修者,官未曾亂也。奉職循理,亦可以為治,何必威嚴哉?”這一段話應該說是對文章寫作目的的概括。另外,在《史記》的結尾都有“太史公曰”這一特殊形式的論贊,是作者對整篇文章加以議論的結尾部分。《三言》中也有許多篇章繼承這一結構,作者總是以詩歌或者其他形式的文字在開頭或結尾來表達自己的議論或看法。同樣的,在《型世言》中作者在開頭結尾所發的議論作者“樹型于世”的具體闡發,而在《歡喜冤家》中作者在結尾部分的議論則是作者佛家思想的一個體現。
其三,繼承性體現在白話短篇小說中人物描寫的方法上。人物是小說中一個重要的要素,《史記》在描寫人物上面,對于后世的小說創作有著很強的方法論意義。
1.司馬遷善于通過描寫緊張斗爭場面,把人物推到矛盾沖突的尖端,讓各種人物在緊張激烈的斗爭中,表現他們各自的性格和特點。如《廉頗藺相如列傳》中完璧歸趙的故事,藺相如倚柱而站,廷叱秦王的場面,澠池會上藺相如不畏強暴誓死捍衛祖國尊嚴的斗爭精神。而在白話短篇小說的寫作中,這種手法表現的尤為重要,可以很好地表現人物的性格和命運。在《三言》中,如“蔣興哥重會珍珠衫”中,通過對珍珠衫這一物件進行的巧合設計,使得整個文章的矛盾沖突推入高潮。又如,在“杜十娘怒沉百寶箱”中,在最后杜十娘怒沉百寶箱中,人物的矛盾沖突達到高潮,很好地表現了杜十娘和李甲的不同的人物性格。
2.《史記》描寫了上至封建統治者下至貧民百姓的眾多人物形象,在這些眾多人物的描寫中,都表現作者自己鮮明的愛憎,反映了人民的情緒和愿望。《三言》的創作主要是作者在前代文人創作的基礎上進行編選而成,我們很難明晰看出作者的愛憎,但唯一公認馮夢龍自己創作的《老門生三世報恩》中作者還是對于鮮于同的描寫中,以及結尾“利名何必苦奔忙,遲早須臾在上蒼。但學蟠桃能結果,三千馀歲未為長”中,我們還是可以看出作者的愛憎。另外,陸人龍創作的《型世言》為了宣揚教化思想,文中所描寫的人物我們都能很明顯地表現出作者的愛憎態度。
3.《史記》通過人物的行動和語言來描寫人物,如《項羽本紀》中通過鴻門宴這一場景,通過形形色色的人物描寫,充分表現了他們各自的性格。在這場斗爭中,劉邦先在宴會之前連夜接見項伯,并大獻殷勤,奉卮酒為壽,約為婚姻,略施小計,就把項伯拉了過來,以便日后為我所用。第二天劉邦見到項王時,又極力為自己辯解和開脫。當張良問他來時帶了什么禮物時,劉邦說帶來了,但是“會其怒,不敢獻。公為我獻之”。待他脫身獨去時,又與幾個隨從持劍盾步走,從酈山下,道芷陽間行,并囑咐張良“度我至軍中,公乃入”。最后是回去后立誅殺曹無傷。這些行動和語言充分表現了劉邦虛偽、狡詐、暴戾、怯懦而有智謀的性格。白話短篇小說中,這種對于人物行動和語言的描寫來表現人物性格應該說小說創作中都會有所涉及。但是相對于這種對于人物行動和語言的描寫,白話短篇小說中更加注重人物心理活動的描寫,筆觸更加細膩,應該說這是古典小說創作的一大進步之處。
三、白話短篇小說創作的思想傾向
我們一向稱中國古典小說為“稗史”、“野史”,就說明了小說與歷史之間淵源傳承關系。小說作為一種文學類型,剛開始并沒有獨立地位,是作為史乘之流分化出來的。《史記》對白話短篇小說的取材、結構方面都產生了較為重大的影響,就不可避免會對文章的思想傾向產生影響。我國歷朝歷代都有編寫史書的傳統,我們中華民族特有的“史貴于文”的價值觀,也使得《史記》等歷史著作有著與儒家經典同等重要的地位,也使得我國的古典小說有意識向史傳靠近。
日本文論家廚川白村提出:“生命力受于壓抑而生的苦悶懊惱,乃是文藝的根抵。”《史記》的創作應該說是司馬遷的“發憤著書”,他在《報任安書》中寫到:“夫詩書隱約者,欲遂其志之思也,《詩》三百篇,大抵賢圣發憤之所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結,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來者。”這種批判與懷疑精神在后來的小說創作中被繼承下來,后代的許多文藝創作都是作者不平之意的體現。李漁在面對科舉失意、世風敗壞的情況下,采取一種玩世不恭的創作心態來進行小說創作。陸人龍的《型世言》也是他有感于道德淪落,通過對社會的批判而進行的小說創作。
1.佐“史”以教化。司馬遷的《史記》記載歷史上完關的理想人格,作為后代學習的楷模,真實記錄歷史上的成敗得失,有褒必有貶,作為后世的借鑒。如《酷吏列傳》“酷吏”二字就明白說明了作者的貶的態度,在《循吏列傳》的序文里說道:“奉職循理,亦可以為治,何必威嚴哉!”就明確表明自己對酷吏的貶斥態度。馮夢龍在署名為綠天館主人的《古今小說序》中也認為小說以其生動的描寫感染讀者,使讀者產生情不自禁的共鳴,受到潛移默化的影響和熏陶,使得“怯者勇,淫者貞,薄者敦,頑鈍者汗下”。因此,在《三言》的創作中,馮夢龍編選了一些與史實有關的文章,以達到文章教化的作用。陸人龍的《型世言》也注重佐“史”以教化,選取了正史亦或是野史材料,來達到“樹型于世”的教化作用。
2.《豆棚閑話》對歷史的顛覆與解構。清人話本小說《豆棚閑話》,其最吸引讀者之處,便是作者大膽地利用幻設的筆法將歷史上的人物和事件進行重構。作品在顛覆了歷史人物的固有形象的同時,也解構了神圣的歷史在普通讀者心目中的崇高地位。這是白話短篇小說對于以往以注重教化為主的小說進行的超越,這其實在另一個方面也是艾衲居士對于社會的批判與反思。
白話短篇小說是小說發展史上重要的一個環節,它在取材、文章結構方面都受到《史記》的重要影響。《史記》不僅影響了白話短篇小說創作,對唐傳奇、文言志怪小說都產生了重要的影響。《史記》對小說創作之深,可以想見其對于其他文學類型也產生了重大的影響,《史記》成了后世文學家文學創作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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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盧蓉(1991–),女,江西人,湖南師范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元明清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