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睿
(湖南省湘潭市檔案局,湖南 湘潭 411100)
?
悼亡詞隨感
葛睿
(湖南省湘潭市檔案局,湖南 湘潭 411100)
憶昔把臂同游,君之風采,悉在我心!雖無對月共遣懷之良機,斜陽銀杏亦舊游之地;更遑論飲水臺前,滴翠廊下,五谷輪回地邊,每錄雙影。當日某與君共激揚文字,不亦快哉,“青春無悔”,誠不我欺!萬頃煙波,湘江水每起銀浪;風正帆懸,弄潮兒敢不逐波?
——憶往昔年少佳人
西風冷冷,黃葉蕭蕭,疏窗閉合,幾多蕭瑟。韶華未逝,便已經往事縈懷,短短的三年,納蘭在擁抱著妻子尚且柔暖的尸骨時,卻也同時親手埋葬了生命中的愛戀。
“雕欄曲處,同倚斜陽”,那許多清晰,恰如還未到來的往昔,當轉眼只?;貞洉r,此番變遷教古時的他如何能釋懷,教于今時之下親近他們的我們又如何能釋懷?!耙新暵曕彽?,譜出回腸”,三日不絕的荀香,徐徐盈滿了你白衣如雪的領袂、發絲,以及其他平常又真實的一切。一花一葉,其美麗之處正在于絢爛的生命力,而我們是否能從一朵離開了枝頭的夏花那里捕捉到這棵花樹的所有秘密呢?也許那正是花兒短暫一生的全部意義。“誰念西風獨自涼”“當時只道是尋?!?,柔軟的西風吹拂在每個世人的身體上,但似乎卻只有心中盛滿悲切的他才能體悟到蒼風的冰涼。人是一種奇怪的動物,當我們身處幸福之中,這世上的一切便均幻化作溫暖的鏡像,更或許早已成為前世后世永恒的盼望。然而此時的他,眼中除了已逝的回憶與回憶,絕無其它。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多少年前那場令人感悟到生命意義的邂逅,初見的單純,擦肩而過的甚至無法承受的唯美,以及日后決絕的離別與心碎,共同譜寫出一曲如幻影般混亂凄迷的樂章,潦倒的瑤琴,弦斷而余音蕭蕭,紗窗外高聲鳴叫的黃鸝,怪異的喜悅充斥在已經失去的花紅柳綠里,飄零了往昔的愛戀與纏綿,空留下鮮妍綻放的寂寞。
其實一切都已歸于平靜。無論是熱烈的愛恨或者溫絮的幸福,早已隨著逝去的西風飄散,即使掂起腳尖穿越歷史的煙塵,所能觸及到的也不過是千年不變的古琴或者那塊明媚的土地。
我不禁要落淚。那天河之濱的誓言如今是否依然未被磨滅,那同倚斜陽的眷戀如今是否依然觸手可及。我沒有教徒的虔誠,卻苦苦信奉著那生生世世白紙黑字上你殘留著體溫的憂傷,依舊撞擊著我心底最深沉的熱愛。
然而那個絕世男子的熱愛卻被生生地定格了,或許那時他尚未意識到他有如此深刻地去愛;最終,他竟是負了兩個女人,且負了自己。也許那慘白干枯的紙箋上原應記下的是閨閣愛語,但何以愛語竟成無言,那煙水蒼茫中的箜篌,奏出的是一曲斷腸的雨霖鈴:當時種種,化作唏噓句。不,這也當然并非文人無痛無癢假慈悲地唏噓,這是心血滴成的遲來的愛,向一個在虛空中逐漸隱去的優美女子表白一個男子最曲折幽深的心跡。
“淚咽卻無聲,只向從前悔薄情”;薄情于男子,是“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是“銷魂,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謾贏得,青樓薄幸名存”,是書生的溫吞的看似悔過實則自命風流的暗暗驕傲。然而這個男子卻是真的悔了,悔不當初。也許也并非是漠視的,畢竟多的是“賭書消得潑茶香”的愛語情趣,他只是心中依稀存著少年時表妹的倩影,于是矜持著不說那個字,思量著以后有大把大把的時光兩個人一起?;蛟S他那時依舊是錦衣的少年郎,明明擁有了一切,卻要故意說人生不完滿,趕個時髦兒說妻是一個,愛的卻是得不到的另一個——他明明是欣賞這樣不完滿的美的。可偏偏人生自己突然就缺了一塊,他失了這個如貼身里衣般合襯的妻,他真正地不完整了。曉得要悔恨的男孩,終于真正地長大了,明白了真實的痛楚的味道。然而,這痛悔,卻已注定跟住這個后知后覺的男子此后的一生。
飽滿的充滿情趣的生活消逝了,這個華美的男人親手掩埋了懵懂而幸福的過去。他無法容忍自己再幸福?!扒渥栽缧褍z自夢,更更。泣盡風檐夜雨鈴”,風鈴隨風奏起的曲調,平白地勾起他無時或忘的憂傷,那樣的風,那樣的夜,那樣的雨,那樣的尚未分明就已被死亡隔斷的愛情。他的聲音穿越百年,安靜地伏在一首小令中抽噎;去了的人自個成全了,脫離了;唯有念念不忘的人甘愿永立苦海,永不超生?!鞍胧栏∑茧S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隨逝水的是浮萍,是他的溫婉的妻;在冷雨下被埋葬的名花,卻是驚才絕艷的少年公子,容若。介于少年與青年的容顏明明暗暗,被冷雨打濕,便顯露出青白的死灰的感覺?!皣@人生、幾翻離合,便成遲暮”,這個少年人是怎生就遲暮了,他低眉吹著簫站在冷雨中,白衣勝雪,眉目如畫,然而看朱忽成碧 ,“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里憶平生。”誰的平生,誰的迷途,簫聲又指明了誰的歸宿?
落花人獨立,納蘭公子“薄福薦傾城”,其實薄福是他,傾城亦是他。微雨燕雙飛,牽扯出一對翅膀的憂傷,只影如納蘭,誰知道應該向哪個天涯去呢?那個故事中的公子,該是有著軒昂的眉,溫潤的眼,眉目間盈盈的深刻的憂傷。百年后的今天,人們突然也會將這樣陳舊的泛黃的憂傷記起,然后那個模糊在風塵中的眉目就會逐漸清晰,但看客們卻讀不懂那些情緒了,“如人飲水”,這也許是那卷詞的名字想提醒我們的一切;提醒我們,這些只是一個傷心的人的一段故去的事。是誰在那將欄桿拍遍,夜闌靜,問有誰共鳴。
生活并不是像相遇那樣的美好,并不是夏夜的星空,而是不解,困惑,是生命只可以經過一次的悲哀。我恨自己沒有辦法重走你來時的路,很多時候,我也想盡情看看你途經的那些風景,看看是否也是同樣的花紅柳綠,是否也是同樣的歲月枯榮。
愛白先勇的《樹猶如此》,白先生的“天裂”無法補足。最讓我感動的一句是“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愛綿綿無絕期”,簡單的一個字的改變,確是一個人向已經故去的摯愛承諾永遠;情愿用愛代替對命運的恨。這世間,唯至愛是大善,可傾可訴,可歌唱可沉默,但如果是真愛,先去的那一個總是希望另一個能忘了痛吧,好好過下去,開始新的人生。愿人世安穩,歲月靜好,即使對逝去的都不要憂傷地掛念,不要沉重地記得,想起他(她)時,心里要是暖的和欣慰的。
也許你我身邊還有這樣一個憂傷的男人,他在很多年前唱“與不愛的年年月月,與相愛的為何分別,一生不可自決”;但是,如果你以為不愛的,失去之后才曉得竟是至愛的,又會怎樣?
作者簡介:葛睿(1989.11—),女,漢族,籍貫:湖南。湖南省湘潭市檔案局,電文科(數據中心)科員,湖南師范大學文學院研究生,文學寫作方向。
中圖分類號:J21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864X(2016)01-00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