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鑒 紀善敏



【摘 要】 以2009—2013年我國A股上市公司慈善捐贈為研究對象,基于高階理論和代理理論,重點分析了高管背景特征和代理成本對企業慈善捐贈傾向和捐贈規模的影響。研究發現,高管背景特征對企業慈善捐贈(傾向、規模)有顯著影響;費用支出維度的代理成本和企業慈善捐贈(傾向、規模)顯著正相關。研究還發現公司最終控制人性質、公司規模和盈利水平對慈善捐贈(傾向、規模)也有顯著影響。研究豐富了相關領域文獻,為從高管背景特征、代理成本角度解釋公司捐贈行為提供了經驗性證據。
【關鍵詞】 高管背景特征; 代理成本; 慈善捐贈
中圖分類號:F27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5937(2016)04-0059-04
一、引言
在《企業捐贈作用綜合解析》一文中,鐘洪武(2007)將慈善捐贈定義為企業自愿將人、財、物贈送給與企業無直接利益關系的受贈者用于慈善公益的行為。慈善捐贈作為社會責任最高層次表現形式和資源的非生產性轉移現象,是社會第三次分配,在提高社會保障、促進社會公平等方面作用顯著,因此受到國內外理論界和學術界學者的持續性關注。以往學者對慈善捐贈的規范性研究主要集中于動機分析(Seifert,2004;Hagan and Harvey,2000;Brammer and Millington,2005;Haley,1991;方軍雄,2011)并提出以下四種觀點:利他主義、政治動機、企業聲譽觀、管理者效用論。第一種觀點認為企業作為社會公民,目的在于最大化社會福祉,不求回報;政治動機觀是利用慈善捐贈向政府尋租,以獲得政策保護,從而降低企業成本;企業聲譽慈善觀認為捐贈可提高企業聲譽;管理者效用論認為管理人員通過捐贈以增加自身效用,提高自身地位和聲譽。慈善捐贈的實證性研究主要考察企業的慈善行為對財務績效的影響,并先后出現三種不同的結果,第一種以弗里德曼(1970)為代表,認為企業履行慈善責任與企業財務績效負相關;Marquis et al.(2007)認為兩者無關;但大部分學者支持企業的慈善捐贈與績效正相關的結論(Orlitzky,2003;Galaskiewicz,1997;Porter and Kramer,2002)。
上述研究深化了人們對企業慈善捐贈行為的認知,但先前研究很少關注高管團隊這一重要影響因素,一方面,企業是否捐贈以及捐贈的規模由高管的認知和價值觀決定;另一方面,高管是利益相關者不可或缺的環節。自Hambrick and Mason(1984)提出了高階理論,高管團隊特征與企業績效、戰略的實證研究成為熱點領域之一(Bantel and Jackson,1989;Carpenter,2002;Wiersema and Bantel,2003;Cho and Hambrick,2006;王哲,2011)。然而,高管團隊特征與慈善捐贈實證研究比較缺乏。
作為企業的經營者,高管團隊是一個社會系統,在現代企業中,經營權和所有權的分離是一個重要特征(Jensen and Meekling,1976),由于所有者和高管的信息不對稱,容易產生道德風險和逆向選擇,表現出非效率投資等。慈善捐贈是一種自由裁量行為,并且高管對個人利益的追求使其在捐贈決策過程中具有特別偏好,因此捐贈也會構成高管的代理成本。
為了進一步深化對上市公司慈善捐贈行為的理解,本文從高階理論和代理理論視角,利用面板數據,考察企業慈善捐贈的影響因素以及動機,試圖探索以下兩個問題:(1)什么樣的高管團隊具有捐贈傾向?在已捐贈企業中,高管團隊的哪些特征對捐贈規模有顯著影響?(2)代理成本能否顯著解釋企業捐贈行為的自利動機?
二、理論分析與假設
(一)高管背景特征與企業慈善捐贈行為
Tihanyi(2000)的研究顯示,相對于男性高管,女性高管更加保守。通過捐贈所帶來的聲譽來避免可能會發生的風險。另外,與生俱來的母性,使女性管理者富有同情心,因此會對社會給予關注,幫助需要關懷的人群。隨著年齡的增長,高管會更加注重對社會關系的維系。社會閱歷的豐富,體現在對問題判斷以及風險識別的準確性上,多數學者認為年齡與慈善捐贈正相關。根據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高管年齡越大越注重自我形象的提升,因此會積極履行社會責任。著名德育心理學家科爾伯格提出了“三水平六階段”的道德認知發展模型,認為隨著年齡增長,人們越來越遵守普遍的倫理道德,且這一發展過程不可逆。根據委托代理理論,高管薪酬作為一種激勵機制可有效解決道德風險及逆向選擇的問題,持續高漲的薪酬可激勵高管履行社會責任(Gray and Canella,1997;Loise,2003);由需求層次理論得出,高層次的薪酬水平能使高管更關注對社會的奉獻,以獲得滿足感。根據程肇基等(2014)、李四海(2012)和孫德升(2009)相關文獻可知,不同職務背景的高管對慈善捐贈水平有影響。職業性質會影響高管的價值觀,技術類職業背景的高管更加重視企業的質量管理、過程控制等,對社會現象和問題的關注度不高,更不會通過捐贈方式提升企業價值。賈明等(2010)實證研究表明高管的政治關聯對企業捐贈有促進作用,并且級別越高,捐贈的可能性越大。基于上述認識,在控制其他影響企業捐贈的變量下,本文提出假設1a、1b、1c、1d、1e。
假設1a:高管團隊男性比例越高,捐贈傾向和捐贈規模越低。
假設1b:高管團隊平均年齡越高,捐贈傾向和捐贈規模越高。
假設1c:高管團隊平均薪酬越高,捐贈傾向和捐贈規模越高。
假設1d:高管團隊技術類職業背景比例與捐贈傾向和捐贈規模負相關。
假設1e:高管團隊政治級別越高,捐贈傾向和捐贈規模越高。
(二)代理成本與企業慈善捐贈行為
根據Jensen et al.(1976)提出的委托代理關系,高管與股東之間的利益存在沖突。在不完善的內部治理機制下,高管團隊在作出捐贈決策時,傾向于從個人利益出發(如個人社會地位、聲譽),從而捐贈意愿增強、捐贈支出水平增加,而成本由股東承擔,企業利益受到損害;相反,當兩者利益趨于一致時,捐贈成本由雙方承擔,捐贈傾向減弱、捐贈規模也會減少。關于代理成本對企業捐贈支出的影響,已引起國內外學者的關注。Haley(1991)研究認為追逐管理層效用是企業捐贈行為的主要目的,且管理層所贊成的目標可通過企業的捐贈行為獲得支持。Brown et al.(2006)也認為相對于企業慈善捐贈出于商業廣告目的,高管牟取自身利益的目的更為顯著。Zhang et al.(2010)認為企業慈善捐贈的動機包括管理層的自利動機,如提升自身形象等。李詩田等(2014)基于委托代理理論,采用面板數據,對企業捐贈水平的影響因素實證檢驗,結果顯示高管與股東的代理成本可顯著解釋企業捐贈動機。瞿淑萍等(2014)通過理論分析與實證檢驗發現企業代理成本與慈善捐贈水平顯著正相關。基于上述討論,本文提出假設2。
假設2:在控制其他影響企業捐贈的變量下,企業代理成本越高,捐贈傾向越強烈,捐贈規模越大。
三、研究設計
(一)數據來源
本文選取2009—2013年A股上市公司為全樣本,并從公司年報中手工收集了捐贈數據,就研究需要剔除以下樣本:(1)金融保險行業公司;(2)交叉上市公司;(3)ST和PT類公司;(4)董事長或CEO當年變化的公司;(5)高管背景信息不全的公司,最終研究樣本數為3 728個觀測值。另外,本文高管背景和財務數據分別來自于CSMAR數據庫和CCER數據庫,并用新浪財經網站對缺失數據補充。
(二)模型設計與方法
本研究的實證分析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利用Probit回歸方法分析哪些高管背景特征對捐贈傾向有顯著影響,企業慈善捐贈動機是否與代理成本有關;第二階段,對捐贈樣本采用OLS回歸模型研究影響慈善捐贈規模的重要因素。為了檢驗本文提出的假設,基本計量模型為:
Doni,t/Donsi,t=β0+β1Mri,t+β2Agei,t+β3Insli,t+β4Expi,t
+β5Gli,t+β6Chargei,t+β7Controli,t+εi,t
參照陳凌等(2014)、高勇強等(2012)的研究,分別從捐贈意愿和捐贈水平兩個方面考察企業慈善捐贈。在模型中Don表示捐贈傾向,設為虛擬變量(捐贈賦值為1,否則為0);Dons表示企業捐贈規模,以捐贈樣本實際捐贈額度的自然對數衡量。
高管團隊特征分別用男性成員占比(Mr),平均年齡(Age),平均薪酬(Insl,實際平均薪酬的自然對數),平均職業背景(Exp,技術類職業背景人員比例)以及平均政治級別(Gl,1=中央,2=中央和地方,3=地方,4=無政府背景)表示。本文對股東與管理者之間代理成本(Charge)的測度,采用瞿淑萍等(2014)在相應研究中的測度方法,通過利潤表中的管理費用和銷售費用之和與營業收入的比值來表示。
為提高實證檢驗的準確度,本文對其他可能影響企業捐贈傾向和規模的因素加以控制。選取最終控制人性質、企業規模、總資產收益率作為控制變量(Control)。我國特殊的制度背景下,企業存在向政府尋租現象,且非國有企業較國有企業以捐贈尋租愿望更強烈。盧現祥和李曉敏(2010)研究500強企業后發現,企業捐贈與企業規模正相關,同時為消除異方差影響,取總資產自然對數為控制變量;總資產收益率反映公司的盈利能力,盈利能力越強,企業的自由現金流越充足,相應的捐贈支出也會越高。另外對行業和年份也進行了控制。
(三)描述性統計
表1給出了針對全部樣本和捐贈樣本主要研究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Don的均值為0.7194,即捐贈公司數占比為71.94%,說明大部分企業捐贈意愿比較強烈;上市公司高管團隊中,男性占比為88.19%,說明大部分公司的高管為男性,女性成員較少;高管團隊平均年齡為47歲,最小為33,最大為60.5,表明上市公司團隊年齡差異較大;薪酬差異明顯,可能與地區和行業差異有關(魏剛和李增泉,2001);團隊中技術類職業背景約占60%;團隊成員多為無政府背景,差異不大;代理成本變量Charge均值為0.1508,而最小值為0.0022;最大值為營業收入的13.6倍,表明代理成本在各上市公司的差異顯著。在捐贈樣本2 682家公司中,捐贈均值為12.58萬元,各公司捐贈差異較大。
四、實證結果
(一)相關性分析
研究變量與慈善捐贈的相關系數表(見表2)顯示,高管團隊的年齡和薪酬分別與慈善捐贈傾向和捐贈規模顯著正相關。高管團隊成員技術類職業背景比例、政治級別、代理成本與慈善捐贈顯著負相關。男性比例與捐贈傾向正相關,與捐贈規模負相關,但都不顯著。在控制變量層面,最終控制人性質、公司規模和盈利能力與因變量顯著正相關。另外,解釋變量與控制變量之間的相關系數基本低于0.2,可認為變量間不存在多重共線性。相關性分析與本文的研究假設基本相符,但由于其他變量的影響尚未控制,因此,下文將進行實證分析以得到更準確的結論。
(二)比較檢驗
表3就捐贈以及非捐贈樣本中的各個解釋變量和控制變量均值進行了比較T檢驗。檢驗結果表明,相對于非捐贈樣本,捐贈樣本女性比重更大,團隊平均年齡、平均薪酬水平、非技術類職業背景人員比例、高管政府層級、代理成本更低,且公司規模更大、盈利水平更強,非國有企業數量更多。
(三)實證回歸結果
表4為全部和捐贈樣本的回歸結果。從表的左半部分可得,Mr系數為-0.2855,在10%的水平上與捐贈傾向顯著負相關,說明在控制其他因素的情況下,女性高管比例高的企業參與捐贈的可能性更大,李四海(2012)在類似研究中有同樣結論。主要是因為女性在處理問題、作出決策時與男性所采用的道德標準不同,她們更善于分析具體情形,注重感情,并呈現出一種女性關懷主義倫理,而慈善作為一種關心他人的重要方式,因此女性高管更愿意作出捐贈決策。Age在5%的水平上與捐贈傾向顯著正相關,這說明高管團隊年齡越大,越容易參與捐贈。這一結論與孫德升(2014)等的研究成果相同。企業慈善捐贈是管理者獲得社會地位、聲譽的關鍵,年齡是影響個人價值觀、行為方式的重要因素,與年輕時急于展示自身能力以獲得更多財富、權力的目標相比,年齡越大越希望從精神和個人聲譽上獲得滿足。因此隨著年齡的增長,捐贈意愿亦會增強。Insl作為高管團隊的動力特征,與捐贈意愿在1%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高薪酬對公司高管履行經營和決策職能是一個有效的激勵機制(彭璧玉,2006);但同時較高的薪資可能會存在社會的質疑和帶來壓力,為了減輕壓力和提升社會公平性,高管愿意作出合理的決策來承擔社會責任,如通過慈善捐贈途徑。Exp系數為-0.3986,在1%的水平上顯著,表明技術類職業背景的高管參與捐贈的可能性小。由于技術類職業本身的專業特性,在人文素養方面缺失;另外技術類高管更加重視企業內部的效率提升、過程控制等。高管團隊政治級別與企業捐贈意愿顯著負相關,說明高管的政治級別越低,參與捐贈的可能性越低。因為政治級別越低的高管,對于自己的公眾形象和聲譽越缺乏重視,他們不愿以捐贈支出成本為代價來獲得外界的好評。在其他因素不變的情況下,費用維度的代理成本的系數為0.8441,在1%的水平上顯著,說明企業對外捐贈存在高管機會主義動機,并且這種動機越強捐贈越積極,這與金鑫(2014)的研究結果相同。
上述回歸主要是針對企業是否捐贈這一層面,在高管團隊作出捐贈決策后,問題在于捐贈規模的大小。因此,本文對捐贈樣本進行OLS回歸,以探究上述關系是否依然存在。由表4右半部分可發現,除了男性比例因素顯著性影響和年齡的正向影響不存在外,其他研究變量依然成立。可能因為年齡越大,在相對容易決策的問題(是否捐贈)上,判斷力較強;但在較復雜的問題(捐贈規模)上,本身對問題的敏感度以及分析能力上有所減弱。總之本文提出的假設1a、1b、1c、1d、1e和假設2基本得到驗證。
控制變量方面,最終控制人性質(Uc)、企業規模(Size)、盈利能力(Roe)均在1%水平上與企業慈善捐贈(傾向、規模)顯著正相關,這與李四海(2012)、徐莉萍等(2011)的研究結果一致。上市公司規模越大、盈利能力越強,上市公司為民營企業越愿意捐贈,且捐贈規模越大。這與之前的比較檢驗結果一致。從一定意義上說,公司規模和盈利能力代表了企業捐贈的能力,能力越高,捐贈意愿和捐贈水平越高。由于國有企業具有一定的資源優勢,而非國有企業為了獲得政府的支持和所需資源,因此向政府尋租動機更強,捐贈是其中一種重要的實現方式。
五、結論
本文利用中國A股上市公司面板數據,基于高階理論和代理理論,對高管團隊特征、代理成本和慈善捐贈關系進行了實證研究與分析。主要結論如下:高管團隊特征與慈善捐贈(傾向、規模)顯著相關,說明企業捐贈決策由高管集體作出,并在決策過程中表現出的認知水平、價值觀由人口統計學特征測量。高管帶來的代理成本對企業捐贈傾向、捐贈水平有顯著的正向影響。這一結論與高管個人自利動機相關,并在一定程度上偏離了企業宣稱履行“社會責任”的范疇。因此,上市公司捐贈還需要一個定位其慈善捐贈與社會責任履行、個人利益滿足的不斷學習的過程,正確引導捐贈行為,促進企業的可持續發展。
當然,本文還沒有考慮到其他影響企業捐贈的因素,如教育背景人口統計學特征,這將在以后的研究中進一步探討。
【主要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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