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變色龍

諸葛連弩

大哥大嫂叫得親

老馬今年四十有五，是廠機加一班的班長。別看官不大，在這個小廠也算骨干，頗有點面子。去年夏天，班里新分來一個名叫程偉的外地小伙兒，特別勤快，每天早來晚走、端茶倒水、擦灰掃地，人還很機靈、會來事兒，尤其是老馬的事，不管是公是私，他都隨叫隨到。隔三岔五，他還買點東西到老馬家里坐坐。當然，人家嘴皮子也油著呢，“大哥，我在這無依無靠的，您和嫂子就是我的親人啊！您就把我當自己人，有什么事情盡管吩咐。”一來二去的，兩家人就這么搭上線了，關系越走越近。

有一次，程偉請老馬媳婦杜欣吃飯，席間提起了青工轉干的事，“嫂子，跟我一批進廠的已經轉了不少了，工作輕松、體面不說，掙的還多。我也不想干工人了，但沒門路。我知道大哥能量大，讓他幫我想想辦法唄，需要打點的地方，我不差事。”他掏出一張2000元的購物卡塞給杜欣，“事成之后，還有重謝。”杜欣象征性地推了一下，“行，你這事我記下了，回頭幫你問問。”

晚上回到家，杜欣把這事一說，老馬有點猶豫。說句心里話，幫程偉轉干這事兒，他不是不能辦，但是不想辦。第一，自己有過幾年挪一挪窩兒的想法；第二，兒子就快大學畢業，也想進廠，將來求人辦事的地方多了去了，他不想為外人張嘴。

“有權不用，過期作廢！人家小程沒少幫咱家忙活。你要是知道哪有合適的位置，就幫他使使勁兒。再說了，這禮我都收了，你要是辦不了，我還得給人家退回去，怪沒面子的。”見老馬沒應聲，杜欣急了。

“行行行，你就別磨[口][幾]了，生產科的計劃員老李快到站了，應該能空出一個干部崗，你容我想想。”媳婦的一番話撬開了老馬的縫兒，他尋思著，生產科有個自己人也好，在生產計劃方面遇到個大事小情溝通起來也容易。

事成翻臉不認人

第二天開會，老馬特意跟生產科長老韓挨著坐，把這事兒說了。“老同學給我推薦的人才，我肯定歡迎。只是車間主任那邊兒，你也得意思意思，畢竟是往人家手底下送人。我估摸著，怎么不得這個數兒？”老韓伸出食指和中指，在老馬的大腿上按了按。“放心，這規矩我懂。”老馬笑笑，長出了一口氣。

“聽老韓的語氣，問題不大。”老馬回家就交代杜欣落實計劃，“最少也得5000元錢。你看，托老韓給主任送2000，就得再給老韓單獨拿2000；人事科的辦事員小孫500，他專管人事調動，少不了麻煩人家；計劃員老李也得給500，讓他在退休之前好好帶帶小程……”

在老馬的策劃下，程偉還真就當上計劃員了。老馬以為程偉得拿自己當貴人供著，誰知根本不是這么回事。

老馬家里有事想叫他幫個忙，程偉推三阻四。人前人后，他也不像以前那么尊重老馬了。有一次，一班的生產計劃沒完成，老馬想找他說說情，結果他打著官腔，跟老馬唱了一出鐵面無私。大意是說，你是幫過我，但也沒白幫，你也收了我的錢，所以咱倆早就兩清了，你就別總拿它說事了，咱可不能干以權謀私的事。老馬非但沒借上力，反倒碰了一鼻子灰，整得挺沒面子的。

杜欣嘮叨老馬“遇人不淑”，費了挺大的勁，卻幫了個白眼狼.老馬聽著有點心煩意亂，“你就是事后諸葛亮！當初，你不一個勁地鼓動我給他辦嗎？咱們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就行了。這忘恩負義的狗東西！從今往后，他走他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見老馬直嘰歪，杜欣不敢吱聲了。

變色龍歸來

老馬本以為和程偉老死不相往來了，誰料，新年剛到，這位“親弟弟”又出現了。

登門送禮、寒暄客套，程偉還是當年的套路，“馬哥，之前的事確實是我不對，我年齡小不懂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千萬別生我的氣……”老馬也笑臉相迎，似乎賓主盡歡，客套了半晌。

臨走時，程偉拿出一個不薄的紅包，“一點小小的心意，您和嫂子喜歡啥就買點啥。”他的眼神意味深長，“您別看我賺得比原來多了點，但是工作壓力也大。大哥要是知道哪有更合適的地方，還得多想著我點啊！事成之后有重謝。”

老馬趕緊往回塞，“兄弟啊，你這樣，咱兩家的關系不就外道了嗎？我幫你轉干可不是為了這個，你出的那些錢我一分沒留。再說了，有很多事，不是光靠錢就能擺平的。你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管吱聲。搞不好，我還得求你幫忙呢……”

好不容易送走了程偉和紅包，杜欣趕緊湊到老馬跟前，“這程偉唱的又是哪一出兒啊？莫非是你升官發財了沒告訴我？” “我升個屁官，發個屁財！這小子不是物兒，咱們得留個心眼兒。記著，別瞎吃，別瞎要，別瞎許諾！”老馬對媳婦約法三章，其實他也不知道程偉這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心里直犯嘀咕。

原來如此

沒過幾天，廠長找老馬到辦公室談工作。“現在上海的業務越來越多，廠里想在那邊成立一個點兒，缺一個牽頭的人。你以前在珠海那點兒干得不錯，我想讓你過去專門負責籌備這事。可能要常駐，需要人手你從廠里隨便挑。”老馬趕忙謝過廠長栽培，心里全明白了。程偉這小子真是屬狗的，鼻子夠靈，一定是提前知道自己會升任“駐外一把手”的消息，想跟自己去上海。

廠里規定，駐外人員每天補助300元，一個月就是9000元，再加上工資，一個月開到手一萬二，一年就是十四五萬。別說是小小計劃員，就算是一般領導也拿不到這個數。所以，廠里一直流傳著一個說法，“駐外一年10多萬，給個干部也不換”。

老馬到家后把這事一說，杜欣立馬來了精神，“怪不得這小子前幾天又來認親，原來是這么回事。我看他那天的紅包鼓鼓囊囊的，要不，你再幫他這一回？他不是說了嗎，事成之后還有重謝……”

老馬一瞪眼，“有重謝？他謝個屁！之前的事，你都忘啦？怎么吃一百個豆不嫌腥呢？就他這種翻臉不認人的主兒，沒事的時候鼻孔朝上，用得著就哥長哥短地現用現交，拿我當傻子呢？我告訴你，老子現在是駐外一把手，不差他那仨瓜倆棗的！今兒，我還就做一回小人，偏不讓他去！”

“行行行，不去不去。我就那么一說，你怎么還急眼了呢？等我給你掂幾個好菜，給咱家的一把手好好慶祝慶祝……” 杜欣見勢不妙，趕緊跑廚房忙活去了。 工